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得我果子都拿不穩了。”
楊金花若無其事地說著,俯身把果子撿了起來,從旁邊拿塊絲巾,把果子上的塵灰擦了,然后繼續咬著吃了幾口,才說道:“陸森,我認得他。”
趙碧蓮眼睛睜得大大的,立刻坐到楊金花身邊,臉頰微紅,急急問道:“那他住在何處?”
雖然心里酸得不行,但楊金花還是按著趙碧蓮的臉往西邊方向推:“看到矮山右側那戶院子沒有?陸小郎就住那里。”
“哦。”趙碧蓮扭開臉,站了起來,看著矮山的方向,眼是滿是好奇和探究。
楊金花在一旁打量著趙碧蓮的側臉,好一會,問道:“碧蓮,你真想嫁給他?”
“想是想,那般漂亮的少年郎,心腸又好,嫁與他不吃虧的。只可惜他是方外之人,無權無勢……”趙碧蓮突然失落下來,她坐回到楊金花的對面,身子趴在圓石桌上,很是郁悶地說道:“還有半年,大大娘子就要幫我辦及笄禮了,屆時大人肯定會把我嫁與某位朝廷大臣之子,門當戶對。我自己就算再想又有何用。”
少女趴在圓桌上,看著遠處矮山,眼中盡是迷茫。
楊金花放下手中吃了大半的果子,嘆氣道:“確實是呢,大門大戶的,可由不得我們女子自己選意中人。”
趙碧蓮抬眼瞄了下對面正吃著果子的閨蜜:“金花姐,你這是哪來的愁怨?我們汴京城里的子女,就你們楊家的最輕松自在了,想找誰就找誰,長輩都不帶管你們的。”
聽到這話,楊金花晃了晃手中的果子,很不忿地說道:“哪里有?”
“怎么沒有!”趙碧蓮哼哼說道:“想想你們家那些逝去的姑姑婆婆的……什么江湖女俠,西夏公主,女寨主等等,這不是想娶誰就娶誰。”
楊金花被嗆得無語可說,對方畢竟說的是實話,最后惱羞扔下果子,撲上前去撓閨蜜的腋下,呵她癢癢。
兩個少女打鬧成一團,清脆的笑聲在院子里回蕩。
約兩個時辰后,楊金花從趙府出來。
她走在街道邊上,此時心情有些迷茫。
因為上次她‘發飆’被陸森撞見,當場社死,所以現在羞得都不敢去矮山竄門了。
再之又聽說自己的手帕交趙碧蓮出了點意外,便過來探探她。
結果沒有想到,卻聽到這么個消息。
救碧蓮的人就是陸森,而且碧蓮還對后者頗為動心。
這就有些尷尬了呀。
楊金花嘆了口氣,緩緩走著路,周圍明明繁華熱鬧,但她心思不在逛街上,卻不自覺地在想著:陸小郎此刻何為?
此時的陸森,剛從楊府出來不久,只與她一街之隔,并且被人叫住了。
“兄臺,前面的兄臺,請稍等。”
這樣的聲音之前一直在陸森后面響起。
陸森一直以為這聲音是在叫喚他人,畢竟自己在汴京城還算人生地不熟,所以也沒有在意,一直緩緩往前走。
隨后一個人影從旁邊竄過來,擋在他的前邊。
陸森停了下來,這才明白,對方是在叫自己。
“呼呼呼,陸兄有禮了。”擋在陸森前面的少年拱手作揖,還喘著氣:“小生可是追喊了你許久。”
陸森抱拳微笑道:“抱歉,我還以為你叫的是他人,……嗯,我記得你是曹兄弟,你干嘛不直接叫我名字?”
叫住陸森的,就是不久前與陸森有一面之緣的曹誘。
曹誘今天穿了條藍衫,手中拿著把白紙扇,他從衣衫中拿出白巾,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汗水,說道:“只是一時情急給忘了。沒想到陸兄還記得小生。上次一別,已經半月有余,今日再見陸兄,小生內心甚是歡喜,擇日不如撞日,肯請陸兄給小生一個作東的機會,可好?”
陸森沉吟了會,點頭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個人是不太喜歡社交的,但即使來到此處了,以后少不得與這些達官貴人打交道。
既然是遲早的事情,陸森干脆就順水推舟。
曹誘大喜,指著前邊說道:“不遠處就是樊樓了,我們去那里坐坐。”
陸森自然點頭同意。
曹誘也是帶有名仆人同行的,當下四人就去了樊樓,找了三樓一處邊角坐下。
曹誘本想點間雅廂的,結果全被人早點走了。
作為北宋第一酒樓,樊樓被吹得很響。
但以陸森的眼光看來,其奢華程度其實也就是和星級大酒店差不多。
只是裝修風格更貼近北宋人的審美。
器物以暗紅色調為主,每層都掛有青色,或者淡黃色的琉璃壁燈,即使白日也點亮著。
兩人就桌子窗邊坐下,黑柱站在陸森后面,有些緊張,他是第一次來這么高檔的地方。
陸森倒是顯得很自在,現代交通發達,他去過很多地方,也見識過不少的場面。
再不濟,從電視里也見識過不少啊。
樊樓的裝飾沒有讓他覺得怎么樣,當然這也和他對特殊實木器具的認知度不高有關。
很快店小二拿著茶壺和菜單過來詢問兩位爺吃些什么。
樊樓這里也是有菜單說法的,做幾張精致的薄木片,上面寫上菜名并不是什么難事。
曹誘和陸森兩人隨意共點了五樣菜品,這就得花掉上萬枚銅板了。
樊樓一般不收銅錢,太麻煩,只收金銀和交子。
等店小二離開后,曹誘主動給陸森倒了杯茶,等后者雙手接過后,問道:“陸兄應是修行之人吧。”
“算是。”
“修行哪種術法?”曹誘很是好奇地問道:“丹道還是術道?或者是五行遁術?”
陸森搖搖頭:“你應該沒有聽過,系統流!”
這曹誘上次見過他從空間背包里拿出木甲,陸森知道自己就算否認對方也是不信的。
“這何謂系統流?”曹誘愣了下,他還真沒有聽過。
宮中煉丹修道的高人不少,曹家算是皇親國戚,因此近水樓臺先得月,與不少高人結交,也聽這些高人說了現時的一些修行法門。
曹誘對此頗有興趣,甚至也纏著宮中的某位高人學習過一段時間練氣之術。
只是很可惜自己沒有天份,什么都沒有學會。
“系統是我師父的名諱,此流派是他獨創。”陸森笑了笑說道:“師父他很厲害,但我就不行了,只會點小小的障眼法。”
曹誘自然不信木甲憑空出現只是障眼法,只是對方不愿多說,他也不想追問得太緊。
他等陸森喝完茶中清茶,又幫著倒了杯,再次問道:“陸兄,不知道你家住何處,等這上幾日,小生去府上叨擾叨擾。”
曹誘是真心打算結交陸森的,屆時他打算帶很值錢的禮物去拜訪,表明誠意。
雖然扶木道人說自己之前看錯了,那只是障眼法,但曹誘卻對自己的目力極為自信,表面上他認同了扶木道人的觀點,但其實內心里,他反而覺得扶木道人沒有太大的本事。
扶木道人的功夫算是可以的,高來高去不成問題。
但也僅限于此了,和真正的術法沾不上邊。
作為供奉,扶木道人有實力有能力,可以護衛曹家。
卻算不上高人。
而眼前的陸森卻是不同的,光對方這出塵的氣質,就比扶木道人更像是修行中人。
何況陸森可是表演過‘袖里乾坤’的。
更重要的是陸森還很年輕,這代表著陸森的未來更不可想像。
確實,陸森現在毫無名氣,可結交鯤鵬與其微末之際,不正是更能見證誠意?
陸森想了想,說道:“城西矮山右側。”
反正對方真要查的話,遲早會查到,倒不如早些說出來顯得更干脆些。
“原來矮山西側那處院子,是陸兄的啊。”曹誘愣了下,若有所思。
此時一隊舞伎在大堂中央,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引得旁邊客人都看過去,看到精彩處連連叫好。
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樊樓這里,雅間有雅間的清凈,堂食有堂食的精彩。
陸森的視線移過去,微微點頭。
能在樊樓表演,這些舞伎的功底自然是可以的。
曹誘在一旁微笑道:“都是些庸脂俗粉,若是陸兄有興趣,待會吃飽喝足后,我們可以去暖春閣消消食,上次我就想請陸兄去那里耍耍了。”
陸森正要拒絕,此時,有三個穿著絲質華服的年輕公子上來,他們左右看了看,見到曹誘,皆是一喜,結伴走了過來。
“曹小郎!”三人中的馬臉公子輕輕叫道。
說是馬臉,但其實此人相貌還是不錯的。
比如說同是長臉,有的人是劉謙,而有的人是金城武。
曹誘轉身站了起來,見到三人頓時露出笑臉,他先向馬臉帥哥拱拱手,笑道:“柴二郎……”然后他看向其它兩人,依次笑著招呼道:“折三郎還有李大郎,你們怎么也來了?”
“怎么,就準你曹小郎來樊樓胡吃海喝,不準我們哥仨來這里看小姐兒跳舞啊。”
“行行行,自然可以,這樊樓又不是我家開的。”曹誘笑著說道:“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新交的好友,陸森陸兄。”
這三人微微有些驚訝。
曹誘可是將門之首的曹家幼子,除了皇家子弟,同輩份的人,能當得他一聲‘兄’的,可是極為少見。
要么是來頭極大,要么就是極有才華。
這三人自討身份沒超得過曹誘,自然也就學著曹誘拱手笑著招呼道:“陸兄!”
隨后曹誘向陸森介紹了這三人的身份。
馬臉帥哥全名柴慶,柴王府第二子。
吊眉眼的男子是折繼長,西北軍折家三子。
然后那個圓圓肥肥的年輕人叫做李善與,乃戶部李侍郎的大兒子。
曹誘請他們三人坐下,大家同吃同喝。
不得不說,曹誘處事頗有點長袖善舞的味道,不但能與三個新來的朋友聊得極是開心,同時還不會冷落到陸森。
只是吃著喝著,陸森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因為他突然發現,周圍的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對。
樊樓里新上來很多客人,這些客人個個神情漠然,行坐之間頗是干脆利落。
而且陸森還發現,這些新上來的客人,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地左右四顧,但視線卻是會時不時落在他們這一桌人身上。
此時曹誘與新來的三個朋友談得已極是熱絡,幾杯汾酒下肚后,都有了醉態。
北宋人愛喝酒,但酒量好,酒品好的卻沒幾個。
柴慶紅著臉,他似乎已經醉了,用力拍著桌子說道:“要說奇珍異物,那自然是宮中最多,然后就當屬我們柴家了。”
旁邊三人連連點頭贊同。
他們不得不贊同,當年柴家可是坐龍椅的,后來被趙家給奪了。
只是太宗心善,不但沒把柴家滅門,還給了柴家王爺的身份,以及免死的丹書鐵卷防身。
柴王府畢竟曾是皇家,有好東西留下來也很正常。
“今早,我家大人從老家窖室里拿出一件好物,打算過上兩天呈上給官家。”柴慶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看著周圍四人,得意地問道:“你們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
眾人搖頭,李善于忍不住說道:“柴二郎,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
“瓊漿玉液!”柴慶一臉驕傲地說道:“不是酒,是真正的瓊漿玉液。練成丹藥后,吃了能白發轉烏,老嫗化少女的那種。”
古人就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極是好奇,柴慶要是說什么夜明珠,五彩琉璃,這三個富貴子都懶得理他。
但說到瓊漿玉液,三人就被勾起好奇心了。
而陸森此時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發現那些神情冷漠的人雖然眼睛都沒有看向陸森這桌,但他們的身體都微微傾向著這邊。
似乎是在側耳傾聽?
曹誘伸長脖子說道:“真有這等神物?待會我們可否去柴府上,開開眼界?”
其它兩人也是點頭附合曹誘的意見。
“不需要!”柴慶從懷里掏出個玉石一樣的東西:“我帶出來了,本想給龐家小娘子看看的,結果她去了杭州還未回來,可惜了。”
這玉石模樣的東西上到桌面,就引起了三人的驚嘆。
它像很是一塊不規則的石頭,表層是半透明狀的乳白色,像是玉石,也像是琉璃。
透過表層,能看到石頭里面封著牛奶般白嫩的液體。
陸森看到這玩意,心中一突,他頓時就知道自己剛才的微妙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扭頭看向周圍左右,卻見那些神色漠然的人站了起來,盯著這臺桌子……確切地說,是盯著桌子上的‘瓊漿玉液’。
這些人互相敵視,卻又互相忌憚。
他們似乎想動手,卻又不敢動的樣子。
陸森在心里大罵一聲粗口話,立刻站起來,同時扯著曹誘的衣領就往后疾退。
就在陸森拉著曹誘使后者一屁股坐到地面上時,一條長長的鐵鞭從前方拍落下來,直接將整張菜桌拍成兩半。
桌面上的飯菜全灑向空中,包括那塊‘瓊漿玉液’。
也不知道那鐵鞭上用了什么技巧,回抖的同時,輕輕勾了一下‘瓊漿玉液’,這塊白色的物件便飛得更高了。
然后很多人同時都動了起來。
最先出來的是漫天的暗器……幾乎是沒有目標的覆蓋式攻擊,卻又將所有人都當成目標。
那站起來的十多人中,有一半的人都使出了自己的暗器絕學。
陸森第一時間將黑柱和曹誘擋住了自己身后,同時將袖子擋在了自己臉上。
這套動作做完,也不過是一息之間。
至于其它三人……他們坐對陸森對面,實在是沒有辦法保護。
而此時,對面三人還在發愣……不,確實地說是胖胖的李善于和馬臉帥哥柴慶都在發愣。
折三郎卻反應過來了,以極快的速度在地上打了個滾,同時將身下的凳子放倒檔在自己的身后。
漫天的暗器幾乎將整個三樓廳堂都籠罩了,慘叫聲連連響起。
至少有十五發暗器打在了陸森的身上,還有數枚打在了他用來遮臉的衣袖上。
接連不斷地脆聲響中,打在陸森身上的暗器,都彈落到他身前的地面上,叮叮作響。
折三郎趴在地上,凳子幫他擋掉了所有的暗器,此時他驚訝地看了眼陸森,然后雙手在地面一撐,整個人像是青蛙一般躍起,沖破窗門落到樓外邊去了。
此時陸森對面,柴慶和李善于兩人已經趴在桌面上,臉色烏黑,而且他們的身后背部,每人至少中了十枚左右,不同款式的暗器。
沒救了。
曹誘的仆從也歪倒在了一旁,估計人也沒了。
陸森抽空看了眼廳堂內部,此時整座三樓廳堂能站著的人已經不多,只有那十幾個神情漠然的武林人士斗在一起。
瓊漿玉液在空中彈來彈去,每當有人要拿到手,就會被其它所有人攻擊。
而且這些武林人士極為兇殘,根本不顧其它人的性命,但凡出現在自己身旁的人,都會攻擊。
一些沒被暗器射中的食客,卻也在他們的斗毆中被波及,丟了性命。
而且打著打著,戰場中心再一次向著陸森這邊靠過來,刀光劍光交雜,叮當作響。
還摻著一聲聲懾人的嘶吼。
“如何辦是好,如何辦是好?”曹誘躲在陸森的身后,不自覺地扯著陸森的背后衣服,喃喃如驚鳥。
陸森抽空看了眼自己的裝備欄,石甲的耐久度已經掉到80%了。
也就是說近二十枚暗器,就干掉了石甲一百點耐久值。
要是木甲,此時已經碎了。
不用想,自己也扛不住這幫江湖人士的圍攻的。即使他背包里還有數件石甲也不行,畢竟更換裝備會有五秒鐘的‘起效期’,如果石甲破碎,五秒鐘足夠自己死上五回了。
陸森立刻轉身,從系統背包里拿也個木甲,套在黑柱身上,急促喊道:“跳下樓去。”
黑柱點點頭,穿著木甲毫不猶豫從三樓跳了下去。
陸森再拿出個木甲,套在曹誘身上,然后叫道:“跳!”
曹誘扒在窗口,往下一看,頓時腿軟:“不能跳,會死人的!”
樊樓起得很高,三樓窗口離地面至少有十一米。
看著戰場已經向這邊轉移過來,陸森背后又中了幾枚飛鏢流彈,石甲的耐久值再減百分之五。
他當下不再廢話,直接彎腰抱著曹誘的雙腿,將其抬起往窗外一推。
驚人的尖叫聲‘落’了下去。
陸森回頭看了眼廳堂中還打成一團的武林人士們,然后也從窗口那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