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森曾聽過,所有寵愛女兒的父親,都會對未來女婿,或者接近自家女兒的混小子,看不順眼。
現在這汝南郡王也是如此?
他思索了會,說道:“不算熟絡,算是熟人。”
一字之差,意思卻有所區別。
熟絡是指能到互相開玩笑,或者是不拘小節的地步了。
熟人嘛,就是混個臉熟而已。
憑心而論,他與趙碧蓮確實也只是熟人罷了。與楊金花,倒是勉強能算得上熟絡。
汝南郡王聞言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依然笑得很開心:“無妨,碧蓮她天性愛鬧,又喜吃小食。聽說常與楊家小娘子結伴去你家中玩耍,承蒙陸小郎關照許久,老夫在這里多謝了。”
說罷,汝南郡王虛虛抱拳算是行禮。
此時趙允讓的自稱,也由本王變成了老夫。
這說明他是放下官身,以平等的態度來與陸森交談的。
“王爺客氣了。”說著,陸森又舉起杯子喝了口桃酒。
他實在是有些搞不清楚汝南郡王找自己喝酒是啥意思!
起初以為是趙允讓想結交自己,畢竟趙碧蓮應該把自己有‘神異’的事情與其父親說了。
但看著不太像。對方沒提要買果子,蜂蜜之類的東西。
然后又以為趙允讓似乎是不想自己與他女兒接觸過去。
可幾句話下來,這猜測也推翻了。
現在聽著,有點像是要嫁女兒給自己的意思?
這不太可能吧,堂堂王爺,還是汴京城首富,主動推女兒給自己?
開玩笑呢。
現在的小說都不興寫這個了。
看著陸森沒有什么表情的模樣,其實汝南郡王心里也有些納悶。
按理說,自己的話已經表露得很明白了呀,但凡讀過幾天書的都能領會,此時如果不是欣喜若狂,那也應該委婉拒絕才對啊。
難道……他嫌碧蓮身份不好?
汝南郡王把自己代入到陸森的角度,就覺得似乎是這么一回事了。
要是自己術法有成,也不想娶個沒名份的女子,丟人。
想到這里,汝南郡王便覺得心情惆悵。
自己愧對女兒碧蓮許多,現在連她中意的男子都因為她的身份問題,有所回避。
當真是心煩。
頓時,汝南郡王就顯得有些失落。
陸森看著對方一下子就消沉了,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隨后兩人又吃了幾杯酒,都覺得有些不對味,于是乎,都找了個理由,散席了。
汝南郡王回到家中,剛好看到碧蓮在庭院中灑粟喂食金魚,他便走過去,問道:“蓮兒,那陸小郎與你,可有親近之舉?”
趙碧蓮被嚇了一大跳,轉過身來,聽完話后,臉色微紅,嗔道:“大人這話問得好生突兀,陸小郎乃穩重男子,豈會胡來!”
“就是不胡來才不好啊。”汝南郡王搖搖頭,走了。
趙碧蓮又羞又是無奈,小聲嘀咕著大人今天似乎有些問題。
陸森回到矮山,又休息了兩天,這天中午,便看到展昭急急走過來,說道:“陸小郎,今日可有人找你麻煩?”
陸森搖頭,然后反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色目人女犯艾婕莉越獄了!”展昭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不自在,仿佛極是羞愧。
陸森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展昭嘆著氣,把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艾婕莉被關到開封府大牢中后,一直是由公孫策去審問的。
想問出更多關于阿薩辛這個組織的情報。
結果不知道為什么,公孫策今日似乎中了什么迷魂術,居然把那個艾婕莉給放了出來。
更為離譜的是,事后公孫策根本記不起這事了。
“那你們封鎖雜市了嗎?”陸森問道。
“搜了兩遍。”
展昭心情極度不好,他前段時間去追捕包勉了。這才把包勉抓回來,方斬了腦袋,沒等休息半天,結果大牢里關著的女重犯又跑了。
他感覺自己就是東奔西跑的命,都沒有個消停。
且這色目人花魁極擅隱藏,上次要不是陸小郎無意中撞見她,才找得機會追捕,否則想要找到這女子,難上登天。
“那就有些麻煩了。”
陸森也覺得有些頭痛,因為他知道,這個女犯人似乎對自己很有興趣。
上次與她也說了什么山中花園之類的話來。
“無所謂的,我大不了在院子里呆著。”陸森笑笑:“我不信她能在展捕頭的追捕下,躲藏得多久。”
展昭抱拳行禮,認真說道:“放心,此事展某會竭盡全力,定不讓那色目女子出現在矮山附近。”
說罷,展昭便急急離開了。
隨即陸森囑咐黑柱和林檎在院子里待著,別隨意外出,也暫時休學。
等過了大半個月,也沒有見著艾婕莉的人影出現。
倒是曹家兄弟上門拜訪很勤快。
在家里很安全的,又有足夠的空間散步,玩耍,所以即使待著不外出,也不會覺得悶。
有點郁悶的是,青鹽很快用完了。
現在陸森也算是有錢人,自然不會再吃滿是沙子的粗鹽,買的都是青鹽。
他便讓黑柱和林檎待在家中,自己則去了城中買鹽,順便散散心。
他不怕遇到艾婕莉,反正對方也破不了自己的防,甚至他還想對方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
只是可惜一直到城里,都沒有碰著人。
陸森在城里逛了些許時間,買好青鹽,就準備去楊家坐坐,時不時刷刷臉培養下感情,日后真要追求楊金花時,說不定會有些奇效。
正在路上走著,卻聽到路邊很多行人在說著什么西南大捷……班師回朝之類的話。
又走了陣,便看到一隊人馬,大約二十余人,風塵仆仆,騎著馬兒緩緩從偏街這里走過。
他們沒有任何的激動情緒,或者是興彩飛揚的神情,反而不敢亂看周圍,只看著前方或者地面,小心翼翼,似乎有種夾著屁股做人的感覺。
而隊伍中間,有個中年男子,長相俊美,其它人都在他身側行走,似乎有意無意地保護著他。
隨著這支隊伍走近,陸森發現這個男子的臉上,還有刺印。
哦……狄青?
配合剛才行人說什么西南大捷,班師回朝這些話,陸森便知道這支人馬,應該就是打了勝仗,從西南回來的狄大將軍了。
不過真是低調啊!
這灰溜溜的模樣,根本不像是打了勝仗的樣子,反而像是大敗。
陸森看著狄青那張帥臉,無奈地搖搖頭。
眼瞳里有銳利的神光。
然則陸森沒有任何感覺,只是靜靜與其對視。
很快,狄青路過陸森身邊,遠些后便收回了視線。
二十多人就這么悄咪咪地回到了京城,并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
妻子為狄青接風洗塵,為他設宴,等到吃飯喝足,便去開封府報備,再去兵部交還半塊虎符。
最后他才去了曹家一趟。
坐在曹佾對面,狄青笑道:“國舅當真是好享受,看著又發福不少。”
曹佾拍拍微微隆起的肚腩,笑道:“得多虧狄大將軍保家衛國,我等這些米蟲方能在京城里自在逍遙啊。”
“國舅可別這么說。”狄青嚇了一跳,說道:“這話讓外人聽到,少不得參我一本。”
曹佾笑容漸淡,最后搖頭說道:“委屈狄將軍了,百年難得的大勝,居然卻不得凱旋而歸,回京甚至不得聲張。”
狄青擺手:“無妨,狄某從一刺配軍,升至現在的大將軍,已經是千年難得的殊榮了。不奢望太多。”
“不過官家另有補償。”曹佾小聲地說道:“昨日我聽家姐說,官家有意要升你為樞密使!”
這話一出,狄青愣住了。
他覺得極是不可思議。
樞密使幾乎是武將能升到的,最高的職位了。
地位是與宰相同等的,一武一文,管理國務。
幾乎是所有武將的夢想。
穆桂英的‘天下兵馬大元帥’虛職,在樞密使前,連朵浪花都掀不起來。
在宋之前,樞密使一般由武將擔任,但在宋朝,幾乎全由文臣來擔任。
如果狄青真升至樞密使,那就代表了官家對他的絕對信任。
狄青有些激動,問道:“此事可有幾成把握。”
“至少八成!”曹佾忍不住也開心地說道:“放心,此事我是站在狄將軍這一邊的,明日上朝,必定支持狄兄。”
曹佾是真心實意這么說的,現在將門被打壓得厲害,如果真有武人把樞密使這位置從文臣手里搶回來,那么必定會為將門打開很大的政治活動空間。
其實曹家一直在想往文臣轉,但無奈人家不要他,依然把他曹家歸到將門那邊去。
狄青的左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掌手,這是他心情激動的表現。
好一會他才平復心情,又問道:“最近京城可有什么大事發生?”
“也沒有什么,硬要說的話,就是不久前的科舉,招了很多有才華的文人進士。”曹佾長嘆了一聲“文臣那邊是越來越厲害了。”
狄青感同深受地說道:“剛才我從偏街那邊回府,路上遇見一少年郎,長相俊美,身著白衣,一看就是個書生。他那時直視本將軍雙眼,竟毫無畏懼之感,要是普通人,早已嚇得連滾帶爬,最后還是本將軍主動先支開視線。”
作為沖鋒在一線,身經百戰的將軍,狄青的眼中,有所謂的‘殺氣’。
曹佾聽著皺眉,狄青形容的少年郎,他有種熟悉感。
然后狄青再說道:“待那少年郎入仕,想必又是另一個韓稚圭。”
說到這里,狄青的臉色有些黑。
他和韓琦那點事,整個大宋官場都知道。
曹佾安慰道:“放心,此事由不得他韓稚圭反對。”
狄青這才放下心來。
而陸森此時從楊家出來,他在楊府里待了近半個時辰,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楊金花獨處聊天,而現在的楊金花,總給他一種軟軟萌萌的感覺。
似乎沒有她調皮潑辣時來得有意思。
感覺這種風格不太適合她。
反而是趙碧蓮更能駕馭這種風格。
他一邊走著,一邊對比著兩女的性格,卻突然聽到前方傳來吵鬧聲。
陸森一開始以為,又是江湖人鬧事,結果發現猜錯了。
只見前方青樓門口處,兩個華服少年郎正在對罵。
旁邊圍了一群看戲的人。
陸森從旁邊走過。
估計是為了青樓女子打起來吧,就像常威和包容那樣。
結果他剛走到旁邊,就聽到個少年聲音囂張地說道:“我晏幾道,現在確實沒有什么本事,也沒有功績。但我日后,必定東華門唱名,必定當好男兒,你能嗎?狄詠。”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笑聲。
這其中典故人盡皆知啊。
陸森扭過頭去,便發現一個小麥膚色的陽光少年,正捏著拳頭憤怒地看著對方,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
而另一外少年,膚色白皙,長得挺好看的,但身體單薄,甚至還要矮陽光少年半個頭。
可在氣勢上,他囂張得多,已經壓過了陽光少年。
陸森很快就從剛才聽到的兩個名字,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他不想理會這些官宦子弟爭風吃醋的荒唐之舉……在青樓門口吵鬧,多半是爭風吃醋。
他稍稍躲開些,繼續往前走。
然后耳邊又傳來晏幾道囂張的聲音:“狄詠,就算現在你有官身又如何,告訴你,即使你成了大將軍,只要我東華唱名,照樣能把你壓得死死的,再學人斬焦用……”
“王八羔子!”
聽到對方把自家爹爹也要說進去,狄詠頓時忍不住了,一拳砸在了晏幾道的臉上。
直接把這囂張的小子打飛落入街道上,好死不死,就落在陸森的面前。
而此時陸森急著趕路,剛好抬腿,放下……然后叭嘰一聲,踩在宴幾道的臉上。
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
青樓前所有人都看著陸森,再看看他腳下的晏幾道。
陸森很無奈,保持著踩臉的姿勢,扭頭看向旁邊的狄詠。
這陽光少年,看到陸森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不知怎的,就感覺心虛起來,然后火氣也沒了,露出尷尬的表情。
接著很多人捂嘴,拼命忍笑。
就算與晏幾道同來的小伙伴也是如此。
“無聊。”
陸森收回腳,見鞋底邊上沾有晏幾道的鼻血,露出嫌棄臉,然后踩在晏幾道的胸口衣服上,用力蹭了幾下,然后這才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