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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幽冥之主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我只想安靜的做個茍道中人

  聞言,裴凌沒有立刻回話,系統托管結束之后,他便已經將身體轉了過來,與腦袋一樣,朝著光點。

  眼下這道晦暗身影,便站在他的正前方,其望上去,就仿佛是這艘小船的船夫。

  似乎從一開始,便一直在船上……

  “‘禍’前輩,應該如何回答?”裴凌迅速傳音問道。

  “禍”目光緊緊盯著那名船夫模樣的身影,不太確定的傳音說道:“不知道。”

  “先等一等,看看情況再說。”

  裴凌微微頷首,旋即不再多言。

  小船上頓時陷入一片沉默,四周濁黃水流湍急,滔滔聲中,陰寒氣息彌漫。

  河面之上,霧氣翻騰,時濃時淡,飄蕩如紗。

  船夫亦是一聲不吭,只是維持著面朝裴凌的樣子,似乎還在等待三人一鬼的回應。

  船身在水面上輕輕動蕩,搖曳出圈圈的漣漪。

  河面波紋如皺,流速迅捷,然而小船卻始終停留在原處,沒有絲毫移動的意思。

  雙方僵持了一炷香左右,一切太平無事,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這個時候,“禍”忽然傳音說道:“船還是沒動。”

  “面前這位的職責,應該便是驅策這艘小船。”

  “一直不回答,吾等不會有事,但會一直被困在黃泉之中。”

  “現在想離開這里,必須給出一個方向。”

  “繼續往后,是幽冥的深處。”

  “往前,便是離開幽冥。”

  裴凌神色平靜,他此次進入幽冥,便是為了尋找“空朦”前輩。

  眼下“空朦”前輩的方位,仍舊在后方遠處。

  這等情況,自然是要去幽冥的深處……

  想到這里,裴凌望著船夫,迅速說道:“去幽冥深處。”

  那船夫立時語聲陰冷的應道:“好。”

  語罷,其微微躬身,開始劃動慘白色船槳。

  嘩啦啦……

  濁黃色河水被撥動,從船槳上傾瀉而下,在河面上迸濺出一蓬蓬水珠。

  霎時間,寒意更甚,霧氣縹緲。

  小船緩緩朝后方行去。

  河面上,倒映著模糊不清的影子。

  一船如葉,裴凌、計霜兒、“墨瑰”與“禍”皆背對著幽冥深處而立。

  倒影的船頭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陰寒如潮,洶涌澎湃。

  濃郁死氣呼嘯著席卷而至,晦暗了周遭景象。

  黃泉浩大,滔滔流淌。

  崔巍巨山漸次倒垂,仿佛連綿石鐘乳,無形的威壓,猶如巨大的利刃,鋒芒如刀,似要將整個河面,切成數段。

  凜冽煞氣,撲面而至,小船宛如一尾游魚,自利刃間游弋而過。

  伴隨著船只的行進,巨山的暗影,逐漸淡卻。

  很快,前方出現了一片水上的森林。

  靠近之后,方才發現,那是無數倒垂下來的發絲。

  來處不可知,烏黑如墨,茂密如海藻,絲絲縷縷,遍布整個這段河面。

  發絲間,有紅白身影,幢幢而現。

  一雙雙眼眸,明滅不定,望向小船。

  船夫繼續劃動小船,直直的沒入其中。

  仿佛進入了一頂帳子。

  發絲極為柔順的朝兩側分開,為小船讓出了一條甬道。

  寒意卻在剎那大盛。

  灰黑色霜雪,立時出現在小船上,且順著甲板,不斷攀援,很快,整艘小船,皆被厚實的灰黑霜雪層層包裹。

  烏篷上,垂落長長短短的冰凌。

  整艘船只,似多了一個巨大的冰殼,往水中又沉沒了幾分,顯得格外笨重。

  就在三人一鬼心存警惕,隨時準備出手的時候,前方微微一亮,卻是已然通過了這片密林般的發絲。

  一道道紅衣、白衣的身影,止步發絲之中,無數眼眸睜開,靜靜目送船只遠去。

  卻似什么都沒有做。

  四野俱寂,唯有水聲間歇響起,令人心悸。

  須臾,有巨大的骸骨,從霧氣之中浮現。

  這些骸骨,規模浩大,自不知其多深的黃泉之底探出。

  仿佛是一座座山巒或者島嶼,星羅棋布在遼闊的河面上。

  骸骨形狀怪誕,難以窺探生前的族群。

  晦暗霧氣縈繞間,愈顯森白可怖。

  小船從中穿行,不知不覺,所有露出水面的骸骨上,皆站著一只只漆黑鴉雀。

  這些鴉雀,通體如墨,眼眸卻是死意沉沉的慘白,宛如骸骨所化。

  它們靜靜站在存在了無數歲月的骨殖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皆望著小船。

  隨著船只的通過,整齊劃一的挪動著鳥首。

  跟剛才那些紅白身影一般,它們也什么都沒有做。

  只是小船上,灰黑色冰霜殼子,似又厚實了幾分。

  濁黃色河水一點點漫上甲板,若非冰層相隔,幾乎要浸泡到三人一鬼的足底。

  船夫劃動船槳,離開這片骸骨,朝遠處繼續進發。

  成千上萬的墨色鴉雀,靜靜目送,許久之后,方才徹底沒入霧氣。

  霧氣恢復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幕幕,皆為幻影。

  巨大的陰影從深處蔓延而出,如同兇獸大張的獸口,欲要將小船一口吞下。

  小船如箭,飛速前進,朝其奔赴而去……

  幽冥。

  黃泉滔滔,霧氣彌漫。

  一艘艘烏篷小船從霧氣之中出現,層疊漣漪,破開河面的平靜,如同匯聚的魚群。

  陰風呼號,送來淡淡的腥風,似生靈被屠宰時的氣息。

  嘩啦啦……

  水聲浩大,無數小船朝后方急速行進,每一艘小船上,皆坐著一道道人族身影。

  這些人族,皆著金甲,甲胄之上,真火熊熊燃燒。

  他們面朝來處,背對幽冥,完美之意,幾如實質,縹緲高遠的氣息,不斷驅散著四周升騰而起的死氣與陰冷。

  每一艘小船的船頭,都站著一名金甲人族,他們雙手虛握,微微躬身,似拿著什么,隨時可以發力。

  濁黃河面有漣漪圈圈蕩開,破碎模糊的倒影中,船頭的身影,皆類人,頭戴寬檐笠帽,帽檐落下厚重陰影,遮蔽面容,披著蓑衣,擋住軀殼。

  雙臂隱匿寬袖,抓著一幅森白船槳,船槳沒入河面,似隨時劃動而去。

  “樽”感受著船只的行進,眼角余光掃過左右。

  他所在的這艘船上,此刻連他在內,一共五道人影。

  一名麻衣散發的人族,獨自站在船頭,躬身、虛握,一動不動。

  剩下四人,則擠在船尾。

  “孤渺”與“空朦”,皆在其中。

  銀姜、“象載”以及“垂宇”隕落之后,他們便被“樽”邀請到了他的隊伍之中。

  眼下這一路行來,已經配合出默契。

  此刻毋需“樽”出言提醒,皆神色警惕,肌肉寸寸抽緊,隨時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倏忽,水中搖曳的倒影,忽然多出了一抹迅捷無比的黑影,其張開生滿森白利齒的巨口,一口咬向船尾四人的腦袋!

  船上的“樽”,立時察覺到了什么,瞬間出手,鐵棍劃破虛空,發出凌厲呼嘯,朝著他們頭頂上方的虛無,狠狠砸去。

  嗚!!!

  鐵棍毫無阻攔的劃過,似乎什么都沒有碰到,卻有一聲沉悶的哀嚎響起,陰冷森然,滿懷怨憤。

  水中倒影搖蕩間,一抹絳紅色血漬浮現,迅速彌漫,散入濁黃。

  下一刻,血漬之中,伸出一條條慘白細弱的手臂,仿佛是被隨意折斷的樹枝,又如同蟲豸的步足,紛紛朝小船以及船上的人影抓去。

  只不過,它們剛剛有所動作,尚未來得及觸及小船與人影,便被密密麻麻的劍氣、術法與真火吞沒。

  卻是“孤渺”、“空朦”以及剩下的那名人族修士,全都反應過來,迅速加入了戰斗之中!

  轟轟轟……

  一陣攻伐如雨的激戰之后,所有鬼手,連同血漬一起煙消云散,似不曾出現過。

  濁黃水流恢復流速,搖蕩破碎的倒影里,逶迤的景象,除卻船頭身影的裝扮,再無絲毫異常。

  “樽”語聲低沉:“快到地方了。”

  “接下來的戰斗,會越來越多!”

  “孤渺”、“空朦”以及另外兩名人族修士都是微微點頭。

  眼下他們皆有仙位加身,實力遠非平常能比,只要不被“譎”找到機會,黃泉中的這些鬼物,擋不住他們!

  思及此處,“孤渺”立時問道:“黃泉之后,是什么地方?”

  “我等需要注意些什么?”

  “樽”沉聲說道:“黃泉之后,便是幽冥的真正所在。”

  “幽都十三城!”

  “屆時,等待王命!”

  “現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每艘船上,得留下一人。”

  “空朦”迅速問道:“前輩,這是為了屆時可以返程?”

  “樽”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

  “此次討伐幽冥,贏了,怎么都能回去。”

  “輸了,不過是全軍覆沒!”

  “留人下來,不是為了退路,而是為了爭奪擺渡者的仙職!”

  擺渡者仙職?

  “孤渺”與“空朦”聞言,皆是一怔。

  反應過來之后,二人迅速對視一眼,“空朦”立時開口,再次問道:“敢問前輩,何為擺渡者的仙職?”

  盤涯界九大宗門,皆能與上界溝通。

  對于仙職之事,自然是有所了解。

  成仙之后,有仙職的仙人,與沒有仙職的仙人,差距極大,甚至猶如天壤!

  雖然說這是過去歲月中的仙職,但只要合適,卻也可以一爭!

  “樽”平靜的解釋道:“生者想要踏足幽冥,需要經過三重考驗。”

  “引扶桑真火,照見幽途;爾后渡此黃泉,以開冥視;出入之際,都須記得,當面生背死,以經‘不歸’。”

  “面前的這條長河,即為黃泉。”

  “黃泉之舟,吾等無法驅策。”

  “只有擺渡者可以操控,能以其通行于生死。”

  “現在,站在船頭的曷,便是我們這艘小船的擺渡者。”

  “我們眼下能夠安全的抵達此處,便是因為曷,占用了擺渡仙職。”

  “若是站在這艘船上的,是真正的擺渡者……”

  “那么我們要面對的,就不是現在這般輕松的情況!”

  聞言,“孤渺”與“空朦”立時明白,這份仙職,相當于負責生死兩界的往返。

  只不過,后世已然沒有幽冥。

  象征死亡的一切,都由幽素墳的兩位禁忌,以及詭桑掌管……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倒影之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怪誕之物。

  有大團大團水藻,又似纏繞在一起的長發,悄然浮現,爾后絲絲縷縷的暗影,仿佛是一張張開的大網,罩向整個船只。

  又有無數白骨手爪,林林總總,抓向小船。

  還有猩紅藤蔓瀑布般垂落,幾欲將小船以及人影盡數淹沒……

  “孤渺”背上劍匣鏗然而鳴,寒光出鞘,凜冽清光,劃破晦暗,森寒劍氣呼嘯間充塞此方天地,挾雷霆萬鈞之勢,咆哮斬落河面!

  濁黃河水,迸濺如雨,激流盤盓,一股股黑紅色血漬仿佛大大小小的噴泉,幾乎同時噴涌而出,將河水染成短暫的墨色。

  與此同時,另一名人族修士出手,周身真火暴漲,焚上眾人頭頂虛無。

  赤金火光熾烈,于虛無中猛然躍動,不斷吞噬著他們眼目所不能見的一切。

  “樽”手持鐵棍,緊緊盯著不斷搖蕩的倒影,預備隨時掠陣。

  “空朦”袍袖一拂,無數花枝自河面生出,白皙根須,沒入河水,纏繞萬物。

  一道道暗影,從河中顯現。

  仿佛是洄游的魚群,密密麻麻的怪誕,從河水之底、從遠處、從霧氣之中……浩浩蕩蕩而至。

  灰黑色雪花飄飄灑灑,一艘艘小船上,有冰霜蔓延。

  幽冥之物,似無窮無盡。

  “樽”、“孤渺”、“空朦”……頓時沒有說話的功夫,紛紛施展手段,全神貫注的投入到激戰之中。

  嘈雜中無人吭聲,只有密密麻麻的術法、神通、劍氣、符箓光華閃耀,照亮了晦暗的一角。

  絳色血漬不斷浮現倒影,偶爾亦有人族新鮮的血液,落入水中,引起無數黑影的瘋狂爭奪。

  悶響聲不斷,濁黃河水瘋狂搖蕩,倒影支離破碎間,慘白手爪、猩紅藤蔓、漆黑暗影、幽藍鬼火、慘綠豎瞳……這一切光怪陸離,似潮水暴漲,將一艘艘船只,連同上面的人影團團包圍,仿佛沒有窮盡。

  轟轟轟……

  一名名人族瘋狂出手,難以計數的攻擊,不斷落向河面、虛無。

  不知道過了多久,滾滾亡者,倏忽煙消云散。

  剛剛激烈無比的戰斗,仿佛是從一場噩夢之中驚醒,醒來之后,唯見河水滔滔,四野寂寂。

  沒有任何遲疑,所有人族,立時抓緊時間,恢復仙力。

  黃泉之水奔流如舊,散去的霧氣,露出的河面渾濁蒼黃,空空蕩蕩。

  然而水中倒影,崔巍雄渾。

  十三座無比偉岸的城池,靜靜倒映于浩大河面!

  這十三座城池,每一座都巍峨雄壯,仿佛是巨大的山岳,矗立在蒼茫倒影之中。

  城池色澤皆如墨色,晦暗霧氣,猶如山嵐云岫,縈繞迂回,遮蔽其泰半細節。

  唯有猙獰城門,清晰可見,皆幽暗深邃,怪誕恐怖,似蘊藏無盡鬼祟。

  最遠處的城池,亦是十三座城池中最為莊嚴赫濯者,其輪廓亦模糊不清,望去猶如一座巨大的陰影,蔓延了遠處的所有河面,幾乎要將所有這一切,盡數吞沒!

  城池之間,水流淙淙,有暗影如活物,扭曲蠕動,仿佛隨時隨地,都將一躍而起,擇人而噬。

  浩浩蕩蕩的舟楫,微渺如塵,又似涓涓之流蜿蜒流淌,似雄壯城池之下,毫不起眼的螻蟻。

  十三城最深處,幽都城。

  巨大的黑暗籠罩整座城池,死寂如實質,晦暗霧氣,縈繞如潮。

  城池中心,有漆黑宮闕,巍峨連綿,靜靜匍匐。

  踏、踏、踏……

  細微的腳步聲,打破了此地的寂靜。

  一雙赤紅豎瞳,倏忽睜開。

  那豎瞳高達百丈,宛如巨大的火炬,剎那照亮了寬闊的廣場。

  只見空蕩蕩的廣場上,有三道幽暗身影,緩步而至。

  這三者,通體死氣厚重,身披黑袍,兜帽之下,空空蕩蕩,唯有陰氣濃郁,幾如實質。

  正是之前參加萬仙會的亡者。

  三名亡者至廣場邊緣,微微昂首,望向豎瞳。

  豎瞳的主人,龐大逶迤,細密鱗片與頭頂鋒利對角彼此輝映,在黑暗中閃爍著瘆人的光華。

  其軀殼類蛇又類龍,呈九曲之狀,蜿蜒盤桓,將整座宮闕,盡數攏入。

  “何事?”

  悶雷般的語聲,轟然響起。

  三名亡者止住步伐,朝著豎瞳,輕輕頷首。

  為首那名亡者話音幽冷:“萬仙會已然結束。”

  “我等要向吾主稟告仙會情況。”

  “以及‘離羅’仙尊的旨意。”

  豎瞳靜靜俯瞰著祂們。

  須臾,龐大軀殼流水般挪動,豎瞳朝旁“飄”去,讓開了道路。

  后方霧氣倏然散去,一道巍峨無比的門戶,森然矗立!

  那門戶純用髑髏,萬千族群,皆在其中!

  森白之色,已生墨痕,仿佛是經歷無數歲月。

  有血漬蔓延其中,漆黑眼眶,鬼火搖曳。

  陰冷的氣息似已成實質,灰黑雪花,滔滔而降,幾欲凍結魂魄。

  門戶已然打開,內中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死寂冰冷。

  三名亡者大步上前,沒有任何遲疑的走了進去。

  祂們霎時間進入一片純粹的黑暗。

  沒有上下左右,沒有任何景象,甚至無法思想……周遭一切,皆為黑暗。

  踏、踏、踏……

  細微腳步聲在黑暗里單調的回蕩,不知不覺間,祂們行走在了一條高大的回廊上。

  回廊兩側,骨柱如林,一盞盞慘白燈火,照出千奇百怪的影子。

  除卻三名亡者之外,此地空闊無比,看不到任何其他生靈與亡者。

  榛曠、孤寂、冰冷……

  須臾,三名亡者走入一座雄偉廣殿。

  這座廣殿,高峻無比,殿頂幾欲摩云。

  無數森白骨柱,參天而起,有漆黑枝葉,蓊郁稠密,自殿頂垂落,仿佛是織錦的帳幕,層層披散。

  赤紅如血、森白如骨的花卉,妖嬈綻放在廣殿兩側。

  那花卉復瓣墨蕊,宛如薔薇,又宛如生靈的血肉。

  腥甜氣息,充塞滿殿。

  紅白交錯間,仿佛是涌動的潮水,澎湃在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丹墀之下。

  墨色丹墀猶如玄鐵澆筑,每一級皆有密密麻麻的血色云篆涂抹,似詛咒,似禍殃,似死亡,似災劫……

  最上首,是一張山岳般龐大的王座。

  王座漆黑,有赤金與猩紅交織的古老圖紋流轉其上。

  此刻,王座之上,端坐著一道偉岸身影。

  其類人,頭戴十二旒,面容隱入旒珠之后,看不分明,玄衫纁裳,十二章紋熠熠生輝,玉帶瑩潤,印綬垂膝。

  威嚴、宏偉、莊重、肅穆、死寂、陰冷、恢弘……

  看到這道身影的剎那,難以形容的敬畏、服從、崇拜立時涌上心頭,似乎冥冥之中,難以言喻的力量在催促著下拜。

  又仿佛發自內心的尊敬,迫不及待的跪伏。

  亦如同渺小望見偉大,幾欲立時拋棄一切,付出所有代價追隨……

  祂靜坐間未置一詞,未有任何動作,卻似萬物的歸宿,是眾生的終點,生者,本能的想要投入其足前;亡者,本能的想要拜倒在其丹墀下。

  此即幽冥之主!

  三名亡者,沒有絲毫遲疑的跪倒在地,沉聲說道:“拜見吾主!”

  “今有萬仙會之事,吾等不能自專。”

  “打擾吾主,請吾主恕罪!”

  廣殿之主死寂一片,沒有任何回應。

  王座上,幽冥之主一動不動。

  眼見幽冥之主未曾降罪,為首的亡者,方才繼續稟告道:“此次吾等參加萬仙會,‘離羅’仙尊,只說了兩件事情。”

  “其一,是尋找天劫下落。”

  “其二,則是處置違逆天綱的仙人。”

  “天劫線索,現在已經從一名人族手中發現。”

  “違逆天綱的仙人,亦被處置了很多。”

  “但幾個大族,沒有受到波及。”

  “此外,有件事情,非常古怪!”

  “此次萬仙會,有三名人族參加,且座次極為靠前。”

  “那三名人族修為都不高,卻氣焰囂張。”

  “非但口出狂言,要斬建木、斬扶桑、奴役龍族,而且為首那名人族,還當著仙尊的面,違逆了天綱!”

  “其違逆過的天綱,可能還不止一條。”

  “四位仙尊之中,‘離羅’仙尊,在某種程度上,便是天道化身,天綱所在!”

  “違逆天綱,便是違逆‘離羅’仙尊!”

  “自古以來,哪怕是仙尊的心腹下屬,觸犯天綱,亦是身死道消之局!”

  “但那三名人族,非但太平無事,口出狂言的那兩名,還被仙尊親自送走。”

  “為首的人族,雖然被仙尊帶走,但看仙尊的意思,只怕還要助其成仙……”

  “那名人族,確實提供了天劫線索。”

  “但這件事情,還是處處疑點,很不尋常!”

  “現在眾仙私下議論紛紛,都不清楚‘離羅’仙尊的真正旨意……”

  語罷,三名亡者保持著跪伏于地的姿態,靜靜等待。

  廣殿之中靜可聞針,丹墀上,冕珠低垂,沒有絲毫搖晃。

  階下紅白二色花卉怒綻如潮,殿頂枝葉逶迤,高峻大殿,死寂如墳場,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須臾,三名亡者立時會意,幽冥之主,素喜安靜。

  祂們不能繼續在這里打擾了……

  于是,為首的亡者叩首道:“吾主永寧,吾等告退!”

  三名亡者同時行了一禮,爾后悄然退去。

  森白火焰靜靜燃燒,照徹廣殿如畫卷,一草一木,一梁一柱,仿若凝固。

  廣殿之外。

  踏、踏、踏……

  三名亡者緩緩走出實質般的黑暗,入目幽暗昏惑,唯獨一雙巨大豎瞳,冷冷俯瞰著祂們。

  待祂們離開宮闕,踏上廣場,豎瞳飄然而落,重新擋住了入口。

  這個時候,三名亡者之中,最左側的那名亡者,語聲低沉的說道:“有很多生者,闖入了幽冥。”

  豎瞳紋絲不動,悶雷般的語聲響起:“吾只負責守衛吾主。”

  “其余之事,毋要打擾!”

  三名亡者微微點頭,最右側的亡者嘶聲說道:“此等小事,不必驚動吾主。”

  “吾等前去解決便是。”

  豎瞳緩緩閉上,沒有再理會祂們。

  三名亡者很快穿過廣場,悄然離去。

  黃泉滾滾,水聲嘩啦。

  陰冷浪花綻放河面,攪碎無數倒影。

  厚重霧氣,仿若簾幕,遮蔽視野。

  濁黃水面有漣漪層層蕩出,一艘小船分水破浪,飄然而出。

  裴凌、“莫澧蘭”、“墨瑰”以及“禍”背對著幽冥深處,站在船尾,以烏篷為隔,船頭站著一名身披蓑衣、頭戴笠帽的船夫,其不斷劃動慘白船槳,驅策小船迅速行進。

  此刻的小船,通體包裹在灰黑色霜雪之中。

  霜雪色澤晶瑩剔透,猶如無瑕的墨色水晶,陰寒氣息厚重無比,層層冰凌倒垂而下,堆疊累累。

  周遭霧氣,幾如實質,仿佛是重重紗幔,密密罩下。

  這一路上,小船經過了諸多光怪陸離之地,亦看到了無數幢幢身影。

  只不過,卻沒有任何鬼物出手攻擊他們,亦未曾遇見其他什么危險。

  不知道在這片濃稠霧氣了過了多久,漸漸的,四周景象,開始清晰,霧氣淡去,遠處有崎嶇河岸,嵯峨顯現。

  嘩啦……

  船夫搖動船槳,令小船靠岸。

  一聲悶響,船尾觸及到了實物,船夫語聲幽冷:

  聞言,裴凌立時展開神念,很快察覺到,身后陸地一片荒蕪,寸草不生,且地形陡峭,似由無數山嶺組成,所有山嶺,縱橫交錯,皆朝著遠處匯聚而去。

  這片陸地在感知中極為龐大,根本探測不到盡頭,其死寂一片,沒有任何生靈或亡者的蹤跡。

  給裴凌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之感。

  而且,他腦海中代表“空朦”前輩與“孤渺”前輩的棋子,根本不在這邊!

  眼下這情況,要么是這兩位前輩去錯了地方,要么,便是他這邊……

  想到這里,裴凌絲毫沒有下船的意思,卻是迅速傳音問道:“‘禍’前輩,我等身后……就是幽冥的深處?”

  “禍”同樣沒有起身下船,立時傳音回道:“氣息與幽素墳不太一樣。”

  “但這里是洪荒,吾也無法確定。”

  裴凌點了點頭,爾后望向船夫,冷然說道:“地方不對!”

  “我們要去的,是幽冥深處,不是這里!”

  船夫語聲幽冷,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聞言,裴凌、“莫澧蘭”、“墨瑰”以及“禍”立時知道情況不對,三人一鬼目光如炬,望向船夫,周身氣息節節攀升,已然做好大戰的準備。

  這個時候,船夫第三次開口說道:

  其話音方落,裴凌忽然感到不對,他立時低頭,望向黃泉水面。

  河面搖蕩,倒影在殘破與完整之間來回。

  卻見小船之下,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倒影。

  遠處飄著薄霧的河面上,小船的倒影正朝霧氣深處迅速駛去。

  倒影之中,船尾赫然坐著裴凌、計霜兒、“墨瑰”與“禍”。

  裴凌頓時面色一沉,那是他們四個的命格!

  這船夫有問題!

  不能讓命格走遠!

  想到這里,他立時語聲陰冷、恢弘道:“逆!”

  話音落下,此方世界,規則悄然變幻。

  小船的倒影,沿著其離去的軌跡,一點點倒轉回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倒影之中,原本空蕩蕩的船頭,霎時間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船夫笠帽蓑衣,手持慘白船槳,迅速劃動。

  倒影中的小船霎時間停止倒退,繼續緩緩朝遠處行去。

  一道血色刀氣,倏忽斬出。

  刃光如霜,剎那劃過小船船夫的軀體。

  刀氣過處似空無一物,船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繼續語聲幽冷道:

  話聲既落,其整個軀殼,驀然開始緩慢的蠕動。

  密密麻麻的嘴巴,從對方身體、笠帽、蓑衣、船槳上張開。

  無數男女老幼的語聲,自這眾多嘴巴中齊齊發出:

  尖銳刺耳、高亢裂帛,猶如實質般鉆入三人一鬼的腦海深處!

  與此同時,整艘小船亦張開了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嘴巴。

  所有嘴巴全部開合翕動:

  小船微微一動,立時朝黃泉之中沉去。

  一個個旋渦迅速生出,化作一張張嘴巴,同樣催促道:

  裴凌面色一變,九魄刀鏗然出鞘,其頭頂上方的虛無之中,立時升起一輪血色滿月。

  猩紅如水,照徹此方天地。

  這個時候,“禍”與“墨瑰”幾乎同時開口:“黃泉中的影子,可能才是本體!”

  “攻擊黃泉中的倒影!”

  聞言,裴凌手持九魄刀,轟然橫斬而出。

  刀氣縱橫咆哮,似洪流激蕩,卻是將船上的船夫,連同黃泉中的船夫倒影,全部囊括在內!

  利刃破空的嘯叫,凜冽此方世界。

  長刀既出,天地失色,萬物沉寂。

  “籠中望月,一線仙凡!”

  森然冷漠的語聲,響徹幽冥。

  一輪血色鉤月,悄然升起于船夫頭頂。

  萬千刀意,自船夫體內轟然爆發。

  無數絳色血漬化作微小尖刀,匯聚如流,倒涌入鉤月,令其迅速圓滿。

  船夫剎那間被抽空成一具皮囊,轉瞬湮滅,血色鉤月投入裴凌頭頂的滿月,瑩然之色,輝照此方。

  倒影中的小船,于彈指間回到小船之下……

  成功奪回了命格,裴凌忽然一個恍惚,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艘烏篷小船上,濁黃水流,滔滔不絕,遠處有霧氣飄蕩,似隱匿幢幢。

  身側“莫澧蘭”、“墨瑰”以及“禍”,皆與他一樣,面朝入口時的光點,背對著浩大河水。

  隔著烏篷,船頭站著一名頭戴寬檐笠帽、身披蓑衣、手持慘白船槳的身影。

  那片崎嶇陡峭的龐大陸地,已然不見蹤影。

  這個時候,船夫語聲沙啞,問道:“幾位,要去何處?”

  聞言,裴凌猛然抬頭,目光如電,冷冷望向船夫,話音森冷:“定‘果’尋‘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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