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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這不就來填坑了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回兵部的路上,于謙又得了底下人的稟報。

  說是沈尚書怒氣沖沖的從宮里出來,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公房里生悶氣,至于工部,接旨之后,司禮監的成敬便親自過去,帶來了天子的口諭,將東城的一塊地皮賞了下來,專門為興建王府之用。

  隨后,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倒是沒有多說,但是,卻呆在工部硬生生磨蹭了大半個時辰,逼得陳循沒了法子,只得當場召集郎官,召來了部議,將此事布置了下去。

  如此看來,天子果真是下了決心了。

  將來報信的小吏打發走,于謙閉目沉吟了片刻,有心想去宮里再詢問一番,但是,躊躇良久,到底沒有往宮里遞牌子。

  至于原因,則是因為他離開禮部的時候,問了胡濙一句話。

  “大宗伯并未進宮,只聽于某轉述,如何便能知道天子要將伊王父子留在京中?”

  對于自己的政治能力,于謙還是很自信的,何況,旁邊還有一個沈翼。

  但是,他們兩個人當場在殿中奏對,都沒有看出天子的真實用意,卻反而被胡濙一個沒有參與奏對的人給猜準了。

  這絕不會是眼界或者是政治能力的問題,而是……

  “廷益啊,你問出這句話,其實心中已經有答案了,對嗎?”

  于謙記得很清楚,回答他這句話時,這位歷仕數朝的老前輩,罕見的滿臉認真,望著他輕聲道。

  “老夫很早的時候,就對你說過,陛下圣明之君,一切自有安排,縱使一時有不明之處,邊做邊看,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你若真的將老夫的話聽了進去,又如何會問出剛剛的那句話?”

  坐在兵部的大堂當中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于謙罕見的一份公文也沒有處理。

  他的腦子里,始終回想著剛剛胡濙的話。

  是了,此事說穿了,其實無非是信任二字!

  對于胡濙來說,他始終堅信,天子做任何的舉動,都是從大局出發,一切行動,都必有自己的緣由。

  所以,胡濙所做的,是先預設結果,然后倒推過程。

  拿伊王之事來說,他是先設定好了,天子圣明燭照,必然能夠妥善處置好伊王父子。

  以此為基點,再看天子現在所做之事,自然能夠推斷出,這中間還有其他的鉗制措施,而中間所缺的這個過程,自然就是如何讓伊王父子驚懼,進而不敢放肆。

  結合召伊王父子進京的端倪,推出天子要用的手段,并不算是什么難事。

  但是,不論是于謙自己,還是當時在場的沈翼,他們的思維都和胡濙不一樣。

  他們是站在自己解決問題的角度,去思考如何解決伊王之事,如此一來,想要揣測天子的用意,自然就會沒頭蒼蠅一般,不知所措。

  而胡濙事先就已經預設了結果是什么,所以,無論天子的作為再讓人難以理解,可只要有這個錨點在,無論天子所行再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也始終能夠有所收獲。

  想明白了這一點,于謙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來,這位大宗伯歷仕數朝,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還是那句話,論政治能力,于謙絲毫不弱,只不過,他從一開始的方向錯了,所以始終難以有所頭緒。

  在朝堂之上,很多時候,這種小半步的思維局限,能決定很多的事情,所以,當于謙在胡濙的指點下,突破了這層局限,嘗試著用這種思維再去看待天子如今的作為,他自然而然,能夠看出更多不同的東西。

  胡濙有他的老辣,于謙也有他的優勢,作為兵部尚書,他的目光,始終著眼于整飭軍屯這件大事之上。

  很明顯,現階段整飭軍屯遇到的最大的阻力,就是藩王勢力,伊王只是其中之一。

  這才是于謙想要親自前往伊藩的原因,只有伊藩的事情鬧得夠大,伊王受到的懲罰足夠嚴厲,天下諸王,才能紛紛畏懼懾服,進而使大政推行順利。

  但是現在,天子召伊王進京,建王府將他們長留京中,能夠威懾的范圍其實是有限的。

  這么做的好處是,動蕩程度很小,將伊王‘多留’一段時間,嚴格意義上來講,反而是親近宗室,篤信親親之誼,是值得稱贊的。

  當然,實際上對于伊王來說,肯定十分難受,離了自己可以作威作福的封地,到了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必然要約束言行,不然的話,犯個什么錯,天子隨時都能降旨申斥,詔書要不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就能送到他的手里。

  但是,這僅僅是對伊王而言的,對于其他藩王,是沒有實質性的威脅的,天子能把一個藩王召進京師留下,能把兩個藩王召進京師留下,可他能把所有的藩王都能關在京師里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真要是所有的藩王都進了京,那天子能不能壓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從大局出發,于謙本來覺得,這仍舊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可如果說,按照胡老大人的思路,預設天子已經做好了盤算,該如何懾服諸王,就像讓勛貴乖乖低頭的先例一樣,讓諸王乖乖的吐出侵吞的軍田。

  以此為出發點去考慮,那么很可能,對付伊王的手段,僅僅只是起手而已,那么,天子真正的后手是……

  “岷王!”

  腦子里蹦出這個詞的瞬間,于謙忍不住霍然而起,目光望向了宗學的方向。

  還是那句話,無論天子如何高明,但是,只要學會了胡老大人的解題方法,以果推因,那么一切,其實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宗室的事務,自然要看宗人府。

  洪武時代,宗人府對于諸多宗室,有達才能,錄罪過之權,雖然如今宗人府大不如前,甚至是依托于宗學才重新復授。

  但是,宗人府畢竟是宗人府,如果得到了天子毫無保留的授權,且愿意去當這個惡人,那么,收拾宗室不是什么難事。

  于謙之所以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是因為一則宗人府如今的權力和禮部糾纏在一起,在京城當中,除了上次老岷王懲治襄王這一例外,主要負責的事務,就是宗學,對于其他的宗務,并不如何負責管理。

  其二則是因為如今的這位大宗正襄王爺,在于謙看來,雖有賢王之名,但是實則氣量狹小,能力不足,且德行有虧,實非能有擔當之輩。

  當初,因老岷王對他訓斥責打,便記恨在心,在老岷王死后公然在靈前鬧事,其后又惹得宗學子弟對他紛紛不滿,甚至跑到了十王府外鬧事。

  寄希望于這樣的人,能夠擔起朝廷大義,對宗室施加管理,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恐怕實在困難。

  可是如果一開始天子就打算用宗人府來鉗制宗室的話,那么,岷王和襄王之爭,或許就沒這么簡單了。

  當初天子留還是鎮南王的岷王在京,眾人都以為,天子只是看重鎮南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而且輩分夠高,用著順手而已。

  所以后來,鎮南王毆打襄王之后,天子迫于無奈,將大宗正之位交給襄王以作安撫。

  但是,如果說天子要加重宗人府的事權,讓其真正在管理宗室當中發揮作用的話,那么毋庸置疑,大宗正之位,一定是要拿回來的。

  想想天子當時讓鎮南王留京一個月處理老岷王的后事,當時沒覺得有什么,但是現在看看,恐怕沒那么簡單。

  要知道,到了現在,一個月的時間早就過了,襄王數次上本催請,但是,岷王遲遲不肯離京,可見這其中并不簡單。

  但是,如今朝堂上一切風平浪靜,所以,天子到底要怎么來讓岷王翻盤呢?

  正這般思索著,底下人忽來稟報,道。

  “尚書大人,剛剛傳來消息,宗學那邊,出事了!”

  “什么?割脈自殺?”

  宗學訓導廳中,襄王剛剛用完午膳,正打算回府小憩一會,便見到兩個小吏急匆匆的過來稟報,說是宗學當中,有個學子自縊了。

  “快帶本王過去!”

  顧不得多問,襄王急匆匆的起身,朝著宗學趕了過去。

  宗學設有專門供學生休息的地方,待得襄王到的時候,房間外頭已經圍滿了人。

  襄王一打眼,就看到了幾個讓他覺得不順眼的人。

  除了朱范址,朱成鍊兩個天天跟他作對的小子,就連朱音埑也在場。

  說起來,宗學如今初設,很多典制都還不算完善,但是總體而言,一般來說,是給還未承襲爵位的宗室子弟而設。

  高階宗室子弟必進,低階宗室子弟視其意愿,按照一定的員額,給予選進。

  朱音埑如今已經承襲了鎮南王的王位,理當退出宗學,回到封地。

  但是,鑒于他的特殊情況,天子恩寬,準他父子二人在京中處理完老岷王的后事之后再行離開。

  所以,這段時間,朱音埑雖然已經承襲了王位,但是,他依然將自己當做宗學的學生,每天過來聽課,雖然說,距離當初天子限期離京的時間早就過了,可潛心向學也勉強算是好事,所以,雖然襄王看到他就不舒服,但是,也只能忍著,只能屢屢上本催請。

  但是,或許是因為老岷王之事,朝廷上下對他有些不滿,所以,這件事情遲遲沒有進展,襄王雖然著急,但是也沒有辦法。

  “都圍在此處做什么,還不快去上課?課業都完成了嗎?祿米不想要了?”

  宗學當中,藩王的世子,庶子很少,這是因為開設的時間不久,各地藩王的世子,很多都已經年歲漸長,各自獲得了封號。

  有那么幾個年歲不大的,被送到宗學,但是也屈指可數,往下較多的,是郡王的庶子,這兩批人加起來,大概占到總數的十分之一左右。

  但是往下,更多的名額,則是鎮國將軍及其以下的宗室子弟。

  對于他們來說,襄王這個大宗正加天子皇叔的身份,還是十分有威懾力的。

  尤其是,襄王平素十分嚴格,為了真正讓這些宗室子弟成材,制定了十分嚴格的考核制度。

  每旬的小考,每月的大考是固定的,平素有學習不認真和違紀的,抄書,面壁,乃至是訓誡都是常事。

  但是,最關鍵的一項,還是扣發祿米。

  為了激勵這幫孩子上進,尤其是看到朱范址等人天天帶著一幫人到處惹事之后,襄王就定了這個制度。

  凡是每個月考核不合格的學生,扣發下個月的祿米。

  如此一來,眾多的低階宗室,果然都乖巧了許多,尤其是跟著朱范址等人每天游蕩的那群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畢竟,他們不像那些藩王子弟,郡王子弟一樣,背后有一座王府支撐。

  朱范址是襄陵王世子,日后注定有郡王位可以承襲,根本不缺錢,再加上他又能打,作為宗學一霸,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尤其是他性格執拗,襄王越是針對他,朱范址就越是跟他擰著來,什么面壁,抄書,禁足,責打,都用過了,就是沒用。

  這位襄陵王世子,還是次次都交白卷,給襄王給氣的,直想把他給攆回去,但是可惜的是,他沒有這個權力。

  不僅沒有,而且,真的鬧到朝廷上,受責罵的還是他,所以,他索性就不管朱范址,將矛頭對準了底下的那幫宗室。

  要知道,像是奉國將軍乃至是更低階的宗室們,擠破了頭來到京城,除了想要在宗學結業之后,能夠順利的混個爵位,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宗學會發放固定的祿米。

  大明如今宗室的問題,已經初步顯現,隨著人數越來越多,地方上想要供給龐大宗室的俸祿,已經有些困難,所以很多時候,一些血緣較遠,地位不高的低階宗室,很難領到足額的祿米。

  他們的家里,想方設法的把他們送到京城來,就是指著家里能少個人要錢,甚至還說不定能往家里送點銀子。

  畢竟,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總是沒有官員敢克扣他們該有的俸祿錢糧的,何況,天子大方,為了鼓勵宗學,還從內庫當中撥出一部分銀兩,用作額外的祿米。

  但是,讓這些宗室子弟沒想到的是,到了京城,的確是沒有官員敢扣發俸祿了,可反而有了一個襄王,嚴苛之極,動不動就以不謹,不端的罪名,扣發他們的祿米。

  到了最后,甚至還形成了制度,凡是考核不合格的,一律扣發。

  當初為了老岷王之事,一堆宗室子弟跟著朱范址等人去十王府鬧事,其實也是存了,將襄王早早趕回封地,然后換個人來執掌宗學的小心思。

  可是誰曾想,天不遂人愿,到了最后,不僅襄王安然無恙,還順順利利的接任了大宗正。

  這下,一眾宗室子弟的苦日子可就來了,這段時間,宗學當中一直是怨聲載道的,這不,到了如今,到底還是鬧出事來了……

  襄王的本意,是想要盡快將人群驅散,更方便了解情況,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句話說完之后,底下的一幫宗室子弟雖然害怕,可望著他的目光,卻帶著隱隱約約的敵意。

  這個時候,站在最前頭的朱音埑上前一步,開口道。

  “襄王爺,你身為大宗正,出了這樣的事,你趕到現場的頭一句話,既不是詢問覲鐸傷情,也不是問他為何割脈,反而第一件事,就是驅趕我等關切覲鐸身體狀況之人,敢問襄王爺,我等身為一脈同宗的朱家血脈,你的親親之義,仁愛之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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