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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任侯爺的人緣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數日一晃而過,早朝上。

  老大人們按著往常的慣例,一個個的上前奏事,但是,大多都是些乏味可陳的小事。

  這才是早朝尋常的樣子,一幫大臣在底下聽著工部呈上王府的施工圖紙,心中倒數三聲,果不其然,緊接著就聽到了戶部哭窮的聲音。

  兩位尚書大臣,從材料到儀制,從人手到工期,一樣樣的扯皮,著實是聽的人有些無聊。

  這種過程,次次早朝上都會上演,已經有小半個月了,剛開始大伙還覺得樂呵,但是后來聽得多了,也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抬頭望了望天色,一幫大臣在心里默默盤算著,六部都察院,吏部,戶部,兵部都已經奏事結束了,禮部最近這段時間沒什么大事,清閑的很,看大宗伯昏昏欲睡的樣子,就知道他老人家比他們還盼著下朝。

  都察院那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整飭軍屯上,已經很久沒有在朝堂上鬧過事了,這回大致應該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至于刑部,老尚書金濂現在還在寧夏未歸,就一個侍郎守在部里,在朝堂上也向來沒什么存在感。

  不出意外的話,工部奏事結束,早朝也就差不多了。

  爭吵了半天,工部和戶部也沒拿出個完整的章程來,不過老大人們也習慣了,朝事嘛,大家各有立場,建個王府什么的,也不著急。

  眼瞧著兩位尚書大人氣哼哼的甩開大袖,各自回到位置上,老大人們精神一振,終于迎來了早飯的曙光。

  然后……

  “陛下,臣有本奏!”

  眾臣循聲望去,卻見刑部侍郎周瑄穩步上前,拱手開口。

  刑部,最近有什么大案嗎?

  老大人們皺起了眉頭,不對啊,刑部最近的大案,應該就是寧遠侯任禮侵田案,但是,這件案子,刑部的尚書老大人,不是還在寧夏查案嗎?

  這個時候,周瑄出來做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周圍大臣的目光,周瑄手中捧出一份奏疏,遞到內侍的手中,轉呈到御案上,道。

  “啟稟陛下,刑部承陛下旨意,會同都察院,大理寺,錦衣衛,審理寧遠侯任禮一案,如今已有結果,請陛下御覽。”

  什么?

  真的是這樁案子?

  底下大臣頓時掀起一陣波瀾,出現了低低的議論聲。

  他們倒是想到了,這個時候刑部出面,是為了此事,但是,這么大的案子,怎么也得等到尚書金濂回京再審理吧。

  何況,就算是要審,這畢竟涉及到一位侯爵,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

  目光投向一旁的大理寺卿杜寧和左都御史陳鎰,卻見二人都并沒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顯然,周瑄上奏之前,是跟他們商議過了。

  片刻之后,天子看完了刑部呈上的奏疏,面沉似水,一擺手,示意內侍展開奏疏,讀道。

  “臣刑部侍郎周瑄謹奏……”

  “寧遠侯任禮,犯大罪有三。”

  “其一,侵吞軍田,買賣私墾田,經查,在寧遠侯府名下之邊境田土,共計五百六十八頃,其中有四百三十二頃,為隱匿軍田所得,除此之外,任禮在甘肅總兵任上,欺壓邊境百姓,強買強賣,縱容部下胡作非為,樁樁件件,皆有詳細證據附后。”

  讓眾人有些意外的是,刑部列出來的第一條罪證,竟然是關于軍屯的,五百余頃,相對于一些老牌世家,并不算多。

  但是,這卻讓一眾大臣,尤其是在場的諸多武臣,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金濂在邊境逗留了這么久,究竟是在做什么?

  如果說僅僅是清查任禮的話,似乎,應該是要不了這么久的吧……

  難道說,他在邊境,還有其他的差事?

  一眾大臣心中疑惑,但是也只能繼續往下聽。

  “其二,殺良冒功,膽大包天,私自截殺貢使。正統八年,赤斤蒙古衛前都督且旺失加,遣派使節進京,請求朝廷準予赤斤蒙古衛移居肅州,并奏任禮侵占軍田罪證,至寧夏境內后,遭任禮率部下何浩等人截殺,使團一百四十二人,無一生還。”

  “事后,任禮謊稱有虜賊入侵,率兵剿滅,獲朝廷封賞無數,犯欺君之罪。”

  話音落下,殿中頓時靜了下來。

  除了一些詳知內情的大臣,其他的大臣幾乎都是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涼氣。

  這家伙,這么刺激的嗎?

  當初任禮入獄,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楊洪掀開了宣府刺殺一案,可是,這刺殺一案到現在都沒提,反而掀出來一樁如此大的舊案。

  反應過來之后,不少的大臣,都紛紛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阿速。

  按理來說,阿速雖有大明冊封的官職,但是,關西七衛的地位特殊,并不能全然當做臣子看待,所以,他正常是不用上朝的。

  但是今天,阿速卻來了,眾臣本來以為,是因為阿速即將離京,所以前來辭行。

  卻不曾想,這背后竟藏著這樣的大案。

  在場有不少大臣,對邊境的狀況有所了解,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阿速的父親且旺失加死于正統九年,在此之前,他便屢次上奏過,說邊境壓力巨大,想要將部族移居肅州,可是,都被任禮所阻。

  如果說這中間藏著這么一節的話,那么,只怕這二者中間,必然有什么聯系。

  但是,無論出于何種理由,擅殺貢使都是大罪!

  更何況,任禮殺的還是一向臣服于大明的關西七衛的貢使!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這么做,嚴重性甚至要重于宣府刺殺于謙,畢竟后者還屬于大明內部之事,但是前者一旦事發,很可能會引得關西七衛叛出大明。

  關西七衛地處緊要,一旦叛出,西域通道必然會落入也先之手,到時候,也先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物資,進而威脅大明。

  這個任禮,可真是……膽大包天!

  一眾大臣默默的望著一旁的阿速,卻見對方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與此同時,上首的聲音繼續響起,道。

  “其三,雇兇殺人,謀刺朝廷重臣,景泰元年,少保兵部尚書提督兩邊軍務大臣于謙,奉旨前往邊境清查副都御史羅通倒賣軍器一案,途徑甘肅時,查獲甘肅侵吞軍屯罪證,任禮恐于謙回京后上奏彈劾,傳令命副將何浩自甘肅營中挑選精銳夜不收三人,上報疫死,實則命其混入宣府城中,行謀刺之事。”

  “三條大罪,具有實證可查,任禮侵吞軍屯,視朝廷法度如無物,私朝廷公器濫賞,殺良冒功,欺君罔上,膽大包天,公然謀刺朝廷重臣,罪在不赦!”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合議后,奏請陛下,削去任禮寧遠侯爵位,收回世襲鐵券,貶為庶人,判斬立決,家產抄沒,府中上下判流放鐵嶺,遇赦不赦。”

  “副將何浩,助紂為虐,念在其主動招供,判秋決,家產抄沒,不罪家人,其余涉案人等,照大明律例懲處。”

  “臣刑部侍郎周瑄,左都御史陳鎰,大理寺卿杜寧謹奏。”

  隨著懷恩的聲音落下,底下頓時掀起一陣低低的議論之聲,與此同時,許久不曾在朝堂上開口的左都御史陳鎰上前,拱手道。

  “陛下,此案罪證確鑿,任禮之罪,乃十惡不赦,請陛下恩準,誅殺此獠!”

  緊隨其后,周瑄和杜寧也緊跟著上前,道。

  “請陛下恩準,誅殺此獠!”

  啊這……

  老大人們面面相覷,應該說,按照任禮犯下的罪名,的確殺了他都是便宜的了。

  但是,還是要說但是,一則任禮畢竟是侯爵,身負戰功,而且,他的戰功無論是遠擊阿岱汗,還是后來的紫荊關之戰,都是大勝,且對大明至關重要的戰役。

  他犯了再大的罪,也要考慮到這一點。

  再則便是,雖然三司的態度堅決,但是,熟悉刑名的大臣都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那就是,三司列出的證據的確十分清楚,可其中缺了一份最關鍵的,任禮的認罪書。

  沒有這個,要殺一位國侯,始終有些不足。

  即便是并不熟悉刑名的大臣,此刻也隱隱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這樁案子干系如此巨大,怎么也要開堂審理數次,就如上次的鎮南王一案般,鬧得舉朝關注,才是正常。

  可如今,就這么靜悄悄的,什么動靜都沒有,就把案子給審結了?

  總覺得有哪不對……

  就在一眾大臣疑惑著,猶豫要不要上前質疑的時候,卻見得一直站在原地的赤斤蒙古衛首領阿速,緩步上前,來到殿中,道。

  “陛下,被任禮截殺的貢使當中,有臣的妻弟,曾屢次在戰場上救臣性命,臣懇請陛下,允臣手刃仇人!”

  阿速可不是什么京城中養尊處優的勛貴,而是真正生在草原,長在戰場的兇悍之人。

  這一番話,殺氣四溢,站在他的身旁,都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寒意襲來,讓人忍不住背后發涼。

  是了……

  終于有腦子靈光的,一下子將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天子的心中,毋庸置疑,關西七衛的重要性,要遠重于任禮。

  截殺貢使一案一出,任禮必死無疑!

  否則的話,關西七衛和朝廷離心,是大明絕對無法接受的后果。

  既然如此,那么,無論是侵占軍田,還是后來刺殺大臣的細節,其實就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要給關西七衛一個交代!

  阿速在京中逗留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了,而且,自他進京以來,屢屢向朝廷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甚至不惜賭上性命,上門向孛都挑戰。

  所以在阿速離開京師之前,這樁案子,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眾人的目光停留在天子的身上,卻見天子朝著底下掃視了一周,目光在一眾勛貴的身上逡巡著。

  這個時候,成國公朱儀站了出來,但是,他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陛下,臣以為朝廷之功,并非可以肆意妄為之本,任禮有功,朝廷賜官爵賞賜,授予尊榮,已足以酬功,萬不可因其有功,寬宥其罪,故臣同請陛下,誅殺任禮,以正視聽!”

  話音落下,一幫大臣感覺自己好像幻聽了一樣。

  這真的是勛貴應該說出來的話嗎?

  要知道,任禮雖然是犯了罪,但是,他畢竟屬于勛貴的一員,就算是之前有什么恩怨,可如果說要讓他死,那就另當別論了。

  畢竟,就像文官之間默契的斗爭不會牽涉宗族一樣,勛貴也有自己的規矩,其中之一就是,保護勛貴的特權。

  但凡勛貴,要么是先祖,要么是自己為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所以,無論犯了再大的罪,能恩寬也要恩寬。

  而且,更重要的是,戰場和讀書不同,讀書只需要研習圣人經義,至多不過行萬里路便可以了,但是,想要有一個身負赫赫戰功的大將,卻需要無數次的沙場磨礪。

  因此,任何一個勛貴,對于大明來說,都是寶貴的,尤其是任禮這種初代勛貴,更是如此。

  除了洪武年間特殊原因,大肆株連了諸多勛貴之外,其他幾朝,對于勛貴犯罪,基本都持寬宥的態度,一般情況下,最重也就是削爵流放,特殊情況下,甚至還能允許其戴罪立功。

  這是勛貴們一直保持的默契,但是現在,作為大明如今的頂級勛貴的成國公朱儀,竟然主動開口要殺任禮?

  一時之間,不少大臣,都頗感覺有些理解不能。

  但是,更魔幻的事情還在后面。

  隨著朱儀出列,寧陽侯陳懋稍一猶豫,也站了出來,道。

  “陛下,臣以為成國公所言有理,沙場功勛,并非挾功自傲所用,任禮如此膽大包天,目無朝廷法度,縱有侯爵之勛,亦不可枉縱。”

  緊隨其后,昌平侯楊洪也開口道。

  “任禮罪在不赦,請陛下允準,誅殺此獠!”

  一個個的勛貴紛紛出列,豐國公,靖安伯,崇安侯,西寧伯……還有英國公府的張輗。

  全都一致上前,要求天子處置任禮。

  這副樣子,不像是任禮刺殺了于謙,倒像是刺殺了他們一樣。

  以至于,在場的不少大臣,心中都不由升起了同一個疑問……

  這位寧遠侯,到底是怎么把人緣,混的這么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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