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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章局勢調轉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大明在邊防策略上,由戰轉守,并不是一天兩天的改變了。

  或者說,這是每個王朝所必經的階段。

  初初立國之時,或許國力凋敝,但是,內政往往清明,開國之君無論是威望,能力還是謀略,都必定是一等一的。

  所以在經過短暫的休養生息之后,往往在邊境戰事上,都要強硬且主動。

  雖然說,也有兩宋這種特殊情況,但是以漢唐為代表的大一統朝代,基本皆是如此。

  至數十年乃至百年后,王朝弊政初現,吏治,民生,稅收,種種問題接踵而至,勢必要將越來越多的精力,花費在內政當中。

  與之相對的,在邊防策略上,由主動進攻到構筑防線,也就是理所當然的。

  大明歷洪武,永樂兩朝,數度北征,國力損耗嚴重,至仁宣之事,不得不休養生息,專注內政,由亂轉治,但是付出的代價,就是無暇顧及太過冗長的邊防線,而不得不屢屢內遷。

  所以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便是這個道理。

  雖然這么說有些不敬,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上皇此次親征,也算是徹底讓大明的邊防策略完成了轉變。

  土木之役后,從國力上而言,數十年內,已經難以再開啟大規模的戰役,與此同時,朝堂群臣也認識到,大明在面對草原部族時,已經不具備絕對的優勢。

  加上軍屯之弊,吏治腐壞,官軍缺編,藩王膨脹,地方動亂以及各種天災人禍的出現,使得朝堂之上,已經有了共識,那就是在邊防之事上,還是以守為主。

  于謙便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代表,之前他提議的九邊重鎮策略,雖然遭到了很多朝臣的反對,到最后也未能成行。

  但是,群臣反對的原因,只是覺得靡耗過大,不應在此時大興土木,并非反對于謙的整體思路。

  相反的,九邊重鎮的設想,在具體的操作層面上,還是得到了諸多大臣的認可的。

  身為兵部尚書的于謙,尚且是如此,便可看出朝廷文武在邊防策略上的態度了。

  當然,除此之外,土木之役還給了朝堂群臣一個絕佳的借口,這也是朱祁鈺雖然‘想’動兵,但是,卻遲遲沒有在朝堂上直接開口表態的原因。

  話未挑明,一切都還有余地,但是,如果挑明了,指定有一大堆大臣把土木之役的殷鑒搬出來,再成就一批諫臣清名。

  這一回更是如此,朱祁鈺還沒開口,就被陳循給堵了個干凈。

  表面上這番話是說,消息不知真假,需要查明詳情之后再做定奪,但是實際上的意思,就是想要靜觀其變。

  也先之死,對于大明來說,固然是好事,但是,也要分什么時候,如果說是在當初土木之役時,也先暴猝,那么自然是雪中送炭。

  可是如今戰事已平,也先已敗,瓦剌元氣大傷,又有韃靼為敵,這個時候,也先的死,當然會給瓦剌一個沉重的打擊,但是,對于大明來說,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之喜而已。

  所以說,在冷靜下來之后,老大人們很快意識到,相比于關心瓦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要抑制住天子可能蠢蠢欲動的心。

  要知道,先前韃靼內亂,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向宣府施壓,已經讓天子有要打一場的苗頭,如今聽說瓦剌同樣發生了變亂,也先身死,指不定會有什么想法冒出來。

  因此,在陳循說完之后,緊接著,內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低調的朱閣老也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陳尚書所言有理,瓦剌內亂,對我大明來說,自是好事,虜賊相互爭斗不休,自相損耗,邊境方能安寧,如今彼輩相互征伐,我大明只需靜觀其變便是。”

  “當務之急,還是要妥善解決宣府之事,現如今,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態度已有轉變,將脫脫不花之死,歸咎于阿噶多爾濟和察哈爾部,如此一來,討要說法的理由,便不復存在。”

  “金尚書奏疏當中曾經提及,楊杰主動請纓,言道三日之內,可以勸兩部退兵,如若楊杰真能辦成此事,則宣府之危可解,邊境亦可重歸安寧。”

  “故此,臣以為為今之計,當竭力支持宣府談判,早日解決邊境之事,方是正理。”

  在邊境戰事上,朱閣老一向是持反對意見的,這個主張,應該說是契合了朝堂上絕大多數的看法,當然,背后有沒有其他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這番話,說的還是有道理的,至少,得到了在場不少大臣的贊同。

  不過,這話中隱隱埋了一個小坑,以至于,朱鑒說完之后,其他大臣看他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古怪。

  當然,看出來歸看出來,卻沒有人有要將其指出來的想法。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聽了朱鑒的這番話,一旁基本很少在朝堂上說話的靖安伯范廣卻道。

  “陛下,臣以為還是不可放松警惕,楊同知初到宣府,雖首戰告捷,可虜賊狡詐,易有反復,本無有十成把握之事,金尚書奏疏所言,也并非立下軍令狀,而是竭力一試,是否能讓兩部退兵,還是要看兩部到底是何想法。”

  “以臣拙見,這兩部此次陳兵宣府城外,故弄玄虛良久,所為者,恐怕便是呈遞到陛下手中的這封信。”

  嚴格意義上來說,范廣算是一個標準的武將,他和早年受封,在京中浸淫多年的老牌勛貴世家不同,范廣有半輩子,都在戰場上度過,對于他來說,戰場沖殺,要比朝堂之事擅長的多。

  所以一直以來,范廣在朝堂上都十分低調,哪怕他受到天子的倚重,提督京營,又在任禮死后,接掌中軍都督府,堪稱武臣當中如今權勢最重之人,但是,他依然在朝中的存在感不強。

  朝堂上的諸多政事,哪怕是涉及到軍務的,他也鮮少發表自己的看法,因此,他突然開口,倒是讓眾人有些意外。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也就明白過來了。

  現如今,天子最重用的武臣,除了范廣,就是昌平侯楊洪了,剛剛朱鑒的話看似沒什么問題,但是,卻給楊杰挖了個坑。

  要知道,金濂的奏疏當中,對楊杰所說的話并無一字刪改,楊杰原話是,爭取三日之內,令城外大軍退兵。

  可是,到了朱鑒的嘴里,就變成了主動請纓,要在三日之內讓兩部大軍撤退。

  這說法一變,性質就有些不一樣了。

  如果說,楊杰成功了,那么自然是一切都好,但是,如果他失了手,沒有成功勸退兩部大軍,那么,這小小的說法上的轉變,便容易讓楊杰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草原上發生的諸多變故,雖然時至今日,朝廷都并不承認,是楊杰在背后鼓動,但是,流言早就已經傳開了。

  朝中上下,對于楊杰的看法,也各有不同,有些人覺得楊杰年紀輕輕,有如此膽略,前途無量。

  但是,也有人覺得,楊杰行事魯莽,不夠穩重,他在草原上鬧得倒是痛快,可是惹出的禍端,還是要朝廷來給他收拾手尾。

  此次他能夠安然無恙歸來,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可不能保證次次都是如此。

  倘若楊杰真的死在了草原,對于朝廷來說,也是一個麻煩事。

  現如今,楊杰又被派去協助談判,在場的這些大臣們,個個都是心思機敏之輩。

  雖然只是從奏疏上看,并未親臨現場,但是,也足以讓他們推斷出,楊杰這一系列的行為,其實隱隱在和金濂爭奪談判的主導權。

  金濂當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只不過,因為楊杰辦事確實得力,所以,他最后做出了讓步,愿意暫時放權給楊杰,但是,如實稟報上來,卻是難免的。

  事實上,這也是剛剛許多大臣,聽出了朱鑒話中挖的坑,但是,卻并沒有任何表示的原因所在。

  這個年輕人,確實有些過分張揚了!

  范廣或許并不擅長朝局斗爭,但是,作為武將,他自然知曉軍令狀這回事,楊洪如今不在京中,所以,他自然要站出來,將此事說清楚。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波折,在場的大臣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也并沒有太多在意,很快就將精力放在了正事上。

  因為這個時候,天子也開口問道。

  “范卿此言何意?”

  這話顯然是在問關于這封信的事,范廣沉吟片刻,便拱手答道。

  “陛下明鑒,此番韃靼內亂,先有阿噶多爾濟當中襲殺脫脫不花,未成后,脫脫不花逃亡郭爾羅斯部,被沙不丹所殺。”

  “隨后,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打著為脫脫不花報仇的旗號,襲殺阿噶多爾濟,名為護主,實則是為把持汗庭,扶植新的傀儡,因為此事,兩部也隱隱敵對。”

  “正因于此,韃靼內部情況變得錯綜復雜,察哈爾部歸阿噶多爾濟管轄,因其叛主行為,受諸多部落敵視,尤其以阿速部為甚,幾乎成為死敵。”

  “鄂爾多斯部想要維持平衡,同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皆親善,想要漁翁得利,科爾沁部受郭爾羅斯部牽連,立場尷尬。”

  “各部之間幾乎都在相互敵對,戰事一觸即發,雖然不知為何,最后各自克制,但是,就實際狀況而言,想要解決如今各部之間的復雜關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選出一個讓所有人都信服的大汗!”

  朱祁鈺臉色沉靜,輕輕接口道。

  越是在亂局當中,秩序就越重要,以如今韃靼的亂局,想要脫穎而出,就需要盡量爭取更多的力量,以此來擊潰反對者。

  所謂大義名分,實質上,便是被大多數人認可的正統,就是在立場各異的情況下,掌握了大義名分,就能最大限度的爭取游離在中間地帶的力量,或者最不濟的,也能大量的減少反對者。

  因此,對于目前韃靼的亂局來說,當務之急,是要盡快確定汗位的歸屬。

  這個歸屬,必定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是,只要有了歸屬,也就能夠將所有部落的立場都確定下來,進而解決亂局,這種手段,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雖然大明一直都以虜賊等稱呼叫草原上的部族,但是終歸,對方也是曾經定鼎中原的,不可能還和幾百年前一樣,什么都不懂。

  捏了捏手里的那封信,朱祁鈺臉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道。

  “看來,這位脫古思猛可,真正想要的,是大明對他的認可啊……”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

  范廣繼續拱手道。

  “如今草原紛爭,各立汗位,喀喇沁部擁立脫古思猛可,翁里郭特部擁立馬可古兒吉思,察哈爾部擁立楚克臺吉,再加上也先猛可逃亡瓦剌,如果瓦剌未生變亂,那么,也先必將以太師之名擁立也先猛可。”

  “這些人或有名分,或有強大部落支持,再加上此次變亂當中,各部牽涉其中的復雜關系,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話,想要短時間內分出汗位的歸屬,非常困難。”

  “但是,如果有了大明的支持,脫古思猛可便可迅速收攏人心,奪得汗位,畢竟,陛下恩開互市,這兩年以來,韃靼各部,通過五大部落獲得了許多物資,一些小的部落,甚至已經逐漸形成依賴,如若大明有所表態,必定會讓脫古思猛可在爭奪汗位當中,增加一個最有力的籌碼。”

  窗戶紙一旦捅破,很多事情就能夠串聯起來了。

  這番話一說,在場的大臣也紛紛都反應了過來。

  怪不得脫古思猛可這封信寫的這般客氣,卻原來,是有求于大明,仔細想了想他寫這封信,是以脫脫不花汗所立太子的身份,而且話里話外,強調忠君節義。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想要宣告,他才是汗位的正統繼承人。

  如今脫脫不花已死,他以這樣的身份送信過來,大明如若做出回應,便算是承認了他汗位繼承人的身份。

  有了這個籌碼,他可以爭取的力量就有很多的,而且,正如范廣所說,大明的態度,對于如今草原的許多部落來說,代表著實實在在的利益,代表著,他們能不能從大明手中,繼續源源不斷的獲得互市的物資。

  如此說來的話……

  老大人們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的得出了一個結論。

  或許,這封信代表著……現在,是韃靼求著大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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