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立時停下,神念瞬間在自己的肉身魂魄之中,來來回回檢測了數十遍,確定眼下并非誤入幻境、也非陷入某種幻覺之中,臉上不由滿是難以置信。
這……是什么情況?
他現在的修為境界,仍舊是大乘,但實力比起黑夜之時,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四條“本源”法則,成了四條“本源”大道!
若是再跟之前那三名古仙對上,他自信可以連仙術都不需要用到,便可生擒那名龍女……
這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實在叫人沉醉!
心念電轉之際,裴凌能夠非常清晰的感到,隨著十輪大日的冉冉升起,他的實力,還在不停的增長!
猶如埋藏地底的種子,經過漫長艱難的掙扎,終于推開了最后一顆砂礫,迎著朝輝,伸展芽葉,近乎本能的、貪婪無比的攫取著大日的熾烈,努力茁壯。
四肢百骸之中,仙力澎湃洶涌,不斷滋養著每一寸軀殼、經脈、骨骼……氣息還在不斷攀升!
這等前所未有的體驗,立時讓裴凌想到了一件事情。
“伏窮”祖師曾經跟他說過,合道期的三條大道,分別是真我道、眾生道以及天地道。
其中真我道以本心出發,直來直去,講究的是本心純粹,意志堅定,無疑惑、無動搖,以此合道的修士,正面戰力最強;
眾生道,則是擄掠眾生,補全己身,故而修行速度最為迅捷,幾乎是一日千里,奇詭非常,這一道,最重要的是需要足夠的命格承載眾多因果,否則,中途極易隕落;
而天地道……重點在于主場!
對于天地道修士來說,主場與非主場,實力會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譬如“亡”、“禍”這兩位禁忌,在幽素墳發揮的戰力,以及在幽素墳之外發揮的戰力,乃是天差地別。
“伏窮”祖師那時候曾經告訴過裴凌,裴凌挑戰九宗宗主的時候,沒有一次,是在自己的主場!
這三條大道,他一直只能發揮出真我道與眾生道的力量……
甚至后面渡道劫、戰尋木……他明明是三道合一,卻自始至終,只用了兩道的實力!
而現在……
他是命承十日,造化種因,如今恰逢十日同出……這眾生滅絕、萬里飛灰的浩劫一幕,是他的主場!
從合道期開始,經歷渡劫期,直到眼下的大乘期,三條大道,才第一次真正圓滿!
心念至此,裴凌似有所覺,立時收斂心神,腦海之中,東邊那兩顆棋子,少了一顆!
下一刻,計霜兒清脆的語聲,瞬間在他腦海中響起:“琉婪皇朝的‘滄興’,已經隕落。”
裴凌微微點頭,當即不再遲疑,迅速施展遁法,全速朝東邊遁去。
然而,他剛剛遁出不過千里,蒼穹上的十輪大日,倏忽火光潑灑如驟雨,赤金火焰猶如驚濤駭浪般劃破長空間,十頭巨大無比的金烏,自大日光暈中飛出。
十日懸浮當空,猶如十座巍峨輝煌的天宮。
金烏雙翅微振間,倏忽萬里,金焰滔滔,鋪陳天地,整個這方世界,似化作一片無垠火海,狀若鴉鳥的巨大金烏翱翔其中,恣意歡騰!
《修羅武神》
這十頭金烏皆龐大無比,撥弄光火之際,掀起層疊巨浪,酷熱猶如怒潮洶涌,澎湃大地。
隨著它們的飛翔,所到之處,川河干涸,草木湮滅,萬物瞬間煙消云散,眾生隱匿戰栗,來不及躲避的生靈,轉瞬被炙烤成虛無。
恐怖熱浪,呼嘯席卷,原本豐茂壯美的大地,轉眼間飛沙走石,化作無盡荒蕪、焦土處處!
大片琉璃蔓延在黃黑色的地面上,折射出愈加熾烈純金的光華。
塵糜紛紛揚揚,寂靜如死,盛大的劫灰,似哀悼,似祭奠,又似落幕。
人間在這一刻,化作煉獄。
十頭金烏彼此追逐嬉戲,歡快無比,仿佛只是尚不諳事的孩童,素被拘禁,偶得放風,故此迫不及待的當空奔騰,嬉笑聲灑落間,無數生靈蒸騰成灰燼,沉浮天地。
熾烈光輝,輝煌刺目,十頭金烏振翅掠空,赤金火焰拖拽出實質般的光尾,逶迤長天。
望著這一幕,裴凌眉頭一皺,這十頭金烏,皆是古仙層次!
而且給他的感覺,似乎每一頭,都比之前遇到的那三名古仙更強!
本著快點過去救人,不想招惹麻煩的心思,裴凌心念一動,整個軀殼霎時間一陣變幻,很快,也化作一頭金眸湛湛、渾身遍布火焰凝聚而成的豐厚羽毛的三足金烏,振翅而飛。
只不過,無論是個頭,還是體型,其都比那十頭金烏小上好幾圈。
他現在所化的,正是當初與尋木大戰時,對方所用的那具金烏軀殼!
赤金火焰滔滔如海,裴凌雙翅微振,周遭天地之力,猶如最為忠誠的下屬一般,爭先恐后的洶涌而來,為其所用。
洪荒天地,那種初來之時,無比陌生、桀驁、野蠻的生疏之感,已經蕩然無存。
沐浴在熾烈火光中,裴凌只覺得渾身上下,舒暢無比。
仿佛是跋涉萬里的疲憊旅人,解除所有負擔,泡進了一潭恰到好處的溫泉之中,每一個毛孔,都不斷汲取著這無盡的光與熱,滋養著他的筋骨血肉。
所有的骨骼,俱伸展開來。
焚滅萬物的酷熱,對于他來說,卻仿佛游魚入海,倦鳥還林,在這片天地里,金焰、酷熱、無盡光輝……所有一切,皆迫不及待的配合他、幫助他、拱衛他。
裴凌守住心神,仍舊在低空之中,迅速飛行。
實力大進之后,他的速度也變得更為迅捷,伴隨著雙翅反復震蕩,大片覆滿琉璃、灰燼的地面飛速后退,腦海之中,那顆白子藏身的位置,已經越來越近。
但就在這個時候,頭頂罡風激蕩,一輪熾烈火光,轟然而至,猶如大日之降,赤金輝光,灼灼刺目,卻是一頭龐大的金烏,忽然朝裴凌飛了過來。
裴凌面色不變,反正都是同族,他現在一點不擔心會被真正的金烏攻擊。
心念轉動間,他繼續往前飛行,然而下一刻,虛空之中,金焰迸濺,那頭巨大的金烏,已然瞬間擋在了他的面前。
裴凌身形立時停住,懸空之際,望著那頭無比巨大、周身上下、金焰滔滔如實質的金烏,平靜的問道:“前輩,何事?”
這頭金烏金眸熾烈,明亮的火光如同出鞘名劍,隨意一瞥,便是一場眾生浩劫,周身熱浪洶涌,扭曲虛空,其同樣懸空而立,語聲疑惑的問道:“你身后的四條‘本源’大道,是怎么回事?”
地窟。
用于照明的鮫人火炬,近半被余波掃蕩成肉酼,鋪陳滿地。
鮫油順著流淌地窟邊緣汩汩流淌,純白火焰不斷搖曳,映照室中人影幢幢。
勁風已歇,恐怖威壓,徐徐收束。
四名凡人靠著石壁,滑落在地,壁上混合著森白骨渣的紫黑色血漬,與他們身下一點點濡濕的血泊,早已干涸,散發出濃郁的腥甜氣息。
高冠、博帶、皂衣、玄靴、袍服……混雜在紅白交錯的尸塊中散落滿地,密密麻麻的“宿笈”與“無羅”,遍布整個地窟。
此刻,所有這些尸塊,正在緩緩消失。
“呼、呼、呼……”
仙人手拄銅鉞,長發披散,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其周身完美氣息煙消云散,“無垢態”已然無法維持,包裹其全身的鮮亮戰甲,此刻也開始寸寸消逝。
無始山莊的這兩位,祂對付起來不難。
真正厲害的,卻是操控這兩位的某位存在!
想到此處,仙人轉過頭,朝旁望去。
溱的尸體仰躺在地,整個軀殼,已然被打成了四分五裂,骨殖、腦漿、內臟……從尸塊之中流淌而出,五顏六色,血腥沖頂。
其尸體,也在一點點消散,猶如煙云淡卻,仿佛本就屬于虛無,正被此方天地,一點點抹去所有存在。
散發八十一劫大乘背對著仙人,跪在溱尸體之畔,其氣息沉寂無比,猶如一截枯木,一股悲痛憤懣的情緒,沛然彌散……
大戰結束!
仙人立時原地趺坐,運轉功法,抓緊時間恢復。
這個時候,一股磅礴熱浪,倏忽涌來!
原本深藏地底、陰冷之意揮之不去的地窟,溫度驟然升高!
地窟中,因著鮫人火炬熄滅部分的緣故,略顯昏暗的光線,倏忽明亮。
周遭石壁,一枚枚氣息古樸的云篆,再次綻放光華。
無數清亮、封閉、抗拒、禁錮、隱匿……的篆字明滅間,地窟的溫度不再升高,光線亦恢復如常,不受外界影響。
很快,溱、“宿笈”、“無羅”的尸體,全部消失,如露如電,不留絲毫痕跡。
那名散發的八十一劫大乘,忽然發出一聲復雜無比的長嘆……
溱,本來還有救,但他不能賭。
而溱也知道,他不能賭,村子更不能賭……
所以,溱剛才拼命給他制造機會,讓他成功殺了對方……
這一戰,本來贏的,未必是他……
生死與共的至交好友,連尸體都沒有留下,死無葬身之地……散發的八十一劫大乘微微闔目,再次睜開的時候,眸中已然一片冷靜。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的望向仙人,沉聲說道:“我叫涉。”
“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修煉的仙人立時警覺起來,其眼神警惕的望著涉,非但沒有回答一個字,反而周身仙力鼓蕩,袍服無風自動,長發飄散如群蛇狂舞,已然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見狀,涉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頓時解釋道:“‘應聲譎’已經被全部清除,這里安全了。”
“我們可以正常說話。”
“而且,你的實力,不如我!”
“我現在如果是‘應聲譎’,直接出手便是!”
“不用那么麻煩。”
眼見對方話說的這么不客氣,仙人反倒暗松口氣。
思維邏輯正常,對方沒出事……
想到這里,仙人立時說道:“吾名‘馳杳’。”
“你確實很強!”
“不過,要說吾之實力不如你,卻也太過武斷。”
“吾修煉的歲月,比你更長!”
“掌握的仙術、仙寶,也絕非你所能比。”
“正面一戰,你未必是吾對手。”
涉沒有爭辯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直接說道:“此行我跟溱救了七人,但一時大意,被‘應聲譎’所趁,折損太大!”
“是以,這次任務,并沒有完成。”
“接下來,等白晝結束之后,我要繼續去做一次任務。”
“你愿意不愿意隨我一起?”
“馳杳”聞言,頓時有些猶豫。
若是祂現在還未成仙,對方救過自己一次,即便只是為了償還因果,祂也一定會幫助對方!
但現在……仙與凡接,違逆天綱!
而且,這段歲月中的這些八十一劫大乘……
眼見“馳杳”遲疑,涉立時說道:“那等下,我便一個人去。”
“天黑之后,你立刻離開這里,朝西南方向走。”
“那里有我們的村子,會更加安全。”
聞言,“馳杳”眉頭一皺,當即不再遲疑,迅速說道:“不!”
“吾跟你一起去做任務。”
“不過,得等吾先做一件事情……”
說著,不等涉反應,“馳杳”立時語聲和緩的喚道:“裴凌!”
“裴凌!”
“裴凌……”
一連喊了幾十遍裴凌的真名,仙人這才止住,旋即望向涉,微微點頭道,“可以了。”
“日落之后,吾便隨你一起去做任務。”
涉一臉疑惑,立時嚴肅的說道:“你這樣,會害死那個裴凌!”
“馳杳”神色平靜,解釋道:“吾此番遇險,便是因為這個裴凌。”
“這裴凌勾結墮仙,倒行逆施。”
“其罪孽深重,罪無可赦!”
“已經沒有了任何感化的必要。”
“必須將其立時誅滅,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只要這裴凌身死道消,吾便心無掛礙,可以與你共進退!”
眼見如此,涉也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但見對方答應與他一同任務,便也沒有去管那么多,當即便道:“好!”
“現在抓緊時間恢復。”
“入夜之后,便立刻行動!”
“馳杳”點頭:“好!”
二人遂不再多言,涉屈指一彈,彈出一道火光,將四名凡人,盡數焚燒成灰燼,旋即袍袖一拂,取出一個陶罐,將四人骨灰收入其中,藏入袖內。
緊接著,涉與“馳杳”皆在地窟之中,找了一個位置,趺坐下來,專心修煉。
鮫人火炬靜靜燃燒,無數篆字明滅,火光搖曳如波瀾,映照二人面孔,陰晴斑駁,滿室寂靜。
洪荒。
村子。
十日當空,覆蓋合村的植被,早已蕩然無存。
無數生靈所化的灰燼,猶如黑雪般紛紛揚揚,彌漫整個這方天地。
烈焰滾滾,灰燼迅速被焚作虛無。
低矮的地堡,靜靜匍匐,密密麻麻的陣紋、符箓、云篆迅速明滅,全力抵擋著滅世浩劫般的洶涌熱浪。
村中最高大的一座地堡。
正堂。
空蕩蕩的屋舍,顯得格外寬闊。
一面與簡陋陳設格格不入的水晶鏡高懸堂上,鏡面湛湛,似反復洗煉的月華,內中卻是一片模糊,照不出絲毫影像。
其氣息高遠縹緲,似隨時飄然欲飛,將要離去此方天地。
麻衣老者趺坐正中,雙目微闔,周身氣息鼓蕩,正在專心修煉。
忽然,明鏡之中,亮起幽冷光華,灰暗之色,彌散滿室。
麻衣老者立時睜開雙眼,倏然起身,大步走到水晶鏡前。
其手中法訣掐動,開始催動這面水晶鏡。
下一刻,水晶鏡中,霎時間顯露出一道模糊無比的身影,似雨夜倒影琉璃上的景象,氤氳不清,氣息晦澀。
一個低沉陰冷的語聲,從鏡中傳出:“造化盈虧,天數輪回!”
麻衣老者的面色,瞬間變得無比鄭重!
雖然知道說話之人,根本不在此處,但他卻仍舊整理袍衫,恭恭敬敬的對著鏡中一禮,爾后才聲音鏗鏘的回道:“討天之伐,何惜金甲!”
暗語正確,水晶鏡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剛剛得到消息,墮仙那邊,最近會有一場萬仙會。”
“爾等須安排人手,混入其中!”
“本座要知道,接下來墮仙的所有動向!”
麻衣老者立時恭敬無比的應道:“遵命!”
旋即問道,“不知這場萬仙會,會在何時開始?”
“又在何地舉行?”
那個低沉陰冷的語聲說道:“不知道。”
麻衣老者面色不變,語聲恭敬依舊:“我明白了!”
“我等定然全力以赴,完成任務!”
話音方落,鏡面已然黯淡下去,模糊身影徹底消失,灰光散去,鏡面恢復如月華湛湛。
這場聯絡已然結束,麻衣老者這才直起身體,望了眼外面肆意翱翔的十輪大日,一時間卻也顧不得那么多,當即走上前去,推開大門。
滾滾熱浪,瞬間涌入屋中,霎時間,內部符文瘋狂亮起,草編的蒲團、靈木打造的家什、陶罐、水壺……全部灰飛煙滅!
除卻高懸的水晶鏡外,整個屋子,空空如也。
麻衣老者沒有絲毫遲疑,一步踏出,剎那之際,已然離開屋舍。
須臾。
其再次回到屋子里,鐫刻無數陣紋的大門,轟然合攏。
麻衣老者身上的法衣已經焚滅,整個人赤身裸體,其肉身通體黝黑,仿佛是被整個炙烤成焦炭。
然而仔細望去,除卻皮膚變得更黑之外,沒有絲毫損傷。
老者揮手間再次取出粗麻袍服穿戴,爾后席地而坐,繼續開始修煉。
萬仙會的任務,已經安排下去了。
日落之后,便會正式開始……
浮生境。
孤崖之上,青松之下,“舊”維持著手拈黑子,落向棋枰的動作,紋絲不動。
在其周遭,人頭攢動,眾多大乘里外三圈,將棋枰圍的水泄不通。
忽然,“舊”再次落子。
黑子落下,一顆白子立時被堵住所有氣,瞬間被吃。
緊接著,“舊”再無動作。
眼見這次只損失了一顆子,所有大乘,不由暗松口氣。
棋子隕落的速度雖然說還是很快,但眼下這架勢,卻是已經慢慢開始穩住。
無論如何,這次仙路引子的實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縱然這是大兇之局,他們現在,也還有機會!
這個時候,修蛇嘶聲說道:“按照剛才的承諾,這一輪,便由吾來落子。”
說著,它便要上前。
但剛剛有所動作,“伏窮”便語聲陰冷道:“不!”
“這一次,不用你來。”
聞言,修蛇立時停住,倒垂王座上,“禍”語聲恢弘:“那便由吾來!”
“伏窮”卻仍舊搖頭,聲音陰冷道:“這一次,由我圣道四宗落子!”
這一次,棋子損失的數目,只有一個。
是棋局到現在為止,最安全的時刻。
正是入局最好的時機!
這樣的機會,自然不可能讓與外族!
心念轉動間,“伏窮”望向天生教與輪回塔。
天生教的“真都”朝他微微一笑,邪異矜貴,卻是絲毫沒有上前之意。
其余白袍金冠的大乘,也都神色平靜,無動于衷。
而輪回塔的一眾灰袍,面容皆隱匿兜帽之下,看不清楚神情。
短暫沉默后,“非榮”越眾而出,語聲嘶啞道:“輪回塔,這次愿意入局。”
其他輪回塔大乘皆是沉默,沒有任何人反對。
“非榮”立時上前,走到棋枰之畔,自棋笥之中,拈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盤上棋子最多的一個位置。
白子落定,“非榮”立時消失不見。
“舊”取出一顆黑子落下,再次靜止不動。
周遭山崖混沌,青松含糊,唯長風浩浩,寂靜若死。
洪荒。
十日當空。
金烏振翅,橫掠蒼穹。
滔滔金焰砰訇翻騰,猶如汪洋肆虐,怒海狂瀾,焚滅萬物。
裴凌化作金烏模樣,懸浮半空,望向前方。
一頭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金烏,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這個時候,裴凌轉頭望向自己身后,立時看到四道湛湛青氣,如煙如柱,沖霄而起!
但由于他氣息盡數內斂的緣故,這四道青氣,沒有任何氣息外露,連神念亦無法感知,但肉眼卻可以直接看到……
蝕日秘錄,不能隱藏這四條“本源”!
裴凌頓時頭皮發麻,有這四條青氣在,他這偽裝就跟沒有一樣!
正想著,他忽然聽到一陣遙遙傳來的呼喚,有人在念說他的真名!
裴凌立時回過神來,這里是洪荒,知道他真名的,只有此次仙路的從者。
還有上次那四位八十一劫大乘!
只不過,眼下金烏在側,卻不是回應對方的時候。
心念電轉之際,裴凌忽然語聲平靜的問道:“前輩,何事?”
這是他一上來便問的問題,此刻又問了第二遍。
金烏正要開口,卻忽然間一怔,金眸之中,微現迷惘,好像忘記了什么。
其沉默了幾息時間,立時展開雙翅,圍著裴凌盤旋而飛,掀起的罡風,酷烈如刀,熱浪澎湃,幾欲熔化眾生。
然而對于裴凌來說,這一切猶如微風拂面,沒有絲毫傷害。
很快,金烏再次在裴凌身前停下,周身光華一陣洶涌,化作一名金發、金眸、金袍的少女。
這名少女容貌精致,嬌艷無雙,修長的脖頸上,戴著鑲寶嵌玉的赤金瓔珞圈,皓腕如月,金釧累累,金袍湛湛,似有火光涌動,隨時隨地,破裙而出,焚盡天下。
其耳后各有一簇赤金之羽,與純金長發彼此輝映,恍若璀璨光輝,光照萬方。眉心浮現大日之影,光華燦爛,輝煌奪目。
赤裸雙足,純白無瑕,踏空之際,無數光輝轟然而至,似恭順臣仆,匍匐其足前。
縱然熱浪洶涌,萬里赤土,眾生罹難,亦無法掩蓋其絲毫風華,猶若神祇之臨!
少女面色疑惑的再次開口道:“你讓我感到非常親近。”
“好像身上有什么讓我非常喜歡的東西一樣。”
親近?
裴凌神色不變,又一次開口問道:“前輩,何事?”
少女瞬間遺忘了剛才已經問過了兩件事,她踏空而行,步伐迅捷,又圍著裴凌轉了一圈,目光從其身后四條青氣上掃過,卻是一點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
很快,少女第三次開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是不是跟我在哪里見過?”
裴凌繼續說道:“前輩,何事?”
少女又一次停頓了片刻,爾后黛眉輕蹙的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你走吧。”
裴凌沒有遲疑,直接從其身側疾飛而過,轉眼間化作一道玄光,消失在天際。
然而,就在他離開這方天地的剎那,少女忽然記起了剛才所有缺失的記憶!
她猛然回頭,瞬間朝裴凌追去。
嗖嗖嗖……
裴凌雙翅頻頻揮舞,速度奇快無比,猶如風馳電掣,剎那之際,便掠過了無數焦山皸土。
但,就在他快要抵達東邊那顆僅剩的棋子所在之地時,那名金發、金眸、金袍的金烏少女,再次出現在他的身前!
好快!
裴凌立時停住身形,剎那化作本來的模樣,玄衫獵獵,迎風鼓蕩,目光冷冷的望著金烏少女,氣息爆發,九魄刀隨時準備出鞘,刀意崔巍,已經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但下一刻,金烏少女取出一片氣機蓬勃、宛如無瑕翡翠雕琢的樹葉。
這片樹葉上,赤金云篆龍飛鳳舞,最顯眼的,便是“萬仙會”三個大字。
每一個字符,都傳遞出磅礴威壓,仿佛即將熊熊燃燒、焚遍此方天地!
金烏少女手一松,樹葉立時化作一道綠芒,朝裴凌飛去。
裴凌一把將其接住。
金烏少女語聲瑯瑯,猶如金玉交擊,莊嚴悅耳:“這是萬仙會的請柬。”
“只有足夠強大的真仙,才有資格參加。”
“你的實力不錯。”
“雖然還不是仙,但也夠了!”
萬仙會?
裴凌頓時心中疑惑,這金烏,非但沒有對他出手,反而還給他送了一份請柬……對方是站在人族這邊的?
想到這里,他立時收起請柬。
金烏既然是站在人族這邊的,那么萬仙會,肯定也是一樣。
等救完所有人之后,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裴凌拱手行禮,簡短道:“多謝!”
送完請柬,金烏少女不再多留,朝他微微點頭后,瞬間化作一束赤金烈焰,騰空而起。
刺目火光如同一道凌厲劍痕,剎那劃破長空,返回高穹之上。
甫恢復原形,金烏少女耳畔立時響起同族的聲音:“丹曦,剛才那位,是不是人族?”
金烏少女丹曦回道:“看起來像人族,但他讓我感到非常親近,似乎發自肺腑的想要靠近他。”
“而且,我的真火,一點沒有傷害到他。”
“其肯定是我族后輩!”
同族聞言,微微頷首,高飛之際,說道:“我也覺得他非常親近!”
“若非正飛的高興,也想去見見他。”
“估計這后輩是吃人吃的太多了,所以看起來像人。”
丹曦說道:“不錯……來,我們比一比,今日,誰先飛到虞淵!”
“好!”
“哈哈哈……我也來!”
很快,十頭金烏,奔馳蒼穹,掀起滔天熱浪,洶涌澎湃,迅速吞噬整個大地。
洪荒。
焦土萬里。
一片地勢平坦的遼闊原野上,琉璃如鏡。
玄衫負刀的人影,瞬間出現,其神色氣息,皆收斂如一,正是裴凌。
他來到此地之后,立時望向地底。
目光瞬間穿透重重大地阻隔,以及數重陣法,鎖定了一名氣息微弱的修士。
沒有任何遲疑,裴凌立時伸手,遙遙一抓。
剎那之際,便將一名須發皆白、手持拂塵的青衫老者,從地底深處,挪至身畔!
這道身影,正是九嶷山的“世味”!
只不過,此刻的“世味”,全然沒了從前仙風道骨、意態從容的模樣,其整個人枯瘦如柴,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水份、宛如干尸。
十輪大日,矯矯當空,似要瞬間將其炙烤成飛灰。
但下一刻,“世味”的身體,卻開始迅速恢復,整個軀殼飛快的飽滿起來,竟是絲毫不受大日凌空的影響。
“世味”立時睜開雙眼,望向裴凌,語聲虛弱的說道:“裴圣子,多虧你及時趕到。”
裴凌微微點頭,爾后說道:“還有一人,我也要去救。”
話音方落,他耳畔再次響起了遙遙傳來的呼喚,是有人在念說他的真名!
而且,還是剛才那個聲音!
裴凌沒有任何遲疑,立時轉身,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他馬上看到,一座深藏地底的地窟之中,有人嘴唇翕動,正在不斷念說著他的名字,在在其身畔,站著一名散發修士,周身氣息涌動,赫然是一名八十一劫大乘!
裴凌頓時眉頭一皺,是那位下界的仙人!
對方怎么也來到了洪荒?
而且,這個方向……
正是剛才跟“宿笈”、“無羅”一起的那顆白子!
心念至此,裴凌立時平靜的傳音道:“閣下,你喚我何事?”
眼下洪荒兇險無比,最重要的,便是先保證九顆棋子能夠活著!
因此,縱然這仙人之前想要殺他,但只要對方現在不亂來,他還是很希望對方暫時不要死……
話音方落,仙人立時停止呼喚,一言不發的坐著,絲毫沒有回話的意思。
裴凌頓時眉頭一皺,這是什么意思?
等了片刻,他正要收回目光,卻見其身畔那位八十一劫的大乘,忽然開口問道:“‘馳杳’,你恢復的如何了?”
“馳杳”?
這是下界仙人的尊號?
想到這里,裴凌接著又問:“‘馳杳’閣下,喚我何事?”
仙人仍舊沒有任何回應。
眼見如此,裴凌還要繼續,卻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又有一顆棋子入局!
他立時收回目光,感知了下最后一顆棋子的方位,旋即便對“世味”說道:“‘世味’前輩,接下來,你便跟著我。”
“世味”頷首:“好!”
裴凌袍袖一拂,立時朝最后入局的那顆棋子飛遁而去,望了眼還在空中追逐嬉戲的金烏,不忘傳音提醒“世味”:“‘世味’前輩,這場棋局,乃洪荒之戰的開始。”
“可謂步步殺機,兇險無比!”
“不過,現在情況還好,我已經跟九宗開派祖師中的幾位接上了頭。”
“而且空中那十頭金烏,也站在我人族一方……”
“接下來,局勢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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