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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九章好謀算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乾清宮中,朱祁鈺不由幽幽的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就連他也不得不說,這滿朝眾臣當中,若論心計權謀,陳循可數的上是第一等的。

  從最開始拋棄內閣,提前避難轉到工部,再到此后的歷次朝爭當中,他基本上都能做到明哲保身。

  而這一次的事情,顯然他是精心做了籌謀的。

  打從一開始,所有人就都覺得,羅綺舉薦張睿去漳州府,目的是為了打壓王越,借此機會,試探天子到底是否還仍然寵信于謙。

  包括朱祁鈺,他也一直都是這么覺得的,但是,直到剛剛他才反應過來,事情很有可能并非如此。

  回到所有事情的最開始,朱祁鈺包括朝中的諸大臣,之所以會覺得,羅綺舉薦張睿,是在試探圣意,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和這件事情同時,出現了許多彈劾于謙的親信方杲等人結黨營私的奏疏。

  這兩件事情同時發生,自然而然的,就被歸結為是同一個幕后主使,但是,就連朱祁鈺也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兩件事情的背后,未必就是同一個人在動手。

  這么一來,很多事情就能夠解釋了。

  要知道,當初彈劾方杲等人的那一批聲勢可并不小,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羅綺策劃的話,那么,他的實力顯然不足,而如果幕后之人是陳循的話,那么,他必定要和羅綺提前有所聯絡,而舒良查到的結果,卻是二人沒有什么私下的往來。

  但如果將這兩件事情分開來看,就合理了許多。

  羅綺舉薦張睿,是出于陳懋的關系,那么,讓張睿去漳州府的這個舉動,很有可能就并不是在針對于謙,而是單純的想要拿到漳州知府的位置,為南宮在海貿當中的利益鋪路。

  而最終之所以會形成,朝中有人在攻訐于謙的假象,則是陳循在背后因勢利導。

  不錯,假象!

  如果羅綺和陳循之間,真的沒有什么私下的往來串通,那么很有可能,這整件事情,就是陳循在借羅綺舉薦張睿這件事做局,而目的,就是將俞士悅卷進來!

  身在中樞,別人不清楚,但是,陳循是很清楚皇帝對于謙的態度的,即便是稍有冷淡,也不至于到了厭棄的程度,所以,不管聲勢造的多大,想要真正的扳倒于謙,并不可能。

  不過,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個假象而已,如今于謙被遣派出京,方杲等人便遭彈劾,與此同時,內閣當中也有人借漳州知府一事試探圣心,完全可以形成一種山雨欲來的氛圍。

  易地而處,不論是誰站在于謙的立場上,都必定會出手干預此事,而于謙已經奉旨出京,如果說,他想要干預此事,除了自己上奏之外,最方便的手段,自然是拜托自己在京中的人脈。

  而眾所周知的是,朝堂之上,和于謙私交最好的,就是俞士悅,何況,這次的事情,方杲等人并沒有錯處,所以,俞士悅就算是站出來干預,也不能算是徇私庇護,甚至可以說是仗義執言。

  所以,從任何角度上來看,俞士悅都沒有袖手旁觀的理由,但是,這件事情的陷阱,恰恰就在此處。

  俞士悅一旦插手干預此事,那么,原本針對于謙的攻訐,立刻就會轉變風向,來到他的身上,攻擊他和于謙內外勾結,官官相護。

  當然,這件事情當中,俞士悅本身是占理的,所以鬧到最后,也不可能真的把俞士悅怎么樣。

  但是,陳循想要的,也并不是真的扳倒俞士悅,他只需要,讓俞士悅成為風波的中心,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別忘了,他真正想要的,是刑部尚書的位置,如果消息沒錯的話,那么,金濂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快則一個月,慢則兩三個月,他必然會上奏請辭。

  而在這個時間點,俞士悅卻身陷風波當中,疲于應付這些流言和彈劾,自然騰不出手來,去跟陳循爭奪這個刑部尚書的位置。

  等到俞士悅將流言平息,那么,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陳循這一手聲東擊西,不可謂不高明,就連朱祁鈺,也是直到現在,才窺出他真正的用意。

  但是,不得不說,朝堂之上很多時候,是充滿驚喜的,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陳循費盡了苦心,想要把俞士悅裝進套子里,可沒想到的是,俞士悅還真的就忍住沒有插手此事。

  這么一來,事情就變得有意思了,俞士悅不出手,陳循就沒有了攻訐他的理由,如果強而為之,那么,一旦他的目的提前泄露,再想爭奪就麻煩多了。

  所以,到了最后,陳循也只能暫時放棄針對俞士悅,繼續為謀求刑部尚書做其他方面的準備。

  內閣是最有可能升任實權尚書的,但是,這并不代表只有內閣會是威脅,除了內閣之外,六部的侍郎,也同樣有可能會被直接擢為尚書。

  為了防止這種狀況出現,陳循再次利用了張睿,他明著是舉薦張睿為吏部侍郎,但是實際上,他非常清楚,王文不可能讓這么一個高谷曾經的門生,坐到這個位置上來惡心自己,他越是堅持,王文就越是會反對,所以到了最后,相持不下,必然是廷推的結果。

  而張睿對于陳循的意義,也就僅僅是在促成廷推而已,一旦確定了會以廷推的方式來推選吏部侍郎,這個人就可以放棄了。

  畢竟,陳循也不想真的因為一個區區張睿,徹底跟王文結仇,他的目的,是要在金濂的狀況傳出來之前,將六部進行一次大的變動。

  具體怎么變動,最終變動的結果如何,陳循并不關心,他要的只是變動而已。

  這次廷推的結果,如同眾人所料,王一寧排第一,其次就是刑部侍郎周瑄,戶部侍郎孟鑒,如果按照慣例,那么,王一寧占一個名額,剩下的一個,會從他們兩個當中產生。

  如此一來,禮部和刑部或者是戶部,會有兩位侍郎調到吏部去,那么,他們空出的職位,自然也要人來接替,由此,六部的侍郎之間,會產生一次比較大的職位調整。

  那么,在剛剛經歷過這種調整之后,如果要開始角逐刑部尚書的職位,這些六部的侍郎,必然是處于劣勢的。

  畢竟,不可能讓他們剛剛履任新職,就立刻再次進行調動。

  而排除了這些人以后,和陳循爭奪的人,就變成了各寺,院的主官,再加上在外的巡撫,布政使。

  但是,這些人說白了,就是來陪跑的,這種情況之下,除非是朱祁鈺這個皇帝提前有圣心默定的人選,否則的話,陳循和俞士悅二擇其一,是最合適的。

  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朱祁鈺也不由苦笑一聲,這個陳循,不可謂心機不深啊,這般算計,簡直是將整個朝堂都算了進去,可以說,在他能夠控制和影響的范圍之內,他已經將自己勝算搏到了最大,換任何一個人來,都不可能提前做出如此復雜的準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這一切,不到最后結果奠定的那一刻,恐怕沒有人能夠想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甚至于,哪怕是最終有了結果,大部分人,只怕也還是會覺得一頭霧水。

  當真是……好算計啊!

  輕輕的嘆了口氣,朱祁鈺的目光,落在剛剛那份廷推結果上,王一寧那個被朱筆圈出來的名字。

  陳循這次的算計,不僅周密,而且著實是果斷。

  就如今看來,他推王一寧來出任這個吏部侍郎,完完全全不是什么好意,而是在算計對方。

  要知道,六部的侍郎當中,王一寧是資歷最深厚的,雖然沒有地方經歷,算是一個短板,但是終歸,如果僅僅是在侍郎當中選,他的勝算是不小的。

  陳循這次將他拋出來,既是為了迷惑各方的視線,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要推王一寧上位,給自己找一個盟友,同時,又是斷絕了王一寧和他爭搶的可能。

  這份果斷,也確實不負于他七卿大臣的身份了。

  “皇爺,偏殿那邊,幾位老大人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您看……”

  外頭有內侍輕手輕腳的進來,在懷恩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隨后,懷恩回到御前,試探著開口問道。

  于是,朱祁鈺睜開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吩咐道。

  “擺駕文華殿。”

  偏殿當中,幾位老大人面面相覷,聊的都已經沒話聊了,眼前的茶水,都已經換了幾次,可是,還是沒有等到召見的旨意。

  已經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

  這么長的時間,吃三頓早膳都夠了吧!

  沒了奈何,眾人只得將外頭的內侍叫進來,然后委婉的讓他去問問,皇帝到底什么時候能召見他們。

  他們這次,也就是進來問問而已,皇帝陛下要是真的不打算給解釋,那好歹也回個話,他們各回各家,還有一大堆事要忙呢,別讓他們在這干等著啊……

  于是,又過了盞茶的時間,總算是有了消息,天子并沒有拒絕見他們,而是正常召見,但是,召見的地點卻到了文華殿。

  這般舉動,讓在場的一眾大臣更是一頭霧水,不過,天子都下了口諭,他們自然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跟著過去。

  不多時,在內侍的帶領下,這些朝廷重臣,匆匆到了文華殿,果不其然,一進殿,天子已然端坐在了殿中,但是,眼角再一掃,眾人的臉色卻同時有些驚疑不定。

  因為,就在天子的身側,一個身著深紅色窄袖蟠龍袍的小小孩童,正繃緊小臉,端正的站在不遠處。

  太子殿下!

  群臣心中一驚,一時之間,心中念頭百轉,面上卻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見禮,道。

  “臣等拜見陛下。”

  “拜見太子殿下。”

  “平身吧。”

  天子平靜的聲音傳來,眾臣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隨后,朱見深也端端正正拱了拱手,用稚嫩的嗓音道。

  “見過各位先生。”

  聲音當中帶著一絲緊張,顯然,這個場合讓他有些不自在,不過,在場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身上都有太子三師或者是太子三少的加銜,所以,說他們都算是太子的老師,也并不為過。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太子行禮,他們自然也不可能坦然受之,于是,在場的眾臣連忙還禮,折騰了一陣,才算是各歸其位。

  只是,雖然各人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但是,他們的目光,卻都忍不住往小太子的身上瞟。

  老天爺,他們只是想來問問,廷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而已,這怎么還把太子給拉過來了。

  看著小太子板板正正的站著的樣子,他們的心里都一陣沒底,這天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似乎是看出了底下眾臣心中的疑惑,朱祁鈺笑著開口,道。

  “今日朕用了早膳,考校了一番太子的課業,想著,太子如今已滿七歲了,出閣時間也不短了,也是時候慢慢的開始接觸政務了,碰巧幾位前來請見,所以,朕便將太子叫了過來,在一旁聽聽,諸卿不必拘謹,像往常一般議政便是。”

  我信你個鬼……

  底下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泛起了這句吐槽,但是,很快,他們的心思就開始閃動,開始思索,天子的這句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按理來說,太子出閣意味著就要開始參與政事,可如今的狀況又有不同,太子最初出閣時年歲太小,所以,一直都只是在讀書認字而已,并沒有參與政務。

  那么,天子這次的舉動,是偶然其意,還是……有意讓太子真的開始接觸朝政?

  心中思索了一陣,不少人都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俞士悅,涉及到太子的事情,自然是和他這個太子府詹事脫不了干系。

  他們試圖在俞士悅的臉上,尋到一點蛛絲馬跡,但是,讓他們遺憾的是,俞士悅的臉上,也帶著幾分驚疑不定,似乎是對于這件事情,他也是剛剛得知。

  這個時候,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問道。

  “廷推剛剛結束,諸卿就急著請見,可是為了這次的廷推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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