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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山中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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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贛州。

  陳茂生先去見費如鶴,又去見知府劉安豐,最后召見宣教官和農會骨干。

  得到的消息很讓人頭疼,客家話不是那么好學的!

  僅南贛地區的客家話,就可大致分為三種,雖然彼此之間可以溝通,但對剛開始學的外地人來說很不友好。

  “掌宣容稟,”負責贛州宣教工作的李孝義說,“咱們自是該學客家話,但也要招納本地的客家人。一兩年之內,南贛的宣教、分田,還得多多依靠客家人方可推進。其中一些客家人,早已會說江西話,而且他們還能識文斷字。”

  陳茂生問道:“除了豪佃和底層佃戶,南贛是否還有客家小地主、自耕農?”

  “有,而且為數不少,”李孝義說道,“在下建議,一些客家小地主,暫時不要分他們的田地,便是超過了一百畝也別分。”

  “為何如此?”陳茂生皺眉道。

  李孝義說道:“在下通過走訪鄉村,發現了很意外的現象。許多村落,整村整村全是客家人。特別是那些偏僻村落,他們從閩粵遷來數十年,完全靠開荒掙得家產。這些土地比較貧瘠,以前皆為荒山野嶺,是他們一鐮一鋤開出來的,并未有盤剝佃戶之舉。”

  好嘛,這跟魏家駒說的又不一樣,看來南贛的情況比想象中復雜。

  “這些偏僻村落,可有大地主?”陳茂生問道。

  李孝義搖頭說:“并無大地主,他們從閩粵遷來,篳路藍縷,窮山惡水,開荒不過一百年。哪里能出什么大地主?大山里的偏僻村落,多為自耕農和小地主,根本就不需要分田。而且,占地一百畝以上的地主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陳茂生說道:“我得派人請示總鎮。”

  跟宣教官聊了一番,陳茂生又去見鄒維璉和劉寰。

  在原有的時空,鄒維璉去年就該病逝了。他在福建立下大功,卻被溫體仁誣陷到罷官,等溫體仁倒臺之后,崇禎皇帝才把他想起來,一打聽發現溫體仁已經去世。

  許多大臣都是這樣,不罷官活得好好的,罷官回鄉一兩年即病逝。

  包括溫體仁同樣如此,在朝時活蹦亂跳,丟官第二年就病死了。

  至少現在看來,鄒維璉無病無痛,至少還能活十年八年。

  鄒良益介紹說:“父親,這位便是宣教司陳諱茂生先生。”

  “鄒先生,幸會!”陳茂生拱手道。

  鄒維璉抬手還禮,動作有些勉強,笑得也有些勉強。

  陳茂生又拱手道:“見過劉先生。”

  “幸會。”劉寰倒是很自然,而且態度模棱兩可,一直不說是否愿意投靠。

  大明贛州知府劉寰,唯一在史料留下的痕跡,就是給贛州崆峒寺的匾額題詞。

  一邊喝茶,一邊閑聊,鄒維璉總是興致不高。

  終于,陳茂生問道:“請教兩位先生,這南贛的客家人,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鄒維璉指著劉寰:“此事當問他。”

  劉寰笑著說:“在下不才,原籍廣東,正是客家人。”

  陳茂生連忙說:“請劉先生不吝賜教。”

  劉寰講述道:“客家人南遷,始自晉代。而這南贛的客家人,許多是宋末由閩粵遷來。大明立國之后,南贛客家人,又大量回遷至閩粵。”

  “為何他們近百年又遷回來了?”陳茂生問道。

  劉寰解釋說:“嘉靖年間,倭寇襲擾,大量沿海百姓遷至內陸,導致粵東、閩西人多地少。恰好,南贛由于戰亂,人口大量離散。粵東、閩西之客家人,便成群結隊遷居至南贛。”

  那個魏家駒,還有一個情況沒說明白。

  王陽明等大臣剿匪之后,特別是外省客兵肆虐,南贛許多鄉村都空了,地主紛紛逃去縣城定居。

  客家人整村整村搬來,一部分做佃戶致富,并且反客為主,形成如今的豪佃。經過上百年的發展,許多豪佃已經轉變為大地主,因此客家人之間也有地主、佃戶矛盾。

  嘉靖中后期遷來的客家人,一部分做了佃戶,更多則是去開荒墾殖,成為小地主和自耕農。

  這個時候的土客矛盾,其實還不算特別激烈,因為直到乾隆年間,閩粵客家人一直在回遷南贛。

  至于清朝早期,為啥大量客家人遷贛,當然是打仗造成的。

  南贛土著和客家人,地主和佃戶,拋下矛盾一致抗清。就拿上猶縣來說,抗清運動持續到康熙年間,此地百姓幾乎被殺絕了!

  根據《上猶縣志》記載:“自康熙十三年至今(乾隆),人絕煙斷,空余四壁,孤城一片荒山。”

  因此,在清朝中晚期之后,越來越多客家人遷入,那時才達到土客矛盾的巔峰。

  而明末的南贛客家人,很多都還在勤勞致富,向著大山更深處開墾荒地。ωωω.⑨⑨⑨xs.co(m)

  并且造成一系列環境問題,他們砍伐山林、鑿石挖礦,帶來嚴重的水土流失。

  劉寰提醒道:“贛南山多地少,一味開墾山地,糧食種不出來多少,反而下雨之后動輒山崩。爾等治理南贛,當令山民多多種植煙草、油茶、油桐、漆樹等作物。”

  “受教了。”陳茂生拱手說。

  明末江西,客家人野蠻發展,到處開荒種糧食,讓官府一直非常頭疼。

  但官府的禁令,客家人根本不遵守。直到后來災害頻發,他們才自己重視起來,從而在南贛形成油茶、油桐、煙草經濟區,用人工林代理了自然山林。

  鄒維璉不愿為趙瀚效力,但也無法在大明做官,干脆跑到吉安府教書去了。

  而大明贛州知府劉寰,卻改名為劉宇留下,被陳茂生特聘為幕僚。

  劉寰作為大明官員,啥都干不了,政策也無法推行,只能整天念經研究佛學。

  被陳茂生禮聘之后,簡直煥發第二春,當月就獻策十多條。

  此君還會說客家話,成了陳茂生的隨身翻譯。

  趙瀚那邊也給出回復,若偏僻村落的客家人,真的全靠勤勞墾荒致富,每人可保留一百畝地。但是,絕對不能超出一百畝上限,而且十人以上的家庭必須分家分產!

  因為有劉寰的幫忙,陳茂生吸納了許多本地貧民進宣教團,在贛州城周邊的分田工作非常順利。

  可進入山區之后,瞬間遇到重重困難。

  那些客家人根本不愿落戶,他們一直屬于流民狀態,抱團抵抗朝廷的賦稅征收。

  對他們而言,大明是朝廷,趙瀚也是朝廷。

  農會工作都無法開展,因為他們自己有土地,而且是自己開荒所得,根本就不需要趙瀚的恩惠。

  怎么辦?

  粗暴一點,就是直接殺人立威,以武力手段強行訂立戶冊,但這似乎跟大同理論有沖突。

  陳茂生只能繼續請示趙瀚,政策調整必須獲得批準。

  趙瀚的回復非常直接,既然山中的客家人,拒絕到官府落戶,拒絕給官府納稅,那他們就不屬于治下百姓。

  可以斷絕一切貿易,任何人購買食鹽,都必須出示戶冊。抓到私鹽販子,立即砍頭,全家連坐!若發現有鹽店,賣鹽給無籍者,處以重罰,并永久取消食鹽銷售資格。

  禁止商賈到山里采購任何貨物,一旦發現,處以重罰!

  山下集市,定期派人巡邏,隨機抽查戶籍。一旦發現沒有戶籍者,立即抓起來做役工,讓家人自己花錢來贖走。

  看似暴政,但跟直接出兵比起來,已經顯得非常仁慈了。

  誰讓那些山民,連戶口都不肯立?

  南贛地區的民政工作,恐怕要持續兩三年,而且多半會釀成暴動,必須長期駐兵才可以。

  “唉!”

  趙瀚放下陳茂生發回的信件,感覺一陣腦殼疼。

  自起事到現在,農村工作還是第一次遇挫。趙瀚甚至同意不分那些山民的田,讓他們可保留一百畝地,但人家還是不愿歸附,只想世世代代在山里做“野民”。

  趙瀚試圖分析主要矛盾,然后發現很可笑。

  主要矛盾就是,那些進山墾荒的客家人,由于遷來江西只有幾十年,他們雖然生活非常艱苦,但相對來說比較安定。而且還可以繼續墾荒,暫時沒有人地矛盾,也沒有階級壓迫。趙瀚對他們的統治,才是最大的壓迫,才是最大的矛盾,他們不愿給趙瀚交稅!

  偏偏南贛到處是山,到處都有山民。

  即便宣教官學會了客家話,即便有客家人加入宣教團,暫時也只能在城池附近山區,以及沿河平坦地帶進行有效統治。

  大山之中,暫時無法去管。

  難怪南贛讓大明頭疼,難怪南贛讓清朝無奈,這地方的情況實在太復雜了。

  不能只靠經濟制裁,還得誘之以利、示之以恩,如此才能恩威并施取得效果。

  趙瀚仔細思考之后,再次給陳茂生寫信,內容為:挑選愿意落戶的山民,給他們頒發特許執照,允許他們每月購買五十斤食鹽,每月賣出兩百斤的山中貨物。

  這些人如果發財了,就看其他山民還能不能坐得住!

  一味制裁只能讓山民同仇敵愾,必須對他們進行內部分化。

  南贛是肯定得好生治理的,因為趙瀚的發展路線,是占據江西全境之后,再去攻占福建和廣東,而南贛又屬于連接福建、廣東的必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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