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
地窟。
密密麻麻的云篆顯現四壁,明滅之際,強大的隱匿、禁錮、加固、隔絕……重重禁制,盡數運轉。
殘存的鮫人火炬靜靜燃燒著,已然開始干癟的魚尾,仍舊閃爍著綺麗的鱗片。
被活活釘死的猙獰面孔上,一雙雙滿含怨毒的眼眸,死不瞑目的瞪視著地窟中的人族。
它們頭頂之上,鑿開的窟窿中,能夠燃燒千年不滅的純白火光靜靜而明,光照滿室。
“馳杳”趺坐于地,周身氣息澎湃,袍袖無風自動,正在全力恢復。
在其身畔,涉同樣盤坐修煉,室中一時間寂然。
許久,“馳杳”氣息已然徹底恢復,只不過,斷裂的左腿,雖然新生肉芽已經長出了一大截,然而仍舊未曾徹底痊愈,看起來,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夠完全復原。
祂睜開眼睛,正要取出仙藥,重塑斷腿,心念轉了轉,忽然覺得不對。
剛才祂喊了那么多次那墮仙的真名,對方竟然一直沒有回應?
畢竟,那墮仙是此次仙路的引子,一旦出事,整個棋局的所有從者,皆會有所感應……
當然,祂有仙職在身,卻是不會跟著對方一同陪葬……
想到這里,“馳杳”再次開口:
連續才喊了三遍,“馳杳”耳畔,立時響起一個熟悉的語聲:“閣下,你喚我何事?”
是那名墮仙的聲音!
對方終于回應了!
“馳杳”心中一定,當即不再開口。
眼見他不再說話,旁邊的“涉”睜開雙眼,立時問道:“‘馳杳’,你恢復的如何了?”
“馳杳”正要回答,便聽耳畔再次響起那名墮仙的聲音:“‘馳杳’閣下,喚我何事?”
“馳杳”立時噤聲,再不開口。
涉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眉頭微皺,沉默不語。
等了好一陣之后,“馳杳”忽然皺起眉,那名墮仙,好像還沒有出事?
是“應聲譎”還沒有開始下手,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想到這里,“馳杳”又一次開口說道:“裴凌。”
下一刻,“馳杳”耳畔立時響起裴凌的語聲:“‘馳杳’閣下,有事快說!”
“馳杳”立時不再多言。
然而,裴凌的聲音,卻繼續響起:“‘馳杳’閣下,這洪荒之戰,卻不知道你知曉多少?”
“馳杳”仍舊不言不語,如若未聞。
裴凌的聲音接著又道:“‘馳杳’閣下,裴某希望你現在,知道什么,便說什么!”
“‘馳杳’閣下,這也是為你好……”
“‘馳杳’閣下,你我也算有過一面之緣,你那三條法則,皆為尋木所奪,萬幸有我替你在最后關頭,阻擋尋木,才沒有讓你所有法則,都被剝離……”
“‘馳杳’閣下,如今你亦入局,大家同在棋局,只要你能好好配合,裴某也不是不能再幫你一把……”
“‘馳杳’閣下,你怎的還不回話?”
“‘馳杳’閣下,洪荒世界,無比兇險,縱然是仙人,隕落個把,也不過是司空見慣、情理之中的事情……”
聽著耳畔綿綿不絕的語聲,“馳杳”一直沉默不語,心中卻是無比疑惑。
那名墮仙,已經給出回應,而且還不止一次!
按理來說,其肯定已經被“應聲譎”盯上了!
只不過對方為什么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事?
片刻之后,裴凌的聲音終于漸漸停止,“馳杳”又等了一陣時間,這才睜開雙眼,轉頭望向涉,忽然問道:“如果回應了‘應聲譎’,可有什么手段應對?”
聞言,涉非常直接的說道:“沒有手段!”
“‘應聲譎’非常特殊!”
“對付其最好的辦法,便是自始至終,都不去回應。”
“倘若一旦回應了,無論修為實力有多強,都會立時隕落!”
“不過,有些特殊的情況,回應了‘應聲譎’,不會立刻出事,而是會過上一段時間……”
“在此期間,回應者會如同正常人一般,外表看去,毫無異常。”
“直到某一刻,忽然出事。”
“而在其沒有出事的那段時間內,所有回應過對方的人,也會成為新的‘應聲譎’……”
“曾經好幾個村落,都是因此覆亡!”
“因此,一旦發現‘應聲譎’,都是格殺勿論!”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低沉了幾分,純白火光明滅,照出其面容的剎那晦暗,“就像溱一樣,雖然剛才看起來還有救,但實際上,那只是‘應聲譎’想要收獲更多的回應……”
聽到這里,“馳杳”點了點頭,頓時放下心來,看來不是那位墮仙不懼“應聲譎”,而是“應聲譎”太過貪心,現在還沒有出手……
正想著,“馳杳”耳畔忽然再次響起一迭聲的話語:“‘馳杳’閣下,有事快說……”
“‘馳杳’閣下,這洪荒之戰,卻不知道你知曉多少……”
“‘馳杳’閣下……”
跟那名墮仙剛才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語……
是“應聲譎”!
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剛才的聲音,不是“應聲譎”,而是那位墮仙在隔空給他傳音?
不好!
位置暴露了!
“馳杳”頓時一言不發,開始全力恢復傷勢。
群峰簇擁的山谷,大川滔滔,蒹葭蕩蕩。
琪花瑤草欣欣向榮,爭先恐后的伸展枝葉,靈果累累,垂掛枝頭,壓彎了玉樹瓊枝。
沛然靈氣,挾野蠻氣息,充塞天地。
石桌之上,棋局黑白羅列,白袍仙人手拈棋子,倏忽落下。
棋子落定,一道灰袍人影,驀然出現。
其身量壯碩,手中握著一支骨制短杖,杖頂鑲嵌數顆拳頭大小的髑髏,每一顆髑髏之中,皆有幽冷光火,徐徐躍動,映照出骨殖特有的森白光澤,散發出晦澀、深沉的氣息,正是“非榮”。
白袍仙人微微抬頭,語聲縹緲:“浮生若夢,自在光陰。”
下意識打量四周的“非榮”,立時回過神來,當即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朝外行去。
很快,他來到出口處,望著不遠處的谷口,立時放慢了腳步。
灰袍之上,無數符文瞬間浮現,令原本灰撲撲的袍衫,霎時間蒙上一層似真似幻的陰翳。
與此同時,“非榮”手中的短杖,也立時浮現出一層純粹的血光,將原本的森白之色,映照成緋紅,恍惚間似凝聚了尸山血海,無盡哀嚎。
短杖頂端的數顆髑髏,“咔嚓”、“咔嚓”一陣轉動,齊刷刷的調轉方向,望向四面八方,似蓄勢待發……
眾生貪婪自私,索取無休無止!
雖然說這是一段已經過去的歲月,但大道平衡,不分時代。
等下出去之后,只要看到生靈,便直接殺!
想到這里,“非榮”鄭重的跨出一步,邁出了這座繁榮無比的山谷。
周遭景象陡然一變!
入目荒蕪無比,黃沙萬里,大塊大塊的琉璃凝結于地,折射萬千光華,斑斕之際,猶如散落而生的癬疥,觸目驚心!
蒼穹之上,十日高懸,毫不留情的潑灑著熾烈氣息。
有金烏振翅,恣意翱翔,所到之處,萬物皆焚滅為灰燼,眾生煙消云散,整個天地,浸入滔滔火海,赤金光輝,傾瀉滿地,無孔不入。
山川荒蕪,大地化沙,龜裂的痕跡,猶如刀刻斧鑿,橫七豎八間延伸滿地。
遠處,似有巨木參天而起,挺拔乾坤,直入九霄!
潑天金輝,輝煌萬方,那巨木矗立之際,細節皆看不分明,只覺赤金流淌如海,焚盡整個世界。
滾滾熱浪充塞乾坤,無處可躲、無處可避、無處可去也無可擔當!
“非榮”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灰袍瞬間破碎,所有符文尚未完成一輪明滅,便化作簌簌飛灰;骨杖剎那枯萎,如積雪遇陽,寸寸消逝;髑髏之中的火光,在這濃郁無比、幾如實質的大日真火面前,連一聲嗚咽都不及發出,便告泯滅。
其軀殼瞬間開始干枯,生機、水份、血液……皆在剎那之際,揮發殆盡!
原本壯碩的軀體,以飛快的速度癟下去,如同被扎破了的魚泡。
就在他即將化作一具干尸、繼而徹底湮滅之際,一道蒼白蛛網,倏忽而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非榮”整個纏裹起來,猶如一只蟲繭。
下一刻,地底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將其猛地拉入地下!
大地深處。
巨大的地窟,頂部有密密麻麻的石鐘乳倒垂而下,從不知道多深的地底流淌出來的冷泉,匯聚成溪,于窟底崎嶇的石塊砂礫間蜿蜒而行,潺湲流淌。
溪水之中,沒有眼睛的剔透水族小心翼翼的游弋著,俄頃,蛛絲如電,將它們卷出水面,塞入口器。
嘎吱、嘎吱……細微的咀嚼聲,靜靜回蕩在寬闊的地窟里。
昏惑的洞穴里,四面八方,都是層層疊疊的蒼白之色,蛛網如重幔,黏掛在所有視線之內。
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甬道,將原本寬廣如宮殿的地窟,鉆成了蜂巢。
每一條甬道之中,都傳出陣陣鋒利步足劃過石壁的尖銳聲響。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陰冷,拂動無數蛛絲,蒼白之色蜂擁而動,猶如翻騰的浪潮。
盈千累萬的“蟲繭”,被蛛絲纏裹得密不透風,高懸壁上,像是豐收之季,枝頭累累的碩果。
每一顆“蟲繭”之中,都隱約傳達出些微的生機,以及人族的氣息。
這些氣息的絕大部分皆是毫無修為的人族,其中少數的“蟲繭”,有微弱修為波動。
地面上、甬道中、四壁……無數大大小小的蜘蛛穿梭如流。
這些蜘蛛通體晶瑩剔透,能夠透過外殼,直接望見其五彩斑斕的內臟,四對步足,鋒利如刀,步足之上,有豐茂毛發,能以此察覺細微動靜。
此刻,蜘蛛們來來往往,忙碌非常,卻無一例外,避開了地窟的正中。
正中一座高臺上,一頭龐大無比的巨蛛,正閉目養神。
這頭巨蛛猶如山岳,其形容與下方的眾多蜘蛛一般無二,只不過,其看似剔透的軀殼,卻延伸出無數纖細觸須,望去柔弱無比,似風吹可斷,卻堅韌靈活,仿佛置身水中般,騰騰上浮。
觸須茂密如水藻,其上一顆顆蒼白瞳孔,宛若溺死生靈的眼眸,直勾勾的望向四面八方。
暴虐、墮落、混亂……的氣息,縈繞如實質。
以其為中心,巨大的蛛網鋪天蓋地展開。
無數密密麻麻的剔透蛛絲扎入石壁、扎入洞頂、扎入大地,延伸向各個方向、延伸至極為遙遠的地方。
巨蛛合著眼,口器卻不斷翕動,伴隨著它的動作,剔透蛛絲迅速收束,很快,一只新的“蟲繭”,從上方拖下,被掛到了不遠處的石壁上。
新得手的獵物,雖然同樣被包裹得結結實實,看不清楚具體模樣,但氣息卻明顯要比其他繭子里的獵物,更為強大。
這只“蟲繭”掛好之后,巨蛛剛剛停下,忽然感應到,不遠處,又有幾根蛛絲,出現了細微的動靜。
又有獵物上鉤了!
而且,這么大的動靜,這次的獵物非同一般!
巨蛛立時睜開雙眼,它的眼眸通體漆黑,冰冷森然,沒有絲毫遲疑,其一躍而起,順著自己布設的蛛網,轉瞬攀爬至洞頂,緊接著,其如同一泓清水般,毫無聲息的融入眾多石鐘乳中,消失不見。
沒過多久,巨蛛重新返回巢穴,其身后,拖著三只蛛網纏裹的“蟲繭”。
每一只繭子中,都傳出極為強盛的氣息。
這些都是上等的血食!
運氣不錯,這三個人族,莫名其妙的闖入了它的陷阱之中,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食物!
感受著這三只繭子中沛然的氣血,以及純凈的氣息,巨蛛極力控制著立馬進食的渴望,口器翕動間,將三只繭子,全部吊上石壁。
很快,一道瘦削頎長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高臺之下的空地上。
這道身影,柔若無骨,縱然維持著人形般的站立,也時刻微微晃動,仿佛隨時隨地,便會坍塌下去,化作一灘流水。
其著一襲樣式簡單的袍衫,衣襟之上,繡著一片碧綠葉片,猶如無瑕翡翠,栩栩如生。
伴隨著些微的晃動,似隨時隨地,抽芽而出,綠意蕩漾間,周遭虛空,無數幻影重疊而生,然而給生靈的感覺,卻是無與倫比的完美。
赫然是名異族的仙!
異族之仙語聲幽冷:“萬仙會的貢品,準備的如何了?”
巨蛛漆黑的眼眸靜靜俯瞰著祂,聲音尖銳刺耳:“已經準備了十萬六千七百八十九份。”
“都在這里!”
異族之仙微微搖頭,冷然道:“不夠!”
“繼續準備更多!”
“現在這些,吾先收走。”
“接下來,還要去下一個地方。”
語罷,其伸手一招,四周所有繭子,全部從蛛網中脫落,化作滔滔洪流,源源不斷的流入其袖中。
巨蛛望著祂的動作,沒有阻攔,步足敲擊著高臺,尖聲道:“遵命!”
異族之仙頷首,須臾所有繭子收起,其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巨蛛張口,再次噴吐出一道巨大蛛網,重新布設陷阱,繼續等待獵物……
洪荒。
十日當空。
赤金光焰仿佛實質的汪洋,澎湃天地。
入目萬物凋敝,眾生湮滅,熱浪洶涌咆哮,充塞乾坤。
天宮般的十日靜靜懸浮,十頭龐大金烏嬉戲高穹,潑灑熾烈。
遙遠天際,一株巨木,頂天立地,仿若天柱,冠蓋巍峨。
其沐浴赤金光輝之中,輪廓模糊,看不分明,昂然之意,卻清晰可覺。
黃沙滾滾,裴凌帶著“世味”在低空飛速遁行。
似被浩劫清洗一空的天地之間,二人極為顯眼。
不過,十頭金烏恣意翱翔,對他們絲毫沒有理會,雙方之間,似井水不犯河水。
這個時候,裴凌一面飛遁,一面微微沉吟。
這一路上,那位名叫“馳杳”的仙人,又給他傳音了數次,他每次都及時回應,但緊接著,“馳杳”就開始一言不發。
如此情形,實在有些詭異!
只不過,眼下救人要緊,他卻也沒有心思去想太多。
反正對方現在先幫他穩住一個名額,等這仙人接下來沒用了,再將其換成一個九宗正常的大乘……
正想著,“世味”忽然開口問道:“裴圣子,這洪荒世界,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
聞言,裴凌立時回過神來,他認真的想了想,當即回道:“現在最需要注意的,便是人族準備對建木出手。”
“一旦建木被斬,我等便無法飛升成仙!”
“故此,必須要在建木被斬之前,成功登仙!”
“不過,眼下越靠近建木,墮仙的數量就越多。”
“除此之外,便沒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了。”
“世味”點了點頭,爾后又問道:“其他人,現在在什么地方?”
裴凌說道:“‘垂宇’前輩、‘象載’前輩、‘孤渺’前輩以及‘空朦’前輩,現在都在一個村子里。”
“至于龍伯戰王,應該是得到了異族的庇護,具體下落,暫時還不知道。”
“在這里,傳音符無用。”
“但可以通過隔空念說尊號,來互相交流。”
“這種方法,雖然有些延遲,但也還算方便。”
“世味”立時將這些牢牢記住,任何一位能夠修煉到大乘期的存在,除了其本身實力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縝密周到的心思!
尤其是裴凌這等威壓一個時代的仙路引子,還是罕見的八十一劫大乘!
對方現在掌握的這些信息,對于這場棋局來說,可以說是至關重要!
這個時候,裴凌接著又道:“可惜,我現在有手段,能夠知道最新入局者的方位,但無法辨別其具體的身份。”
“否則的話,我可以直接隔空與之交流,告訴新入局者所有需要注意的危險情況。”
“如此定然能夠讓新入局者更為安全的渡過一開始的難關!”
“世味”點了點頭,旋即說道:“吾雖然不知道接下來入局的是誰,但一定是四大魔門中的一位!”
“吾進來之前,九宗定下約定。”
“這一次是我正道入局,下一次,便是魔道入局。”
“再下一次,又輪到正道。”
“雖然范圍還是很大,但在時間充足的情況下,可以一個尊號一個尊號的嘗試。”
“這樣,很快就能確定最新入局的是誰!”
聞言,裴凌頓時覺得這個辦法非常不錯!
眼下最新入局的,就一個棋子,自然是不需要那么麻煩。
可一旦有好幾個人同時入局,而且還都距離他特別遙遠,那么就可以用這個辦法了。
正想著,他們已經來到那顆棋子的附近。
裴凌再次認真感應了一番,很快察覺,棋子現在是在地底深處,而且,還在快速變幻位置。
心念至此,裴凌瞬間落到地面。
“世味”立時跟著落下。
他現在不能離開裴凌太遠,裴凌的法則可以幫他抵御十日真火,而他一旦跟裴凌拉開距離,便會立刻被真火焚滅!
這個時候,裴凌簡短開口:“去地底。”
“世味”點頭:“好!”
話音方落,二人同時遁入地底。
地底深處。
或干燥、或潮濕的大地之中,一條條甬道縱橫交錯,古老篆字明滅其間,散發出滄桑的氣息。
此刻,方才那名瘦削頎長、卻仿佛隨時隨地會坍塌成水的異族之仙,正大袖飄飄的快步而行。
其衣襟上的翠綠葉片,散發出一股熾烈縹緲的氣息,彌散四周。
甬道之中,時不時的出現諸多妖族、異族生靈。
這些生靈遠遠察覺到綠葉氣息,立時匍匐在地,蜷縮在甬道之側,伺其通過之后許久,才敢起身抬頭,爾后迅速離去。
異族之仙神色平靜,絲毫沒有理會這些異族、妖族,直接大步從他們叩首的身姿之中穿行而過。
這地下世界,極為龐大!
自古以來,便是那些羸弱怯懦的族群,躲避大日真火的所在。
只不過,對于祂這等存在,卻是藏污納垢的卑賤之地。
此次若非萬仙會迫在眉睫,招待萬族之仙的宴飲,還缺少大量能夠上得了臺面的貢品,祂是萬萬不會親自前來這等地界的。
正想著,甬道前方,又出現兩道晦暗身影。
異族之仙立時感到一陣強烈無比的困意,猶如漲潮般洶涌襲來,轉眼之際,便將祂徹底淹沒!
祂的眼皮,立時不受控制的合攏。
下一刻,其一個踉蹌,險些直接栽倒!
祂強撐著想要睜開雙眼,語聲之中,滿是震怒:“誰!”
“把人全都交出來!”
一個低沉的語聲,忽然傳入其耳中。
異族之仙想也不想道:“人族?找死!”
話音方落,其立時一揮大袖。
剛剛從巨蛛那里收集來的十萬多蛛絲之繭,立時宛如洪水滔滔,全部從其袖中飛出。
不遠處,立時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繭子盡數收起。
異族之仙頓感事情不對,但在法則作用下,祂的思維,無比遲鈍,每一次念頭的轉動,都仿佛灌滿了鉛一般,艱難萬分,卻是遲遲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這個時候,那低沉的語聲,再一次響起:“妖族與異族的仙人,數量一共有多少?”
異族之仙冷哼一聲,心中想著絕對不說,嘴上卻馬上十分配合的回答道:“所有仙都算的話,數量如恒河沙數,吾也不清楚。”
“但若只算正仙……僅僅是吾所在的界天,便有百數。”
“至于其他界天來了多少,吾現在,還未曾拿到名單,不太了解。”
此話一出,祂周身氣息立時節節攀升,似是直接準備用出拼命的手段。
但緊接著,異族之仙只覺得神思一陣恍惚,卻是遺忘了什么,剛剛開始升騰的氣息,立時又平復下去,祂的思維,再次變得無比遲鈍、沉重。
甚至連剛才繭子被奪、泄露上界情報之事,也盡數遺忘。
那個低沉的語聲,繼續問道:“不是正仙的仙,都是一些什么仙?”
異族之仙此刻思維已經變得渾渾噩噩,其有心拒絕,但很快,便跟剛才一樣,迅速開口說道:“殘仙與散仙。”
“殘仙便是只有‘混沌態’,沒有‘無垢態’。”
“其實力強弱不一。”
“通常都只有本能,沒有理智。”
“至于散仙,有著‘混沌態’跟‘無垢態’,然而沒有‘本源’,實力很弱。但若有仙職加身,卻也有望步入更高境界。”
“這兩種仙,本質上,都不算真正的‘仙’!”
那個聲音沒有遲疑,接著又問:“為何會有這么多仙人下界?”
眼下,異族之仙的雙目已經完全合攏,原本便時時刻刻微微搖晃的身影,已然抖若篩糠,仿佛下一刻便要直接坍塌下去,聞言卻是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回道:“發生了那種大事……”
話剛說到一半,異族之仙忽然一陣清醒,祂疑惑的望了眼四周,卻是絲毫想不起來發生的一切。
其心中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卻又想不出不對的緣由,不禁非常迷惑。
短暫躊躇后,祂繼續往前行去。
沒走多遠,甬道之中,驀然微微一震,所有砂礫石塊,齊齊跳動。
伴隨著整個這方大地的震顫,一道魁梧身影,大步走來。
這道身影通體皆為巖石,雙目如黑曜石,深邃黑暗,折射冰冷光華。其周身爬滿深淺不一的苔蘚,頭頂有藤蘿披垂而下,猶如發絲。
完美之意,沛然縈繞。
其感知到異族之仙衣襟上的熾烈縹緲氣息,卻沒有絲毫在意,仍舊保持著原來的步幅,繼續行走。
卻是異族之仙望見對方,立時躬身行禮:“參見巖仙!”
那石人巖仙點了點頭,爾后問道:“你方才一直停步不前,卻是何故?”
異族之仙面露疑惑之色,說道:“巖仙玩笑了,吾不曾停步。”
巖仙聞言,神念立時如海水翻涌般,浩浩蕩蕩的鋪陳開去,轉眼間,將便此方大地,犁庭掃穴般檢查了一番,卻是沒有察覺到絲毫異狀。
略作沉吟,巖仙轉而問道:“貢品收集的如何?”
異族之仙立時說道:“貢品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為免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仙前來,吾特意吩咐它們,多加預備,以免屆時怠慢諸位仙友……”
說著,祂一拂袍袖,內中卻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異族之仙面色一變,大袖再次一揮,甬道之中,一片寂然,卻還是跟剛才一樣。
眼見異族之仙第三次揮起大袖,巖仙冷冷的道:“蠢貨!”
語罷,其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異族之仙大袖揮起、落下,所有貢品,皆已蕩然無存。
祂僵在原地,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有存在半路偷走了祂身上的所有貢品!
而且,從頭到尾,祂連對方是誰、是什么時候的事情……都沒有察覺!
洪荒。
十日高懸,赤金火光揮灑如雨。
長空光芒萬丈,十頭金烏已然不知去向。
仿佛無垠的荒蕪大地上,裴凌與“世味”的身影,倏忽出現。
望了眼空曠四周,“世味”頓時疑惑的問道:“剛才那位古仙,已經快要說出秘密,為何忽然撤退?”
裴凌搖了搖頭,卻是來不及解釋太多,當即便道:“你先走!”
話音方落,兩道身影,驀然出現在裴凌左右。
這兩道身影,一者玄衫負刀、氣息內斂;一者青衫芒鞋,手持拂塵。
正是裴凌與“世味”的復刻體!
不等“世味”回話,裴凌的復刻體立時出手,一把抓住“世味”的肩膀,帶著對方瞬間遁離此地。
幾乎就在“世味”離開的剎那,猶如焦炭的大地,轟然而變!
熾熱的泥土、砂礫……盡數化作層層疊疊的堅固巖石。
這些巖石色澤黝黑,氣息森冷,充滿了禁錮的意味。
頃刻之際,似乎任何術法,都無法遁地而行!
與此同時,恐怖絕倫的吸力,自地底傳來,仿佛要將大地上的一切,拖入深處。
“世味”的復刻體瞬間站立不住,直接趴倒在地。
即便如此,不斷增強的重力,仍舊令其體內發出絡繹不絕的“咔嚓”聲,似是骨骼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重力,正在寸寸斷裂。
裴凌穩穩站在原地,猶如重重山岳的磅礴重力沛然壓下,于他而言,卻宛如鴻毛一羽,沒有任何負擔。
轟隆隆!
震天撼地的響聲霎時間響起,不遠處,巖石倏忽暴漲,猶如水流般層層疊疊矗立而起,似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堅巖摩擦的響動,震蕩虛空。
轉眼之際,巖仙的身影,已然出現在裴凌面前!
其望著裴凌與“世味”的復刻體,聲若洪鐘道:“是你們,盜走了貢品?”
裴凌神情平靜無波:“不,是我!”
下一刻,“世味”的復刻體立時猶如煙云般消散一空。
此方天地之中,只剩下裴凌與巖仙。
眼見漏了一個,巖仙周遭氣息,猶如滄海掀波,磅礴怒意,呼嘯而起,其語聲轟鳴如雷:“欺仙者,死!”
話音方落,裴凌的軀殼,立時開始迅速石化。
血肉特有的柔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巖石的色澤與堅固。
感受著石化之力的急速襲來,裴凌面色平靜無比,其心念一動,原本正在飛速石化的身體,立時開始沿著方才的變化,一模一樣的倒退。
裴凌語聲平淡:“只憑閣下,恐怕不夠!”
寒芒一閃,利刃照眸,九魄刀轟然出鞘。
裴凌沒有半點遲疑,長刀破空,立時朝巖仙斬去!
血色刀氣奔涌,猶如潮水滔滔,轉眼之際席卷整個這方天地,似在赤金光輝充塞無盡的天地間,悍然劃下一抹緋紅。
刀氣劃破虛空,落入更遠處的天際。
巖仙的軀殼從中間分毫不差的裂開,露出內里層疊的巖層,卻是連防御都來不及,便直接被斬作了兩半!
轟鳴聲中,煙塵飛騰,巖仙兩爿身體倒地,迸濺砂礫無數。
但下一刻,這兩爿身體立時站起,微微一晃,卻是化作了兩名巖仙。
這兩名巖仙,氣息跟剛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減弱。
巖石摩挲聲中,兩名巖仙分別打出一道道法訣,周身氣息澎湃醞釀。
但不等其仙術施展成功,又是一道血色刀氣,呼嘯而至!
刀氣迅捷如電,兩名巖仙根本來不及躲閃與防御,立時便被攔腰橫斬!
但緊接著,被斬作兩斷的兩名巖仙,立時分別生出新的軀體,很快,便化作了四名巖仙。
巖仙齊齊抬首,望向裴凌的目光,滿是震怒:“凡人!”
“豈可弒仙!!”
話音落下的剎那,巖仙手中法訣終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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