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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母子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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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正統十四年九月初一日以后,累次詔書條件所司,務在遵守而行,敢有故違者,許風憲官核奏治以重罪,于戲雪恥,不以威而以德,誠有仗宗社之靈遺民不于勞而于安,志在益邦家之福,尚賴叔祖,叔父,群臣,賢哲,匡朕躬于不逮,庶幾華夏蠻貊四方,遠邇臻治,效于無窮,布告中外,咸體朕心,欽此!”

  冗長的大赦天下詔,終于在成敬洪亮的聲音當中,落下了帷幕。

  雖然說,這份詔書對于殿中的老大人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但是毋庸置疑,對于官吏百姓們來說,卻是大大的好事。

  而高居廟堂之上的肉食者們,此刻所關心的,只有接下來即將宣讀的,太上皇的詔書。

  于是,成敬退下,將圣旨卷好,重新置于寶案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太上皇的身上。

  見此狀態,藏在旒珠后面的朱祁鎮的面龐,不由再度浮現一絲復雜之意。

  他心里清楚,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來到這座皇朝正殿。

  但,還是那句話,事已至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原本,他心中還有頗多的話想說,但是真正到了此刻,他忽而有些興致闌珊。

  于是,他沉默片刻,終是只道。

  “頒詔吧。”

  成敬在一旁微微躬了躬身子,再度伸手從寶案上拿過另一份詔書,緩緩展開。

  事實上,原本這道詔書,該由朱祁鎮的心腹宦官來讀的。

  但是,他剛剛回京,哪來的心腹宦官。

  袁彬和哈銘雖然是近臣,但是那畢竟是在宮外,到了宮中,規矩森嚴。

  御階之上,不是他們可以登臨的。

  朱祁鎮本打算,借王瑾一用,但是,臨進殿時,卻被攔了下來,說是王瑾乃是去宣府傳皇太后懿旨去的,如今太上皇既已回宮,自當前去復命。

  于是,這道詔書自然就只能由成敬來讀。

  不過這是明面上的原因,至于真正的原因,自然是怕這位太上皇陛下,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這份詔書,也是有內閣和禮部敲定的。

  但是,和前一道詔書不同的是,內容是嚴格保密的,所以,群臣們并不知道,到底其中寫了些什么。

  朱祁鎮就這么看著成敬捧起詔書,然后先是瀏覽了一遍,確定無誤后方開始讀的小細節,心中不由有些自嘲。

  所謂兄弟情誼,不過如此……

  大位面前,所有的溫情脈脈,都絲毫不存。

  不過,此刻他的神色,已無人在意,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成敬手中的那份詔書。

  “太上皇帝敕曰。”

  “朕以眇躬,昔受先帝遣命,祖宗洪業,俾付於朕。深惟負荷之恩,朝夕惶懼,以圖治理。”

  “去年秋,丑虜傲虐,背恩負義,拘我信使,率眾犯邊,有竊神器之意。朕不得已,親率六軍,往問其罪。”

  “不意天示譴罰,被留虜中,屢蒙圣母上圣皇太后、皇帝賢弟篤念親親之恩,數遣人迎取,上賴天地大恩,祖宗洪福,幸得還京。”

  “北狩之時,朕已嘗寓書朕弟,禪皇帝位,典神器,奉欽宗祀,朕為太上皇帝,居南宮安養,此古今制事之宜,皇帝執中之道也。”

  “今朕歸京,郊社宗廟之禮已行,名分已定,大事既不可預,國家機務,朕弟惟宜爾。文武群臣務悉心以匡其不逮,以福蒼生于無窮。”

  “今敕群臣,布告有位,咸體朕懷。”

  相對于前一份詔書,這份就簡短的多。

  但是對于殿中群臣來說,這份詔書的意義卻無比重大。

  一直以來,天家模糊不清的權力關系,終于在這份詔書當中,被徹底厘清,這對于朝局和朝臣們來說,都是好事。

  所謂名分各定,向來不是一句空話。

  朝會到此為止,已經接近尾聲,眾臣所一直擔心的,太上皇會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到底也沒有出現。

  于是,群臣在禮官的指引下,三叩再拜,道。

  “恭送太上皇歸南宮。”

  御座之上,朱祁鈺先起身,然后微微躬身,側身而立。

  朱祁鎮則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再次回望了這座恢弘浩大的奉天殿,然后,起身,一步步的邁出了殿門。

  至此,這場朝會終于落下了帷幕。

  但是,因此而產生的政治漩渦,從這個時候才剛剛開始。

  雖然說是要歸南宮,可朱祁鎮離開奉天殿之后,卻并沒有往南宮方向去,今天的儀程,還有最后一道程序,也是整套儀程當中,朱祁鎮唯一沒有不滿的儀程。

  拜見上圣皇太后!

  遠遠的瞧見太上皇出了門,王瑾立刻便迎了上來。

  他又不是那等沒眼色的人,復旨不復旨的,壓根就不重要,現在最緊要的,是把太上皇帶到慈寧宮去。

  雖然說孫太后沒有和錢皇后一樣,不顧一切的跑出來迎接,但是,對于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她老人家也同樣是牽掛的很。

  于是,王瑾扶著朱祁鎮上了鑾駕,一路直奔慈寧宮。

  “太上皇駕到!”

  此刻,慈寧宮的門口,早已經整齊的站滿了兩隊宮女太監,遠遠的瞧見鑾駕過來,便立刻開口喊道。

  不多時,孫太后便在一干宮人的簇擁當中,急急的走了出來。

  “參見陛下。”

  隨著鑾駕停在慈寧宮門前,一幫宮女太監呼呼啦啦的下拜。

  人群當中,唯有孫太后一人獨立,怔怔的望著安坐在鑾駕當中的,那張久違的面孔。

  與此同時,朱祁鎮的神色也是一陣劇烈的波動。

  面對著生他養他的親生母親,他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緒,一時又翻涌上來,往昔的一幕幕場景,齊齊涌上心頭。

  一時是自己幼年之時,孫太后的寵溺,一時是自己出征之前,擔憂的殷殷囑托。

  一時是自己在瓦剌之時,得知她老人家另立新帝的震驚,一時又是從張軏,任禮口中得知,她在宮中的艱難處境時的憤怒悲涼。

  僅僅是這一眼,朱祁鎮便紅了眼眶。

  鑾駕剛剛落地,他便幾乎是三兩下跨步,來到了孫太后的面前,站定。

  眼前的母后,和他印象當中音容仿佛,但是,明顯已現老態。

  他猶記得,自己出京之前,躊躇滿志的對母后說,此去必定掃平瓦剌,再現父祖功業。

  那時的孫太后,容光煥發,含笑晏晏,雍容華貴。

  但是如今,他竟在自己母后鬢邊,看到了一絲絲的銀光,就連眼角的皺紋,也多了不少。

  想起任禮對他所說的,京中發生的諸多大事,再想起自己母后為了將自己接回來,所付出的種種心力,朱祁鎮鼻頭酸澀,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淚。

  然后,他往后退了兩步,掀起衣袍的下拜,種種的跪倒在地,深深叩首,冕旒觸地,帶著顫音道。

  “不孝子祁鎮,給母后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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