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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聽朕給你上價值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手中捧著這份奏疏,越是看下去,于謙越覺得心驚不已。

  說到底,他雖然曾是兵部尚書,但是,也不可能對所有的朝務都了如指掌。

  倭寇之事,便是其中之一,此前于謙大多數的精力,都放在北方防線上,對于倭寇之患,他關注的相對而言,就比較少。

  但是,看到這份奏疏,他才意識到,大明的倭寇之患,到底嚴重到了什么程度。

  這個嚴重,不在于倭寇到底能夠給大明帶來多么嚴重的損失,而在于,大明的內部,有不少人在為倭寇提供幫助,甚至還有不少人,直接扮成倭寇,在沿海地帶擄劫。

  這份奏疏上,對于漳州府的情況描述的最為詳盡,其他數州也有提及,但是,都不算深入,可即便如此,也十分及觸目驚心了。

  要知道,于謙自己是從地方官一步步走上來的,所以,對于州府當中,鄉紳有多大的力量,以及一塊區域內,大約會有多少宗族勢力,心中還是有數的。

  如果說,這份奏疏所言屬實的話,那么,可想而知,漳州府境內大半的宗族,幾乎都和倭寇有著多多少少的聯系。

  而且,于謙看完之后,立刻就發現,這份奏疏沒有署名,而且,行文當中,也有明顯的斷缺之處,這就意味著,他現在看到的,應該不是原本,而是抄錄下來的備份,其中有一部分關鍵信息,只怕被天子隱藏了起來。

  至于這些信息是什么……

  “怪不得區區倭寇,屢屢難以剿滅,原來是有人內外勾結!”

  于謙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寒聲道。

  “既然陛下已經查清楚了這些里通倭寇的賊人,也已下定決心遣派大軍清掃,那請陛下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蕩清賊寇,還漳州一片朗朗晴天!”

  能夠走到這個地位,而且還曾經擔任過兵部尚書,于謙可不是什么和善的小老頭,相反的,他是一等一的殺伐果斷。

  像是這種欺壓百姓,里通倭寇的劣紳,在他看來,基本上就跟賊虜差不多了,該殺的時候,半點不會手軟。

  至于出兵的事,雖然他還是沒有徹底明白,為何天子要在這個時候動兵,但是,經一事長一智,看到這份奏疏的時候,于謙就明白,天子經略漳州之地,并非一日,這奏疏里頭的內容涵蓋面很廣,想要調查清楚,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根本就不可能。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他這個時候勸天子罷手,那么天子前面的心血,只怕都要白費,以天子的性格……怕是說了也沒有用!

  眼瞧著于謙義憤填膺的樣子,朱祁鈺抬手往下壓了壓,道。

  “先生不必著急,剿清這些人說難也難,但是只要朝廷肯派大軍,剿滅總是沒問題的,真正的問題在于,剿滅之后呢?”

  倭寇之患,說復雜也復雜,但是,厘清其中的關節之后,想要解決起來,卻并不困難。

  大明沿海的倭寇,分為真倭和假倭,前者就是從扶桑國偷渡過來的浪人,是真正的倭寇海盜,至于后者,則大半都是沿海的百姓商賈,為了躲避海禁政策,假借倭寇之名罷了。

  這兩者牽扯在一起,形成了大明如今的倭患,真倭和假倭從數量上來說,前者占少數,后者占絕大多數,戰力方面,前者強于后者。

  如果把這兩者分開來看,想要剿滅倭寇,最大的問題有兩個,真倭的人數雖然少,可熟悉海戰,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根基不在大明,所以,一旦朝廷動用大規模的官軍,那么,他們隨時可以逃回扶桑國,所以,屢剿不絕。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講,真倭因為數量少,所以,如果能夠把假倭都剿滅,那么,剩下的這些真倭,實際上鬧不起太大的風浪。

  相對于真倭,有了這份情報,假倭想要清剿起來,并不困難,畢竟,他們的根基還在這些宗族的身上,滅了他們背后的宗族,這些假倭自然就是無根之木,難成氣候。

  當然,即便如此,想要清剿還是會遇到困難,譬如說,證明這些宗族和倭寇有牽連的證據是什么,他們會不會提前得到消息逃竄,但是,這些都是小事,只要朱祁鈺這個皇帝交代下去,總有得力的大臣能夠辦好。

  可這并非是治本之策!

  “不錯,倭寇能夠蔓延到如此境地,可見并非偶然,清剿了這一批人,只怕過不了多久,便會涌現出新的和倭寇勾連的宗族,是臣考慮不周。”

  聽到朱祁鈺的這個問題,于謙先是一愣,低頭思索了片刻,也便明白了過來。

  見此狀況,朱祁鈺點了點頭,道。

  “倭患并非一日,形成的原因也并非一種,這些勾結倭寇的鄉紳固然可恨,但是背后,卻未嘗沒有不得已的原因。”

  話說到這,實際上才算是引入了真正的正題……海禁!

  “東南一帶,沿海而居,其地貧瘠,可以耕種的土地甚少,百姓往往以捕魚為生,朝廷嚴令,片板不得下海,百姓最多只能在臨近海域,乘小船捕魚,如此可以勉強維持生計,可若遇海難或其他天災,則一家生計無著,只得落草為寇,逃稅抗捐,由此形成了剽悍民風。”

  “除此之外,海上貿易雖然朝廷嚴令不許,可臨海之地,若不依靠商業,想要富庶起來,實在困難,因此,哪怕禁令再嚴,也始終有鋌而走險之輩。”

  “這些牽涉倭寇,甚至是假冒倭寇之人,有逐利者,也有被迫者,究其根由,還是在于地方太過貧瘠所致,若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則倭寇勢必會剿而復有,令朝廷疲于奔命!”

  這番話說完,于謙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應該說,天子所言的道理,并不難懂,但是,很多時候,越是簡單的道理,卻越容易將人困住。

  事實上,就連朱祁鈺自己,也是兩輩子的眼界加起來,才搞明白了這里頭的關系。

  至少,前世的時候,隆慶開關之前,這個簡單的道理,大明的君臣就想了兩百年也沒想明白。

  片刻之后,于謙緩緩開口,道。

  “陛下圣明,確實如此,清剿這一批宗族容易,但是,想要根除倭患,卻并非是用兵就夠的,所以,陛下是覺得,倭患的根源,在于海禁?”

  到了此時,于謙也開始逐漸傾向于認同朱祁鈺的觀點,當然,也不是全盤認同。

  稍一沉吟,于謙還是忍不住道。

  “不過,雖是如此,可海禁政策,也并非是有害無利,一則,即便是朝廷放開海禁,倭寇也未必就真能消失,二則,商人重利,沿海一代又民風剽悍,元末亂局之時,多路反元的首領,便是自沿海一代而起,如若放開海禁,勢必要增設重兵駐守,如此一來,朝廷靡耗亦重,還請陛下三思。”

  這番話說完,朱祁鈺也嘆了口氣。

  的確,海禁政策,固然有弊端,但是,之所以能夠實行那么久,也自然有其益處。

  說白了,它是成本最小的,穩固沿海統治的辦法。

  沿海地區貧瘠,又有倭寇作亂,在此基礎之上,朝廷禁止海貿,看似是為了抵抗倭寇,實質上還是為了保證對沿海的控制。

  就像于謙說的一樣,貧瘠代表著他們無法作亂,即便是衣食無著,落草為寇,甚至是扮成倭寇,最嚴重的后果,也就是劫掠沿海的百姓而已。

  但是,若想要組織起大規模的軍隊,是不可能的,地方上的貧瘠,注定了即便是有對抗朝廷的事情發生,沒有足夠的后勤產出,也難以給朝廷造成太大的麻煩。

  相反的,開放了海禁,固然會有種種的好處,最顯而易見的,自然是倭寇的數量會大大減少。

  可是,這么做也同樣有很大的風險,那就是,地方有了足夠的實力,再加上民風剽悍,萬一有個意外,便會出現造反之事。

  如果要維持穩定,朝廷需要加派更多的兵力駐守,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亂局。

  所以,如果單純從一個統治者的立場來看的話,海禁政策,未必就真的是錯的,可是……

  “先生所言,朕能明白,可這沿海一代的百姓,也是朝廷的臣民……”

  眉頭擰起,朱祁鈺的口氣變得有些復雜。

  “他們的命,也是命啊!”

  這一句話,聲音不大,但是,落在于謙的耳中,卻無疑是振聾發聵。

  然而,朱祁鈺的話卻未停,繼續道。

  “朕若是不知道倭患的根由和海禁的利弊,也便罷了,可如今,朕既已明白,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這些百姓,一輩子勤勤懇懇,勞心勞力,可是,就因為他們生在沿海,便注定活命都成難事,若是天命如此也便罷了,他們的境遇,卻是朝廷一手促成,這讓朕如何能夠心安呢?”

  “唐太宗有言,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朕既為萬民之主,天下之君,理當代天安撫生民,若朕明知海禁之舉不利于民,卻仍舊要做,便是無德無行!”

  “為君者,若無德行,江山社稷,終有一日會被覆滅,所以,不論是為國,還是為民,朕都要讓此政,在朕的手中結束!”

  這番話說完,于謙的神色也有些復雜。

  片刻之后,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躬身叩拜,正色開口,道。

  “陛下心懷萬民,實乃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臣……愿為陛下效死!”

  說罷,他鄭重的叩首于地,話音擲地有聲。

  殿中沉默了片刻,朱祁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意味難明之色,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隨后,他臉上浮起笑意,道。

  “先生這是做什么,朕還要指望著先生替朕去剿倭寇呢,何談效死?快快平身吧!”

  “謝陛下!”

  于謙重新站起身來,但是,卻并沒有坐下,而是侍立在旁,等待著天子的吩咐。

  見此狀況,朱祁鈺道。

  “海禁是要解的,不過,畢竟是太祖舊制,還是要一步步的來,當下朝廷的燃眉之急,還是在明歲可能出現的災情,這也是朕選在這個時候,出兵剿平倭寇的原因。”

  話說到這個份上,于謙自然不會再提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朱祁鈺也能夠直接了當的說出要開海的話,但是,不管提不提,事實便是如此,朱祁鈺的這套道理,能夠說服于謙在內的一部分人,可想要說服滿朝上下的人,卻不可能。

  這不僅僅是祖制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開海,一定會觸及到一些人的利益,所以說,即便要做,現階段來看,也只能暗中來做,等到時機成熟之后,再在朝堂上提起。

  “當初,皇莊出海的商隊,攜帶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物,少說也價值近十萬兩銀子,此次他們去的地方不算太遠,按照之前鄭和下西洋所用的時間來算,早則明年六月,晚則明年年底,大約便能返航了。”

  “朕看過前宋時的書籍,上頭說,這些東西到了西洋諸國,少說可以有數倍之利,若是屬實的話,那么返航之時,他們帶回的金銀恐怕數量驚人,如此巨額的銀錢,必定會引起倭寇的覬覦,所以,半年之內,必須要把沿海一代和倭寇有關的一干人等,通通連根拔起,如此,方能保商船安然歸來。”

  說著話,朱祁鈺抬頭看著于謙,道。

  “如今明歲的災情輕重與否尚且不知,如若真的是大災之年的話,那這筆錢,或許就是無數百姓的救命錢,先生可能明白?”

  不知為何,聽到這番話,于謙總覺得天子的口氣有些沉重。

  但是,以他的眼界,即便不知道,也能夠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

  即便是明年沒有災情,那么這一大筆錢投入到朝廷當中來,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一旦商船歸來,真的能夠證明,開海有利可圖的話,那么,想要解除海禁政策,在朝堂上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所以,無論從哪個層面上來說,出兵剿滅倭寇,都勢在必行,而且,只能是在這個時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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