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喘息著放下了暴怒。
七宗罪的利刃斬斷了一切,赫爾佐格的龍軀在淅瀝瀝的雨中化為了尸體。
路明非完全撕裂了赫爾佐格,那令人又惡心又畏懼的黃金龍瞳永遠地閉合了,暴怒造成的巨大的傷口幾乎斬斷了它的頭顱,鮮紅的血液從撕裂的傷口中涌出,沿著鱗片慢慢流下,又混合著雨水流入了鐵穹神殿的水道中,直至徹底干涸。
因為東京久雨,這個時候,鐵穹神殿早就全力運轉了起來,但其中的水流卻并不湍急,被風雨打落的櫻花瓣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無論路明非與赫爾佐格的戰斗再怎么激烈,卻也影響不到東京街頭花瓣的飄落。
日語中有一個詞語叫做花筏,描述的就是現在場景,櫻花瓣灑落水面像竹筏一樣漂浮,滿滿地鋪在水面上。
在櫻花盛開的季節,日本有些地方甚至會有花瓣鋪滿整個河道,那時的景色極美。
怒龍般的暴怒一點點平息了下來,重新化為了漢八方劍的古樸模樣,路明非把暴怒錚的一聲插在了地面上,慢慢平復自己的喘息。
水流被鋒利的劍刃劃破,帶著竹筏般的花瓣從路明非的腳踝邊流淌而過,悠悠漂流向了遠方。
紅井中發生的事情確實是路明非永遠無法忘記的噩夢,夢獏這個言靈完美地找到了路明非心中最脆弱、最內疚的地方,他每每回憶都會讓他痛苦得想要死去。
若是正常時間線中的路明非遇見了這個言靈,路明非也不一定有意志與力量去掙脫它。
在正常的時間線中,路明非的想法在噩夢中的想法可能就變成了陪著繪梨衣一起死去。
這就是夢獏最兇險的地方,它永遠是從人的內心去擊潰一個人,讓進入夢境的人喪失反抗的意志。
一旦這個人自己都放棄了反抗,那夢獏自然攻無不克。
可惜的是,夢獏今天遇見的卻是重生的路明非,正是因為這是路明非最內疚的事情,最想改變的事情,所以,他才更有勇氣去面對這個噩夢。
“我還要去改變這些悲劇,可不能因為這個噩夢而止步。”
對于路明非來說,東京不僅有一場永不停息的大雨,也有櫻花、天空樹、迪士尼樂園等無數美好的事情。
路明非和繪梨衣本就相遇在一個極美的時節,兩個人之間才會留下這么多美好的回憶,只是這個故事的最后卻是一個BE的結局,才讓這個故事在回憶時這么哀傷。
若是能改變這個結局,這個噩夢對于路明非來說就不再可怕,這反而是支撐著路明非的信念。
伴隨著路明非的話音,赫爾佐格的尸體內部忽然發出了喀嚓的聲音,然后,它猙獰而威嚴的龍軀就出現無數的裂痕,這些裂痕不斷擴大,最終徹底碎裂,讓赫爾佐格的軀體崩潰成了星星點點的微光,在空中逐漸消失。
與赫爾佐格一同消失的還有整個紅井,這個鐵穹神殿所屬的浩大工程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碾為了粉末,在赫爾佐格的尸體消失之后瞬間分崩離析了,崩裂為了無數的碎片,消失不見。
一切都化為了黑色的虛無,似乎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路明非身體逐漸有了失重感,仿佛自己變成了漂浮在空氣中的幽魂,這是脫離這個噩夢的征兆。
漸漸地,路明非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了,四周的光線也越來越扭曲,現實與夢境交疊的虛幻感開始出現。
夢獏被破解了。
這時,路明非忽然聞到了空氣中清新的草木氣息,與此同時,有細碎的聲音在路明非耳邊由遠及近,山澗中的清脆鳥鳴聲漸漸響亮了起來,就像路明非是誤入了山林之中,于是各種山間小景的樣子撲面而來。
那種要從夢境中脫離的失重感與虛幻感也一下子消失了,洶涌來襲的沉重一下子把路明非拉了回來。
就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腦袋上,路明非意識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卻發現他已經不在紅井之中。
一座造型古樸有些破舊的神社橫臥在了路明非的前方。
這是標準日本神社的樣子,屋檐飛起的翹角和青黑色的瓦片滿滿都是奈良風格,顯得很有時代感。
路明非此刻就站在前往神社的小參道上,周圍的地面上則埋著長著青苔的石地藏,只是它們都已經傾倒,看起來已經荒廢了許久。
這一幕實在有些熟悉,路明非仔細想了下,發現這就是當初他和風間琉璃第一次見面的夢境。
“怎么回事?”路明非不由皺眉。
路明非已經意識到在紅井之夢消失之后,他并沒有從夢獏中脫離出來,反而又進入了另一場夢境。
他并不清楚夢獏制造的噩夢是可以融合,或者重疊的,所以才會如此困惑,眼前的情況確實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在上一世時,就是因為源稚生和風間琉璃的噩夢就發生了融合,所以風間琉璃在夢獏中殺死了源稚生之后,自己都差點無法從這個自己制造的夢境脫離,而這一世,顯然又一次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夢中夢嗎?
路明非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的活物,山中的神社在月光的照耀下安靜得仿佛死去已久,他上一次在來到這一場夢境,風間琉璃就站在神社的門口等待著他,但這一次風間琉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切都需要路明非自己探索。
四周具體的景致倒是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更加破敗了一些。
現在該怎么辦?
路明非沒有猶豫太久,就又一次握住了手中的妒忌,小心翼翼地朝著神社中走去。
他不知道為什么夢獏之中還會有第二層夢境,不過,這一層夢境顯然和風間琉璃有關,路明非想要找脫離夢獏的控制,先去找到風間琉璃肯定是沒錯的。
路明非知道自己的動作必須要快一點了,他也不清楚夢境之外,參孫能不能對付得了王將。
暗金色的刀光在月光下冷冽無比。
然而,出乎路明非意料的是,他找遍了整個山中神社都沒有找到風間琉璃的身影。
這里不僅沒有風間琉璃,甚至路明非連其他的活物都沒有看見,似乎這一座神社早就被廢棄了,孤零零的矗立在山中,再也沒有人前來拜訪,只有掛在房檐下的風鈴在風中輕輕作響,淺淺的風鈴聲在夜色中傳得很遠,顯得格外的清冷孤單。
這讓路明非不由有些頭疼。
路明非并不害怕面對風間琉璃,也不害怕夢境中可能到來的危險,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他早就不再會因為危險而忐忑了,無論什么危險大可坦然面對,但在路明非搜查神社的過程中,這里實在是平常得有些過分了,沒有任何陷阱,也沒有怪物跑出來,就和一座普通的廢棄神社沒兩樣。
這反而顯得路明非這么認真的樣子有些奇怪,也讓他有種有力使不出的窒息感。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革命志士誤入了敵人的陷阱,于是子彈上膛打算和敵人們來一場苦戰,結果當他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準備,沖出戰壕之后,卻發現其實敵人早就鳥獸散跑光了,之前他一直在虛空對線,于是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捧著把步槍在風中凌亂。
這個夢境......好像不是針對自己的?路明非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如果這個夢境是針對路明非的話,應該不可能這么安靜,畢竟夢獏的本質是制造噩夢,而噩夢的場景一般都會很激烈,多少會有的或是強大或是恐怖的東西存在,就算是風間琉璃想用他自己夢境對付他,多少也應該準備一些“禮物”吧。
就在路明非思索著如何脫離這一場夢境的時候,神社之外忽然響起了恐懼的、戰栗著的尖叫聲,這個聲音幾乎撕裂了這個寧靜的夜晚,凄厲地幾乎都要泣出血來。
那是風間琉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