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輕輕的一聲，零把手中的保溫盒放在床頭的柜子上，依然是冰冷的樣子，語言卻輕得過分，就像是最低聲的耳語。
現在，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在看見零進來后的一瞬間，蘇茜就流露出了然的神情，對路明非露出一陣揶揄的微笑，拉著楚子航匆匆離開了。
理由是她和楚子航還要去指揮獅心會幫助學院災后重建，鬼知道為什么卡塞爾學院的災后重建要獅心會的人負責。
路明非知道蘇茜可能又展開了什么奇怪的腦內劇場，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一下，蘇茜就已經帶著楚子航消失在了走廊的轉角處。
噠噠的腳步聲遠去，蘇茜還順手為房間里的兩個人關上了門。
咯吱一聲。
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窗前白色的簾子被風吹得止不住浮動，空氣中隱隱還彌漫著消毒水刺鼻氣味，一切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零走了進來，卻沒有坐下。
對不起？路明非有點被零的開場鎮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
“你的那個朋友，我和麻衣答應過你要帶走他。”零慢慢地說，“我們答應了，卻沒有做到。”
“所以，很抱歉。”
零的聲音依舊冷冽，很明顯，說出這幾個字她也下了很大的決心。
朋友……她說的是老唐。
路明非意識到零說的是什么。
路明非在康斯坦丁暴走的那個夜晚，曾經把老唐拜托給零和酒德麻衣照顧，自己則負責攔下康斯坦丁。
然而，路明非卻仍舊沒有改變那個注定的結局。
在康斯坦丁暴走以后，老唐依舊回到了卡塞爾學院，目睹了康斯坦丁之死，覺醒成為了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最后被路明非殺死在了紅楓林之中。
路明非看著零。
這應該是路明非第二次從零的眼睛里看見明顯的情緒波動，上一次還是在控制室里，路明非和她同時破解了青銅城的地圖，零驚訝地回頭，眼睛里的情緒多的像是散射出的虹。
而這一次，她卻只有一份遺憾與內疚，眼睛里冰山都破裂了，晶瑩剔透的冰塊隨著水流碰撞，每一次輕輕的作響都是她最內斂的心聲。
路明非沉默了。
仔細想一想，路明非當時也是被緊急的情況沖昏頭了。
上一世，本來就是酒德麻衣他們吧老唐送回來的學院，目的就是為了讓老唐決心。
這一世，路明非卻要拜托酒德麻衣把老唐帶出去，這和所謂的羊入虎口有怎么區別，能做出這種事情，也只能說是路明非在那樣的情況下犯蠢了。
“是酒德麻衣把老唐送回學院的嗎？”
路明非低著頭，額發低垂，讓零看不清他的眼睛。
“不是。”零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麻衣他本來已經帶著你的朋友離開學校了，在卡塞爾的后山，會有直升飛機來接她，但是她在上直升飛機的前一刻，她被人攔住了。”
頓了頓，看見路明非的情緒還算平穩，零繼續說。
“攔住她的人，使用了言靈時間零。”
“你應該也知道這是個相當高階的言靈，這種言靈很難被反制，所以麻衣也沒能阻止他帶走你的朋友。”
“時間零？”路明非猛然抬頭。
時間零是極其罕見的言靈，屬于天空與風之王一系，需要極高的血統才有可能使用，使用者可以拉長時間線，把正常世界的時間變得極其緩慢，而自身卻不受影響。
路明非所知道的時間零的使用者只有一個，那就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校長就是利用這個言靈才能割下康斯坦丁的雙臂，刺破他的第三只眼。
對于混血種來說，這是一個幾乎無法被反制的言靈，酒德麻衣如果真的遇上了時間零的使用者，被搶走老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會不會是她看錯了？言靈剎那的外在表現和時間零很相似。”
剎那是時間零的下位言靈，他可以加速自身的速度，外在表現和時間零很相似，很容易被人看做同一種言靈。
路明非看著零的眼睛，想要從其中看出來一丁點的遲疑。
“麻衣她是忍者，過去的時間都在戰斗中度過，究竟是自己的速度被放慢了，還是對方的速度太快，她分得很清楚，畢竟剎那和時間零只是表現相似，內核完全不同。”
零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顯然，麻衣被時間零攔下已經是一件被確定了的事情。
也是，一者是加速自身，一者是拉長時間，在酒德麻衣這樣的精英混血種眼里，它們的區別應該很明顯吧。
路明非忽然感覺有些無力，如果真的是昂熱把老唐帶回了卡塞爾學院，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校長了。
站在昂熱的角度，老唐就是龍王諾頓，人類的死敵，是必須殺死的存在，他無論怎么做都不算過分。
路明非甚至沒有指責他的理由，畢竟如果不是因為老唐是他的朋友，他恐怕也會下意識把老唐這個即將復蘇的龍王當作威脅吧。
路明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老唐曾經在半昏迷狀態下描述過一個人。
黃金瞳、白袍、面具……
路明非之前一直處于激烈的戰斗中，雖然老唐說出了這些詞匯，但他也沒來得及去調查。
“你知不知道一個帶著面具，穿白袍的混血種？”路明非問。
零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嗎？路明非在心底記下了這個特征的混血種，以后一定要去調查一下。
路明非偏過了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換了一個問題繼續問：“你們究竟是什么人？酒德麻衣她是這一次入侵事件的策劃者吧。”
零沒有回答，冷冰冰的面孔沒有絲毫的微表情，很明顯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想了想，零還是補充了一句：“我們對卡塞爾學院沒有惡意，我們的敵人也是復蘇的龍類。”
路明非有點想繼續問一下有關路鳴澤的信息，但是零這么嚴實的口風讓無從開口。
“我能問一下，你和酒德麻衣是什么關系嗎？”路明非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戰友。”零回答的很快，過了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也是朋友。”
或許是發現兩個人的聊天已經逐漸走到了盡頭，零就沒有再說話了。
她打開了自己攜帶的保溫盒。
白色的水汽忽然升起，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氣中，里面出人意料地裝的是許多碼得整整齊齊的小盒子。
盒子一一打開。
緋紅的肉片、甜品、還有用玫瑰花花瓣裝飾的水果拼盤，各種菜品顯露出來，混合著發出香氣，每一份菜品都是用單獨的小盒子裝起來的，這是為了防止它們串味，然后他們又統一放在保溫盒中。
路明非認不出這些食材，但是只看這些精致的擺盤和美妙的色澤，都能才想到這些菜品背后的心血。
什么情況？
見鬼，這場面是怎么回事？路明非滿心驚駭，零給他做便當了？
“計劃中準備了更多，但是考慮到你目前還在病房住院，校長他沒有批準。”零神色如常地說。
“這是？”路明非有些呆滯地問，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明非恍惚之間，聽見了轟隆一聲，那是零人設崩塌的聲音。
“外賣，Alinea家的外賣，我只會做沙拉和水果軟糕。”零言簡意賅地說。
“哦哦。”路明非尷尬地點頭，“米其林三星餐廳還開展外賣業務嗎？”
路明非痛恨自己剛剛的失態，很明顯是被零看出來了，所以她才會特意解釋。
零好像知道她在自己心中是什么樣的形象。
“一般不開展，不過顧客需要的話，也可以開展。”零沒有多在這個問題上解釋。
“之前說過，事件結束之后，我們可以去約著一次餐廳，不過看你的狀態可能還要很久被允許自由活動，所以我就點了它家的外賣。”
食物的香氣撲鼻，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細微的聲音在房間里作響，相比于米其林三星餐廳的豪華裝飾，卡塞爾學院的校醫院無疑是相當簡陋的，不過誰都沒在意這些細節。
無論有多少污穢橫流，此刻，他們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履行著曾經的約定。
陽光慢慢的明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