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北各個行省,據我所知,財政都很吃緊。”
宗慎的話有些敏感了。
即便他說的是實情,這也不是個適合外人公然討論的話題。
不過奧爾蒂斯親王并未發作。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他心里卻很明白。
眼前這位可是連阿尤布親王都敢宰的主兒。
擺明了百無禁忌的家伙。
所謂的親王權威和規矩,恐怕壓制不了他半點。
更何況,他說的是實情。
雖然在荒北鮮少有人會正面討論這個沉重的話題。
哪怕是財政大臣也不例外。
為了維持這個爛攤子,奧爾蒂斯親王已經換了好幾個財政大臣了。
還砍了好幾個腦袋。
沒有說話,包括親王在內,那幾位參與演習的半神級強者也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所以塔米公主。”
“你的提案確實不符合荒北的實際情況。”
“就算有親王殿下的支持,使得你能在皇城和周邊率先推廣教育。”
“但那些行省貝伊在見識到教育所展現出的成果之前,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即便面上答應,恐怕也是陰奉陽違。”
“甚至會借此機會騙取皇城的撥款。”
宗慎語氣平靜,剝開了提案中不切實際的天真。
這讓塔米公主抬起頭來。
她明白對方說的都是真話。
全區域的推廣教育步子確實太大了。
被她這么一說,她也明白自己有些過于心急了。
但每天的見聞都在不斷地催促她必須要改變現狀。
這是一種難以忍耐的沖動。
“那…閣下所說的合作又是怎么一回事。”
宗慎悠然的放下酒杯。
目光分別掃過奧爾蒂斯親王和塔米公主俏麗的容顏。
“聯合辦學。”
“我的領地也需要進行教育推廣和改革。”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聯合起來辦學。”
“至于荒北的那些行省,其實公主可以先采取選拔制。”
“派出多支選拔隊分別前往不同的行省。”
“對適齡人口進行簡單的學前測試。”
“每個行省安排不同的名額。”
“最終根據測試的結果,選拔出合適的學生作為種子。”
“這些種子統一到皇城的學院就讀。”
“我建議按照科目和難易程度分為15個年級。”
“5年級將進行最終考試,通關者即為畢業。”
“至此把計劃推入第二階段。”
“那些畢業者就能構成家鄉教育的基礎班底。”
宗慎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片刻。
“至于聯合辦學,就是同時建立兩所學院。”
“一所放在我的領地內,另一所則在荒北皇城。”
“雙方分別組建教育部門,共享教育成果和資源,互派優秀學生去對方的學院‘留學’。”
“后續荒北皇城會修復爐石通道。”
“我會將領地的學院蓋在中轉區附近,方便大家的往來。”
“至于資金,大家一人一半。”
他本來就對荒北的魔能與軍事技術很感興趣。
以此作為突破口,就能堂而皇之的偷師了。
當人,在表面上這也是美事一樁的合作。
雙方都能從中獲利。
5年的時間看似很長,實則一點兒也不短。
別說是5年了,哪怕是5個月后,恐怕荒北都被他并入版圖之中了。
不過這卻不妨礙他畫出一個既好看又好吃的大餅。
現在的宗慎既不缺錢,也不缺人力物力。
只是缺少將這些資源必須轉化為成果的渠道。
建造學院,大張旗鼓的辦學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
領地現在也有學校。
但只傳授基礎教育,也就是識文斷字,還有簡單的數學。
目的是為了先籠統性的全面掃盲。
無盡大陸的原住民文盲率高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讓人口的生產效率很低。
魔幻世界卻跟中世紀的低效生產力差不多。
這無疑是一種很大的浪費。
別說什么屁股決定腦袋,以那些憨包農夫所展現出的生產力。
如果沒有超凡力量的加持,只怕生活品質還抵不上降臨前的牛馬社畜。
更何況降臨而來的宗慎算是實打實的穿越者。
并非土著貴族或是單純思想有點啟發的進步貴族。
改革,必須要大刀闊斧的改革。
在古老時期,土地是重要的生產資料。
但給與這個生產資料以實際意義的還得是人。
那種不把農奴當人看的領主,短期內看起來是很爽。
但極致壓榨的背后卻是殺雞取卵。
使得領地的蛋糕永遠都做不到。
所以別只惦記著嘴角的那幾抹奶油。
無盡大陸如今廣袤,如果能成為一個強大的領袖,創造一個巔峰的文明,是勢必要把整個大陸和所有人口的潛力都挖掘出來。
前人已經證明了他們的老路子是走不通的。
如果紀元更迭了這么多次,宗慎還在照貓畫虎,那才是白活了。
看到宗慎如此堅定,塔米公主低頭思忖了起來。
如果學院規模夠大,每一期至少能招收12萬人。
5年制的培養,意味著學院要做好最多容納10萬人的準備。
這對荒北皇城算得上是有些嚇人的。
10萬名脫產人口,還要由皇城持續補貼。
在學制未結束前還無法發揮任何價值。
既不能握著長矛去守城,也不能下地干活兒。
對于許多原住民來說,都顯得有些驚世駭俗。
學習這玩意,貴族子弟學一學也就算了。
普通人湊什么熱鬧?
卻見奧爾蒂斯親王輕輕叩擊著桌面。
對方提議聯合辦學,像是要跟塔米一起當這個冤種。
但反過來,這也相當于風險對沖了。
畢竟對方明確要承擔一半的投入。
皇城這邊的投入也得追加,但不涉及到各個行省那些狗屁倒灶的問題,反而要省心許多。
至于提供技術訂制和代加工的服務。
如果與之結合,荒北還能從中攫取到暴利。
倒不妨先答應下來。
反正后續還得討論更多的細節問題。
想到這里,奧爾蒂斯親王當著塔米公主和宗慎的面點了點頭。
席間的氣氛再次變得融洽起來。
等到宴席結束,宗慎要返回黑金宮的時候卻被塔米公主給叫住。
“宗慎大人,謝謝您的支持…”
他也是一位領主。
按照封君封臣制度的管理,公主稱他為大人倒也沒毛病。
宗慎輕輕頷首。
后者攪著手指,遲疑了片刻后才發出了邀請。
“聽聞您對教育也有很多的見解。”
“明日若是有空的話,可否相約一聚?”
“我帶您參觀一下荒北的臨時學堂。”
聽到她的邀請,宗慎溫和的微笑著。
“好,我確實對教育頗有想法。”
“那就明天早上,我們在黑金宮門口碰面。”
“那么公主殿下,我就先告退了。”
說完他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翌日,金不落皇城。
市政廳 厚重巖石所構筑的市政廳在寶具的作用下顯得金光閃閃。
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
每一塊磚石都仿佛流淌著液態的黃金。
平日里莊嚴肅穆透著一絲閑人勿進氣息的主殿之外。
此刻被洶涌的人潮與喧囂填滿。
城內略微放松了管制。
繼承儀式還將以魔力投影的形式同步出現在外城區的各處。
廣場之上鋪設著奢華的駝絨地毯,
它從高達十丈,銘刻著古老符文的黃銅門下延伸而出。
就這么筆直地鋪向高聳的平臺。
地毯兩側,一位位身披銀甲面甲森然的親衛武士如同金屬雕塑般矗立。
他們手中長戟的鋒刃在穹頂琉璃窗透下的斑斕光影中泛著冰冷的光點,以此構成一道充滿儀式感的肅殺長廊。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熏香。
前來觀禮的貴族們身上也都涂抹的異域香料。
濃郁的香氣滌蕩了干燥氣息。
穹頂之下人頭攢動。
這次隨蘇丹而來的還有不少實權大貴族。
以及部分各行省的貝伊、部落酋長等等。
連同他們的家眷與精銳護衛都匯聚于此,隨處可見華麗繁復的絲綢長袍和鑲嵌寶石的彎刀。
女士們面紗上也綴有珠寶飾品。
這些珠光寶氣交織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奢華。
低沉的交談聲則如無數沙粒在飄蕩。
匯集成一種奇特的又充滿權力氣息的音浪。
高臺之上。
英俊神武的扎希德·本·阿尤布身著親王世代相傳的禮袍。
金線與秘銀繡成的沙鷹紋章覆蓋了他整個胸膛和后背。
那象征親王權柄的圖案在光線中閃爍著沉重的光澤。
禮袍的繁復與重量讓他顯得身形有些單薄。
但常年的軍伍生涯讓他并沒有展現出任何的軟弱。
只是神賜大主教烏德就位與他身側半步之后,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今日的烏德身披那件華貴得令人屏息的嵌寶主教袍。
每一顆寶石都在光斑下折射出內斂卻奪目的輝光。
他枯瘦的手指間正慢條斯理地捻動著一串流動著月華般微光的淡綠色圣珠。
動作帶著一種掌控節奏的從容。
他的位置極其微妙,恰好不前不后。
處于一種既能俯瞰全場、又能將扎希德身影籠罩其中的高度。
渾濁的老眼看似低垂實則如同最隱秘的探針。
正在時刻掃過臺下每一張或敬畏、或諂媚、或觀望的臉。
最終又落回身前這個繼承人的脊背上。
那目光,沒有溫度,只有深不見底的算計。
他口中念誦著古老神圣的登基禱詞,聲音洪亮。
每一句都充滿不容置疑的權威。
聲音回蕩在殿宇的每一根石柱之間:
“……新月輝光,普照塵沙。虔誠者得庇佑,悖逆者墮虛無……扎希德·本·阿尤布!在真神的注視下,在蘇丹陛下的威權前,你可愿以鮮血與靈魂起誓,此生此世,捍衛我薩蘭德蘇丹國之榮光,遵從新月之指引,供奉新月之神殿,永為神之忠仆,國之柱石?”
當念到“永為神之忠仆”時。
烏德的語調在不經意間加重了半分。
捻動圣珠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
在新月神教的祝福下宣誓已然是薩蘭德內部的一種慣例。
連蘇丹登基也不例外。
只不過正常來說,負責賜福的區域大主教離得這么近。
而是會在相隔百丈的另一處高臺上進行宣言。
烏德此舉似乎在公然利用神權讓扎希德進行施壓。
扎希德的指尖在寬大的袍袖內深深掐入掌心。
冷汗浸透了內襯絲綢黏在背上帶來一陣冰涼。
烏德話語中赤裸裸的脅迫意圖,如毒蛇纏繞著他的脖頸。
他感到窒息。
那些關于父親之死、宗慎的威脅以及家族基業的沉重念頭猛烈撕扯著他。
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
就在這時,外圍陡然傳來一聲穿透云霄的悠長號角!
“嗚——嗡——!”
號角聲蘊含著古老而蒼涼的威嚴。
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緊接著,沉重而整齊的金屬甲葉撞擊聲由遠及近。
好似有悶雷碾過大地,帶著千軍萬馬行進的磅礴氣勢。
這些動靜又在廣場前精準地戛然而止。
只剩下余音在廣場的上空回蕩。
那兩扇巨大黃銅門扉,微微顫動。
刺目的天光照耀下來,沖淡了緊張的氛圍。
光柱中,塵埃如同金色的精靈般狂舞。
一個身影,逆著強光,孤身踏入。
年輕的薩蘭德蘇丹到了。
按照計劃,他本該端坐在遠處的看席上觀禮。
但不知何時,卻來到了高臺這里。
他蘇丹身穿一身毫無冗余裝飾的玄色禮袍。
整件禮袍的線條簡潔流暢,緊緊貼合著他挺拔如沙漠孤峰的身軀。
在光線下流轉著幽冷而內斂的烏金色澤。
似乎能吞噬所有多余的光華。
那一頭濃密的黑色卷發被一根暗金發環束在腦后。
露出刀削斧鑿般輪廓分明的側臉。
那高挺的鼻梁與緊抿的薄唇都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硬。
最令人心悸的當屬是他的眼神。
雙眸中深邃如醞釀著風暴的無垠瀚海。
此時正平靜地掃視全場。
目光所及之處喧囂如同被無形巨手驟然扼住。
無數貴族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垂下頭顱,心臟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敬畏攥緊。
最后,蘇丹的目光看向了烏德大主教。
嘴角勾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弧度。
“看來烏德大主教應該是第一次主持繼位賜福。”
“這禱詞不太對。”
“我怎么記得‘國之柱石’得排在‘神之忠仆’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