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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教太子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應該說,朝野上下一直都希望太子能夠早日出閣,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今的朱見深,雖然出閣才半年多的時間,但是,無論是氣度還是儀態,都已經無可挑剔。

  一舉一動之間,都沉穩有度,絲毫不像個才滿五歲的孩子。

  朱祁鈺坐在上首,看著板板正正行禮的朱見深,問道。

  「剛剛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今日,固安在小學堂中發生的事情,你可清楚?」

  這句話問出,一旁的俞士悅頓時忍不住皺了眉頭。

  果然,天子今日之舉,并不單單是要教導固安公主這么簡單。

  不出意外的話,固安公主之事,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目光在近乎并列跪地的太子和徽王身上掃過,俞士悅心中掠過一絲憂慮。

  就是不知道,天子到底用意何在了……

  現如今的場景,其實有些四不像。

  說是奏對,可畢竟是剛剛用了早膳,算是飯后閑談,聊的又是家事,可要說是閑聊,有俞士悅這個外臣在,也不能算是私下。

  所以,這勉強算是半正式的場合。

  這種場合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不似正式奏對般拘謹,說話之間就算是有錯,也沒有妨礙。

  但是,壞處就是,這種奏對很難保密,內容乃至細節都很容易流傳出去,進而引發外朝的種種猜測。

  當然,這是對于天子來說的,對于外臣,乃至是朱見深這個太子來說,其實和奏對相差仿佛,區別只在于氣氛是否寬松而已。

  因此,面對天子的詢問,朱見深仍舊一絲不茍的行禮,回道。

  「回皇叔父,知道一些,先前侄臣在偏殿侯召時,恰逢小學堂休息,五妹妹過來探望,說起了幾句。」

  于是,朱祁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好,固安既然對你說了,那朕就不再贅述此事了。」

  「俞先生方才說,朕對固安太過嚴厲了,你覺得呢?」

  俞士悅原本緊繃著心神,想要看看天子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可一個沒曾想,這話怎么就引到他身上了呢?

  一時之間,俞次輔不由得苦笑連連。

  我的陛下,不帶你這么玩的……

  他就是隨口勸了一句,這件事和他有什么關系啊喂?

  當然,這話說是肯定不敢說出來的,只不過,俞士悅看著皇帝的目光當中,卻免不了多了一絲幽怨。

  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很快,俞士悅的目光,就落在了前頭的太子身上。

  天子的這句話問的隨意,但是,這話對于如今的太子來說,要答卻不好答。

  這個道理其實也簡單,就像剛剛俞士悅為什么要「勸」皇帝不要那么嚴苛一樣,有些時候,表面上順著皇帝,并不是真的順著皇帝。

  固安公主一向受寵,雖然犯了錯,但是,天子如此教訓,心里必然也心疼的很。

  這個時候,外人再去說皇帝罰的理所應當,說小樹不修不直溜,皇帝不在心里記你一筆才怪。

  這道理并不難懂,但是,這種人情世故,對于現在的太子來說,顯然不是應該知道的內容。

  就算拋開這個不提,處罰固安公主,是皇帝所為,但是,說皇帝太過嚴厲,是俞士悅所言。

  一為君父,一為師長,贊同哪個,反對哪個,都很容易引發非議,當然,也更不能含糊其辭,不然的話,會被視為沒有擔當。

再延伸了想,犯錯的事固安公主,和太子雖非嫡親兄妹,但是,在如今的天家關系下,卻理當視  同嫡親妹妹。

  太子若過分批評固安公主之過,則易被人議論冷血無情,若回護固安公主,則易被人指責是非不分。

  總之,坐在儲君的位置上,受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想要做到盡善盡美,需要極高的政治功力。

  當然,俞士悅很清楚,以太子殿下的年紀和閱歷,不可能想得到這么多,他也沒指望太子能夠應對的完美無缺。

  太子既然出閣,那么,遲早會遇到這樣的情況,躲是躲不掉的,東宮之設,便是為此。

  既是儲君,那么日常的每一件小事,只要應對不當,就會引發朝野關注,這個時候,就該是東宮起作用的時候了。

  事實上,天子的問題雖然問的不好答,但是從俞士悅的角度出發,無論太子做出何種應對,他都有信心,能夠應對朝野上下的議論乃至是彈劾。

  如今太子年紀尚幼,這就是最好的一道擋箭牌。

  相比較擔心太子的應對,俞士悅更擔心的還是最初的問題……

  天子到底想做什么?

  這是在試探,還是在考驗,用意是在太子身上,還是在外朝的身上?

  又或者,兼而有之?

  俞士悅心中的念頭百轉,這邊朱見深便已經答了話。

  如同俞士悅所料,朱見深畢竟還小,哪怕是從冊封太子開始教育,也最多只能教會他表面上的儀態穩重,但是才學和政治能力,遠非他這個年紀可以有的。

  因此,面對朱祁鈺的問話,朱見深并沒有多想,就回答道。

  「皇叔父確實有些嚴厲,五妹妹雖犯了錯,但是先生既已懲罰,而且是戒打五尺,已然很重了,有此懲戒,五妹妹想來已知所犯之錯。」

  「依侄臣之見,皇叔父只需講明道理,五妹妹向來聰慧,必定能夠知錯就改,但是皇叔父方才嚴厲斥責,雖會令五妹妹驚懼害怕,此后不敢再犯,卻有失寬仁之道。」

  這番話,朱見深說的條理清晰,但是,卻讓俞士悅心中忍不住為他捏了把冷汗。

  太子殿下,倒真是敢說!

  別的也就算了,有失寬仁之道,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也就是太子殿下年紀還小,要是再大些,到了足以參政的年紀,光是這句話,就足以被解讀為東宮對皇帝心懷怨望,實打實的引起一場政治風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果不其然,這番話說完,天子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目光落在一旁的俞士悅身上,淡淡的道。

  「俞詹事,看來這段時間,東宮的師傅們果真勤勉,教導太子,倒是頗有成效。」

  這話,聽得俞士悅背后涼颼颼的。

  吞了吞口水,看了看有些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太子殿下,俞士悅強裝鎮定,上前拜倒在地,道。

  「陛下,太子殿下和一眾殿下向來親厚,尤其是固安公主,素來和太子殿下親近。」

  「太子殿下每來乾清宮請安,必往探望固安公主,想是方才陛下訓斥公主殿下有些嚴厲,所以太子殿下心疼幼妹,所以一時言辭失當,請陛下恕罪。」

  看到跪在自己身旁的俞師傅,朱見深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錯。

  雖然不知道錯在哪了,但是,他一直謹記孫太后的教誨,要聽東宮的師傅們的話。

  所以,猶豫了一下,他也同樣跟著俞士悅一起躬身,道。

  「侄臣言辭失當,請皇叔父恕罪。」

  見此狀況,朱祁鈺先是一愣,隨即便搖了搖頭,道。

  「先生這是做什么,你看把深哥兒嚇的,咱們君臣私下敘話,不言罪過,都平身吧……

  「謝陛下。」

  俞士悅恭敬的起身,但是心中卻不敢有半點放松。

  天子說不言罪過,可別忘了,在這句話前頭,說了君臣二字。

  既是君臣,便沒有私下不私下的說法,身為人臣,君前自當謹守本分。

  更重要的是,不出意外的話,天子的這句君臣,并不單單指的是他,還有太子和徽王。

  至于更深一層的意思是否有,那就得見仁見智了……

  既然天子發了話,那么,在場幾個人自然是都站了起來。

  太子居中,徽王居左略后,俞士悅居右再后,這便是一個標準的奏對格局了。

  朱祁鈺手輕輕搭在案上,目光掃過底下略顯緊張的朱見深和沉默不語的朱見濟,繼續問道。

  「太子,你方才說,固安犯錯,被學堂先生責罰五尺,已是重罰,朕又斥責于她,過于嚴厲。」

  「那朕倒是有一道題,考考太子。」

  「對于犯錯之人,該如何責罰,何種責罰,方為適當?」

  這話朱祁鈺說的平靜,但是,話音落下,他便瞧見,對面的朱見濟立刻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說什么。

  不過,他剛想要說話,一抬頭,卻見到自家父皇靜靜地望著他,于是,不知為何,他又咽了回去,然后轉過頭,看著小臉皺了起來的朱見深。

  這番表現,自然落進了俞士悅的眼中,以他的老練,立刻就猜測出,天子剛剛的話,和徽王殿下有關。

  當然,具體是什么關聯,他現在還并不清楚,只能暫時先記下來,等到回去之后再另外打探消息。

  將這件事情放進心里,俞士悅又看向中間的太子殿下,正好看見朱見深也朝他投來求助的目光。

  但是,這種狀況之下,俞士悅也無能為力。

  天子的這句話,明顯是在考校太子。

  俞士悅在朝堂這么多年,和天子打交道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他自然清楚,什么時候能夠出頭,什么時候不能出頭,剛剛天子君臣敘話四個字,態度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這個時候如果俞士悅強行出面,不僅無用,而且,反而還會連累朱見深。

  因此,猶豫了一下,俞士悅也只能對著朱見深露出鼓勵的神色,示意他大膽開口。

  朝堂之上,很多時候是需要隨機應變的。

  雖然到現在為止,俞士悅心中還有很多疑惑沒有解開,但是,如果事事都等徹底弄明白之后再做決定,黃花菜都涼了。

  就目前已有的信息來看,今天發生的事情,天子并不想遮掩,甚至有意推波助瀾,讓外界知道。

  俞士悅現在不敢確定,今日的狀況傳出去之后,會引發什么樣的后果,但是,就天子往常的行事作風來看,應當不會是對太子有害。

  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跟隨著天子的節奏行事。

  這半年多以來,朱見深接觸最多的,就是俞士悅這個太子府詹事了,自然,對他也最是信任。

  得到了俞士悅的鼓勵,朱見深也總算是放松了幾分,不過,肉乎乎的小臉仍舊帶著苦色。

  要知道,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是,朱見深作為太子,接受的教育和其他的皇子皇女可截然不同。

  現如今,基礎啟蒙的三百千,朱見深早就已經學完了,就在幾天前,他已經正式開始接觸到四書五經的內容。

  而且,就算是在識字的階段,為他講讀的師傅們,在授課過程當中,也會經常穿插圣賢義理,經史故事。

所以,朱見深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朱祁鈺這句話問的雖然簡單,但是實則是在問先生們常說的……治  國之道。

  他沒有俞士悅想的那么多,但是就單是這問題本身,也夠他絞盡腦汁了。

  見此狀況,朱祁鈺倒是也不催他,就這么等著。

  于是,就這么皺著小臉想了半天,朱見深終于遲疑著開口,道。

  「回皇叔父,侄臣覺得,對于犯錯之人,要先看所犯何錯,如若是小錯小過,那么小懲大誡,令其明白錯誤,能夠悔悟便是,若是觸犯刑罰,有十惡之罪,則當依律懲處,嚴懲不貸,以警后人。」

  這個答案,中規中矩,但是,對于朱見深這樣的年紀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

  不過,朱祁鈺顯然并不滿意,繼續問道。

  「十惡之罪權且不說,便說你所言的小錯小過。」

  「既是小懲,如何大戒?若小懲無用,小錯可否大懲?」

  這兩句話問的朱見深有些懵,皺著小臉冥思苦想了一陣,但是這一回,還沒等朱見深開口,一旁的朱見濟忽然道。

  「父皇這么問,是想說五妹妹犯錯的事嗎?」

  應當說,無論是這句話,還是開口發問的時機,都朱見濟此舉都十分無禮。

  因此,俞士悅在旁也不由皺了眉頭。

  不過,躊躇了一下,他到底還是沒有開口,畢竟,天子剛剛說了,這是君臣私下敘話……

  見朱見濟忽然開口,朱祁鈺似乎也有些意外。

  不過,他并沒有生氣,而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朱見濟一眼,目光在朱見濟和朱見深二人中間來回掃了兩圈,然后道。

  「也罷,便以固安剛才的事為例。」

  「太子,你告訴朕,學堂先生對固安的責罰,可否算得上小懲?」

  「固安對學堂課業屢屢敷衍了事,可見小懲無用,既是如此,先生責她五尺,朕也對她加以斥責,是否是小錯大懲?」

  「回到最初的問題,你是不是還覺得,朕對固安的處置,太過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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