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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三章召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大明的太監勢力,起于洪武,發展于永樂,盛于正統,后因王振擅權引發土木之役,再次回落,但是,即使是回落,也只是從過分的強盛中,回落到了正常范圍內。

  當初太祖皇帝立國,明令禁止宦官干政,不過,這條鐵律也僅僅只維持了幾十年。

  待得太宗皇帝登基,出于某種緣故,設了內書堂,教習宦官讀書,又設東廠,負責偵緝刺探,更是重用了一批有才能的宦官,最典型的是就是三寶太監鄭和,帶著龐大的船隊七下西洋,可謂風光無限。

  鎮守太監制度,便是在這樣的基礎上產生的,洪熙元年,仁宗皇帝命太監王安為甘肅鎮守太監,始有此名。

  宣德一朝,各地陸續增設鎮守太監,至正統初年,成為常制,內地各省,邊境各鎮均設鎮守太監一名,與提督大臣一同掌軍務事。

  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王振的出現,也并不是偶然的,王振擅權的背后,是日漸龐大的宦官勢力,在皇權的支持下遍布地方后,開始成為皇帝和外朝對抗,以達到專制集權目的的外在表現。

  當今天子登基之后,雖然因土木之役,對于宦官干政多有防備,但是,也算不上打壓宦官。

  最多只能算是將宦官的權力,限制在了相對合理的范圍內。

  雖然說對王振極其黨羽處以極刑,但是,東廠和各地的鎮守太監制度,仍舊維持未動。

  在此基礎之上,宦官勢力,實際上和外朝的文官制度類似,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的全面覆蓋。

  不過,不同的是,文官制度下,天子統御百官,部,院,寺,監各司其職,以內閣居中調和,以內御外,以朝廷管轄地方,層級分明,執掌清楚,朝廷各衙門,朝廷與地方,地方與地方之間相互牽制,盤根錯節,最終總于天子,共同構成龐大的官僚體系。

  但是,宦官勢力就單一的多,無論是內廷的司禮監,還是地方的鎮守太監,實際上都是皇權的延伸。

  他們相互之間,既沒有上下級的關系,也沒有日常事務上的交叉,他們每個人都是直接隸屬于皇帝本人,輔助皇權控制外朝和地方。

  這種制度的最大好處,就是保證了皇權不會被宦官所裹挾。

  和唐朝制度性的宦官權力不同,大明的歷代皇帝,雖然也重用宦官,但是因為這種司禮監和鎮守太監,以及鎮守太監之間各自的極強獨立性,就保證了不會有宦官凌駕于皇權之上的情況出現。

  跋扈囂張如王振,他實際能夠控制的也僅僅是東廠而已,即便是全盛時期他兼管司禮監,可這些勢力也僅限于內廷而已。

  制衡東廠有錦衣衛,司禮監更是全憑天子心意看權勢大小,而各地的鎮守太監,雖然畏懼王振,但是,本質上畏懼的是太上皇對王振的寵信,而不是王振本身。

  所以說,與其講是王振權傾朝野,不如說是皇權威壓百官。

  在大明這種制度下,任何一個宦官,在皇帝面前都只能伏低做小。

  從這個角度而言,外朝的官員們,其實是沒有辦法干涉宦官的事務的。

  成敬無論是當司禮監掌印太監也好,到地方做鎮守太監也罷,都是天子一句話的事。

  但是,實際顯然沒有這么簡單。

  雖然說,司禮監掌印太監,和各地方的鎮守太監之間,并沒有實際的上下級關系。

  可某種意義上說來說,這個職位就和外朝的三師三少一樣,被默認為宦官的最高職銜。

  成敬要到山西去做鎮守太監,應該說,掛司禮監掌印和掛其他的職銜,在實際的執掌當中,并不會有什么不同。

  但是,這是一個政治信號。

  這標志著,成敬到山西去,并不是因為惹了天子不悅,而被貶出京師,相反的,他是代表著天子的意志,到山西去提督軍務。

  雖然這只是細微的不同,但是放到官場上來說,這種區別,往往會對實際的權力關系,產生巨大的影響。

  成敬是郕王府舊臣,以他的身份,到地方去做鎮守太監,權勢本就要比一般的鎮守太監要重。

  可如今,單從杜寧和成敬簡單的描述當中,便能確定兩點。

  第一,天子下了口諭,明旨準許成敬插手整飭軍屯的事務,雖然名義上只是協助杜寧,但是還是那句話,杜寧的本職是陜西巡撫,兩地奔波,難免力有不逮,所謂協助,其實也就是好聽點的說法而已。

  對于尋常的鎮守太監來說,僅止于提督軍務,干預地方政務是被絕對禁止的。

  但是,整飭軍屯雖然名義上只是針對軍屯,可實際上,還包括役使官軍開墾的私田,以及關于耕種被侵占后的軍屯佃農的安置情況,還有就是關于田畝的贖買政策的實施推進。

  這諸般事務,都涉及到地方民政。

  看天子如今的意思,明顯是不打算將這些事情分割開的。

  這也就意味著,成敬會擁有超乎尋常鎮守太監之外,更大的職權。

  第二,成敬將以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身份,成為山西鎮守太監,這意味著他圣寵不衰,是代表天子意志行事。

  郕王府舊臣,宦官之首的身份,加上天子的口諭和彰顯無遺的圣寵,以及最重要的,山西巡撫一職如今尚在空缺,幾重因素疊加起來,最終的結果,就是成敬雖然名義上是鎮守太監,但是實際上,完全有可能以宦官的身份,代行巡撫的職權。

  這對于朝廷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目送著成敬和杜寧離開,在場的諸人一陣沉默,都沒有了剛剛在偏殿當中的分歧之意。

  片刻之后,陳循率先開口,意味深長道。

  “天官大人,此時此刻,吏部……當有作為啊!”

  王文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但是,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跟陳循鬧什么脾氣,只是輕哼一聲,冷聲道。

  “用不著你來教老夫怎么做事!”

  話說的不好聽,但是,陳循就當沒有聽見,站在原地,心中默默的開始做起了盤算……

  不多時,殿中內侍出來,拱手道。

  “天官大人,總憲大人,陳尚書,陛下召見!”

  和杜寧不一樣的是,王文等人都是奏對的老手了,不論心中懷著是什么樣的心思,但是面上卻不會顯露。

  進了殿中,各行禮畢,天子顯然也沒有什么寒暄的意思,直截了當的便開口道。

  “前些日子,次輔俞士悅給朕遞了奏疏,舉薦翰林院劉定之,陳文,李紹三人入詹事府充任屬官,朕已準了。”

  “太子出閣讀書已有數月,不少大臣上奏,言及屬官應當備齊,朕斟酌良久,也覺得不宜久拖,所以,今日召諸位前來,便是想要聽聽你們的看法。”

  啊這……

  這次召見,天子并沒有說是為了什么事。

  盡管來之前已經有所預料,可能和詹事府有關,但是,他們幾個人都覺得,多半是為了俞士悅舉薦翰林清流一事。

  朝廷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陳循去見俞士悅不是什么秘密,他們兩個的身份,所談的事情只要看看后續他們做了什么就知道了。

  二人談話后不久,俞士悅就上本舉薦了劉定之等人,這中間若沒有陳循的推手,怕是不可能的。

  不過,在他們的預想當中,對于這些翰林清流的去處,天子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所以多半,這次過來就是商議此事。

  但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天子以此事為契機,卻并沒有拿來當商議的內容。

  甫一開口,天子就直接定下了劉定之等人的去處,答應將他們調去詹事府任職。

  不僅如此,天子還要繼續增補詹事府的人選?

  老大人們一時有些拿捏不定天子的用意。

  相互看了一眼,作為率先挑起此事的陳循,開口道。

  “陛下,既然是增補詹事府的屬官,是否要請俞次輔一同前來商議?”

  按理來說,詹事府的事,的確要知會一下俞士悅。

  但是,這是對于普通的庶務而言,俞士悅雖然是太子府詹事,可太子府屬官,畢竟也是朝廷官員,他并沒有任命的權力。

  所以,要是說吏部不在場,叫吏部過來還算說得過去。

  可說商議詹事府的人選,一定要俞士悅在場,就明顯有些牽強了……

  不過,這個場合下,王文和陳鎰,卻罕見都沒有反對,顯然是也想探一探天子的意思。

  見此情景,朱祁鈺倒是也沒多說,順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那邊請首輔和次輔一同前來吧,懷恩,你去傳旨,讓他二人一同來議。”

  略停了停,天子又道。

  “首輔和次輔過來,還需要些時候,諸位先生,不妨也先說說你們心中的人選。”

  一旁的懷恩見狀,頓時心領神會,拱了拱手便退出去傳旨。

  與此同時,陳循等人也不好再繼續拖延下去,躊躇片刻,王文率先開口,道。

  “啟稟陛下,按制,詹事府設正三品詹事一人,正四品少詹事二人,正六品府丞二人,另有主簿廳,負責文書事務。”

  “詹事府下設左,右春坊,司經局,設正五品左,右春坊大學士各一人,從五品左,右庶子各一人,從五品左,右諭德各一人,正六品左,右中允各一人,從六品左,右贊善各一人,司經局設從五品洗馬一人。”

  “六品以上官員,共計應有十六人。”

  “現如今,詹事府已有三人,俞次輔任詹事,周洪謨任詹事府府丞,代掌少詹事事,另有兵部郎中沈敬兼掌少詹事事。”

  “司經局,已有余儼任洗馬,算是備齊,至于左,右春坊,左春坊大學士原由翰林學士蕭镃兼任,蕭镃被罷官之后,左春坊大學士暫時空缺,右春坊大學士為徐有貞,另有右庶子倪謙,右諭德萬安,負責教習太子殿下經典。”

  “這些人加起來,太子府屬官十六人,已有七人,剩余九個職位空缺,分別為詹事府少詹事一人,府丞一人,左春坊大學士一人,左庶子一人,左諭德一人,左,右中允各一人,左,右贊善各一人。”

  “陛下方才有言,要調劉定之,陳文,李紹三人入太子府任職,不知具體授何官職,請陛下示下!”

  作為吏部尚書,王老大人的專業素質還是很過硬的。

  天下官員的履歷任職情況,基本都在他的心中,如今天子既然問起了詹事府,那么,他自然是立刻就報出了如今詹事府的現狀。

  聞聽此言,朱祁鈺沉吟片刻,問道。

  “吏部以為,這三人該任何職?”

  要是問吏部的意見的話……

  王天官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陳循。

  雖然說,上奏本的是俞士悅,但是,真正想塞人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

  王老大人不懷好意的看著陳循,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

  這讓陳循不由感到一陣無語,這老頭子,還真是……會裝模作樣。

  共事了這么長時間,對于王文,陳循自信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個老頭,平時的時候看著不著調,但是實際上,輕重分寸拿捏的很到位,才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種斤斤計較的性格。

  吏部銓選,最重公正!

  王文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就算他再對天子亦步亦趨,天子也不會放心的讓他來做這個天官的。

  更不要提,劉定之等人是天子已經準了要調入太子府的,哪怕是顧及在天子面前,王文也不可能故意打壓這幾個人的。

  所以說,這老家伙現在的表現,說白了,就是惡作劇而已……

  果不其然,眼瞧著陳循什么反應沒有,王文輕哼了一聲,然后抬頭對著天子拱手道。

  “陛下,劉定之,陳文,皆為從五品侍讀學士,李紹為正六品侍講學士,如今并非考課之時,所以,按例當依品級平調。”

  “依臣之見,可調陳文任從五品左庶子,李紹任正六品右中允,至于劉定之,其資歷年深,才學出眾,可酌情提拔一級,任正五品左春坊大學士!”

  應該說,這個調任算是比較公允的,甚至于,劉定之還升遷了一級,可以看出,王文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如陳循所料,他并沒有因為那點小小的恩怨而因私廢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聽了這番話之后,陳循卻眉頭微皺,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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