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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巧舌如簧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皇兄何故造反?

  “他沒打算闖宮?”

  畢竟是整件事情的親歷者,孟大公子雖然腦子有些遲鈍,但是,到底還是反應了過來。

  以舒良的性格,他要是想闖,孟俊是根本攔不住他的。

  但是,他雖然在宮外趾高氣揚,步步相逼,但是,如今想來,卻不乏有拖延時間的嫌疑。

  反應過來之后,孟指揮使一陣猶疑,望著一旁的朱儀道。

  “難道說,他一直在等小公爺過來?”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讓朱祁鎮看著朱儀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怪異。

  話說出口,孟俊也覺得有些不妥,就在他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卻見到朱儀竟然真的點了點頭,道。

  “不錯,他就是在等我!”

  眼瞧著上首太上皇的臉色微微一變,朱儀又繼續開口,補了一句,道。

  “更準確的說,這位舒公公,在等一個能攔他的人!”

  言下之意,這個人可以是朱儀,也可以是別人。

  見太上皇的臉色變了回來,朱儀方繼續道。

  “陛下請細想,那舒良是和懷恩一前一后到的南宮,懷恩率先進來奏對,當時,舒良便帶著五百番子到了南宮外。”

  “這般浩浩蕩蕩的陣勢,豈會不引人注意?”

  “舒良在宮外等到了懷恩公公奏對結束,又和孟指揮使磨蹭了那么久,朝野上下,基本都已經得到了此消息。”

  “他若是真的想要拿人,那么,速戰速決,才是將事情影響控制在最小范圍內的法子,但他一不避人,二不惶急,可見,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強闖南宮。”

  這番話讓本就心有猜測的朱祁鎮,更加篤定了自己沒錯。

  于是,心中的那一絲隱憂消失不見,輕哼了一聲,望著孟俊道。

  “朕早就說過,這個狗東西沒有強闖宮門的膽量,他的主子也不會放任他如此肆無忌憚,可你連攔都不敢強攔,真是讓朕失望!”

  被太上皇一陣斥罵,孟俊不由縮了縮脖子。

  他也是這么想的,但是,這種事情,事后分析容易,可真到了那種場景下,面對著舒良那個瘋勁兒,誰知道他敢不敢呢?

  當初在宣府的時候,不是也沒人想到,他膽子大到敢圍堵行宮,逼迫堂堂的太上皇嗎?

  不過,孟俊也不是沒有腦子的愣頭青,不至于在這個時候和太上皇嗆聲,因此,也只能在心中默默腹誹。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朱儀卻開口道。

  “陛下,您這就誤會孟指揮使了!”

  “依臣所見,在當時的狀況下,孟指揮使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這下,朱祁鎮就不高興了。

  讓孟俊守住宮門的旨意,是他下的,要是孟俊畏畏縮縮是正確的,那意思就是,他的旨意不對咯?

  不過,心中雖然不悅,但是,朱祁鎮也算看出來了,朱儀這次過來,是有備而來,所以,他并沒有急著打斷朱儀,而是繼續等著他的解釋。

  果不其然,朱儀嘆了口氣,道。

  “陛下,臣斗膽直言,如今陛下之處境,當戒急用忍,韜光養晦,方為上策,爭勇斗狠,好一時之氣性,只會令陛下的處境更加惡劣。”

  這話說的越發不中聽了。

  盡管朱祁鎮知道,朱儀說的是實話,但是,他依舊感到一陣不悅,輕哼一聲,道。

  “怎么,你所謂的忠言逆耳,難道就是勸朕,哪怕面對一個卑賤奴婢,也要步步退讓嗎?”

  這話其實已經算是變相的承認了。

  只不過,或許是因為拉不下面子,朱祁鎮故意將他對待朝事的態度,給歪到了舒良闖宮的這件事上。

  見此狀況,朱儀沉吟片刻,便也就順著朱祁鎮的話頭往下說。

  “陛下,區區一個舒良,并不算什么,他縱然是東廠提督,司禮監秉筆,可到底也不過是皇家奴婢而已,說句不中聽的,若不是有皇上護著,此輩人物,太上皇可隨時打殺了,也不會引起絲毫風波。”

  “但是,太上皇請想,就是這樣一個內宦,在上次宣府已然冒犯過太上皇的情況下,仍舊敢堂而皇之的到了南宮外,佯裝出闖宮的樣子,卻又不真的闖宮,他究竟意欲何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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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他的確沒有往深了想。

  別看他剛剛對孟俊罵的狠,但是實際上,從他對舒良的了解來看,此人并不好相與。

  除了膽大包天之外,此人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下手穩準狠。

  如果說,他此次過來,不是為了闖宮,那么,又會是為了什么呢?

  朱祁鎮的政治判斷力,應該說還是足夠的,聯想起朱儀進殿之后說的話,他再看不出來朱儀是什么意思,他之前的皇帝就白當了。

  沉吟片刻,朱祁鎮的臉色變了變,道。

  “你是說,他是在試探朝廷上下的態度?”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朱祁鎮總算是明白了,朱儀剛剛說的,所謂舒良是在等一個‘可以阻攔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帶著五百番子,浩浩蕩蕩的朝南宮進發,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以至于連孟俊都被他嚇住了,以為他真的要帶人闖宮。

  這種情況下,換了往常時候,早就有大臣去找皇帝,讓皇帝出面阻止此事,約束家奴了。

  但是這一次,顯然沒有。

  朝廷上下,都靜悄悄的在觀望著……

  這絕不單單是因為,舒良此次是‘奉旨’來抓人的。

  真的想要把人帶走,有很多的法子。

  最簡單的,皇帝完全可以繞過朱祁鎮,直接給孟俊下旨,讓他按照名冊,將一應人等送到錦衣衛。

  雖然這樣越過太上皇,會讓外臣覺得,皇帝無視太上皇的存在,但是,也總比如今這樣強行闖宮,鬧得不可收拾要好的多。

  孟俊畢竟是禁軍統領,雖然說負責護衛南宮,聽太上皇之命,但是別忘了,禁軍是上直衛,羽林后衛之所以聽命于太上皇,本質上還是因為,當初皇帝下了旨意,讓羽林后衛聽命于太上皇。

  從優先級上來說,顯然是皇帝的圣旨要更有法理性,只要有明詔下來,孟俊是斷然不敢公然抗旨的。

  再想想自己回京以來,對自己這個弟弟的了解,說一句老謀深算,毫不為過。

  所以,他遣懷恩和舒良過來,絕不是因為,他想不到最好的辦法,而是另有所圖。

  這也就能夠解釋,舒良為何在外頭耽擱了那么久。

  他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看看朝野內外的反應。

  其實,在懷恩將阮浪的尸體帶過來的時候,朱祁鎮就明白,這件事情難以善了。

  干預政務,冒犯重臣,這樣的罪名不算輕,但是,也不至于被當場打死。

  何況,他畢竟是南宮的人,按理來說,就算是要處置,也該送回到朱祁鎮這里,讓他來處置。

  這是最基本的體面!

  這份體面,不是給阮浪的,而是給朱祁鎮這個太上皇的。

  所以,就算是皇帝想當場處置,底下的大臣們也會求情。

  可,沒人求情!

  這就說明,私縱孛都出逃這件事,的確是觸及到了群臣的底線。

  他們想要借阮浪這條命,來讓朱祁鎮收斂一些。

  而這些,或許恰恰,就是他那個弟弟想要的。

  從回到京城的時候起,朱祁鎮就打消了所有‘兄弟情深’的幻想,他這個弟弟,不知為何,從登上皇位,就似是變了一個人。

  在他面前的時候,朱祁鎮感覺自己好像不是他的骨肉兄弟,而是一個無親無故的陌生人一般。

  這樣的變化讓朱祁鎮想不明白,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將其歸為,皇位的力量太大,以至于,能夠從內到外的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但是,他很明白,如果有機會的話,這個弟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打擊他如今僅剩不多的地位和權威。

  這也是朱祁鎮退居南宮之后,一直惶惶不安,到處暗中拉攏勢力的原因之一。

  如今,雖然他們看著仍舊表面和睦,但是實際上,暗中的交鋒早就已經開始了。

  朱祁鎮如今之所以還能夠安穩的呆在南宮,一是因為禮法所限,他畢竟是大兄皇帝,二是因為他顧全大局,順利的完成了帝位傳承。

  于情于理,如今的這個皇帝,都得對他以禮相待。

  但是,這種情況必然不會持久。

  這一次,很明顯就是一次試探!

  舒良在南宮外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替皇帝試探,群臣到底能容忍,皇帝對太上皇的打壓到何種地步。

  是堵門要人,還是強闖宮門,又或者是,沖撞太上皇也可以?

  反正,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就算是做的過火了,到時候也可說是他自作主張,罰上一罰,實在是糊弄不過去了,丟出來頂罪,也不算什么。

  一念至此,朱祁鎮不由冷笑一聲。

  他這個弟弟,裝的跟個道德菩薩一樣,但是,說到底,不還是跟他一樣?他們是嫡親的骨肉兄弟,誰又比誰更強些?

  只是,可惜了阮浪……

  這個老太監,畢竟對自己算是忠心耿耿,沒想到,真的會一去不回。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這個時候,朱儀的聲音再次響起,讓朱祁鎮從沉思當中回過神來。

  “那舒良一直在拖延時間,便是為了看看外朝眾臣的反應,所以臣說,他在等一個可以阻止他闖宮的人。”

  “從這個角度而言,孟指揮使在其步步緊逼之下,始終不肯與其發生沖突,其實反而將他逼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

  涉及到自己,孟俊頓時來了精神。

  動用他對政治并不算十分熟稔的腦子努力的理解了一下,孟指揮使腦中靈光一閃,道。

  “陛下,確實如此,那舒良雖然膽大包天,但是,想來他也知道,闖宮的罪名有多大。”

  “雖然他是來替皇上試探外朝的反應的,可也不會是個不要命的人,所以,只怕他也不敢確定,真的闖了進來,外朝會是什么反應。”

  “所以,在宮門口,他不斷的激怒于臣,想要讓臣帶著羽林后衛,和其相斗。”

  “當時,他尚未踏入宮門,并算不得闖宮,最多算是帶著番子過來抓人,只不過沒有明詔而已。”

  “臣若和他發生了沖突,那便正中了他的下懷,到時候,東廠和禁軍相互毆斗,鬧到了御前,皇上必然偏心于東廠。”

  “對,臣當時正是看出了他的外強中干,所以,對他的虛張聲勢一再忍讓,想著,等他真的帶人進了南宮,坐實了強闖宮門的罪名,再將其緝拿,綁送到您的面前,到時候,就算是皇上再要回護他,只怕也難了。”

  這會你倒是變得伶俐了……

  朱祁鎮瞪了一眼瘋狂給自己找補的孟俊,輕輕哼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孟俊這是在胡說八道,不過,這當中有一句話,卻還是引起了朱祁鎮的注意。

  冷笑一聲,他開口道。

  “東廠提督太監,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罷了,不過,他倒是個聰明人,知道要拿你過去交差!”

  就像孟俊所說的,皇帝偏心東廠,這是肯定的。

  哪怕舒良就是明擺著來闖宮的,但是,只要他一只腳沒有踏入宮門,想要將此事坐實,就不容易。

  但是,要是真的闖宮,他自己的命,又未必能保得住。

  這種狀況下,朱祁鎮捫心自問,換了是他,哪怕是再忠心,只怕也不愿冒這樣的風險。

  可是,拖延了那么就,朝廷上下沒有一個人來攔他,要是不接著闖進去,回到皇帝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所以,他便想要拉孟俊下水,一旦雙方動了手,皇帝便可有理由,重新任命羽林后衛的統領。

  這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功勞,有這個,舒良也差不多就能夠蒙混過關了。

  聽到這番話,朱儀便知道,事情成了十之八九。

  于是,他便繼續道。

  “陛下明鑒,如今朝堂上下,都在關注此事,臣來之前,已經打探到,有不少大臣,已經做好了進宮的準備,但是,卻遲遲沒有動身,他們在等的,只怕就是舒良闖宮進來。”

  “到時候,他們進宮參上舒良一本,既可以拿下這個權勢滔天的宦官,又可以圓滿的解決偽造圣旨一事,可謂兩全其美。”

  “而于皇上而言,舒良強闖南宮,抓走了陛下的心腹侍從,陛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做不了,傳到朝野上下,必然會使陛下顏面盡失,在朝中權威喪盡。”

  “到時候,皇上只需下一道旨意,將舒良處置了,便可安撫輿情,所損失者,不過一個奴婢而已,可得到的,卻是陛下自此以后,令不出南宮,自然也是上佳之事。”

  “故此,臣匆匆而來,請陛下三思審慎,戒急用忍,當此之時,切不可沖動而為,忍一時之氣,方可謀長遠之計也,請陛下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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