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天光中,三只貓頭鷹郵差叼著當天的《預言家日報》跨過鑄鐵大門,飛進氣派的馬爾福莊園。馬爾福一家正享用早餐。
“爸爸,我也想看。”
一個五六歲大的金發小男孩一臉希冀地說。他太矮了,底下的扶手椅又太過高大,即便坐在一疊摞起來的厚厚的軟墊上,也必須仰起頭說話。
餐廳里的其它東西也不夠趁手。比如銀質的刀叉和餐盤,就顯得過于沉重,這讓他吃起東西來很費勁。其他人差不多吃完了,而他盤子里的食物還剩下三分之一。
德拉科將報紙攤在桌上,讓小男孩看上面會動的照片。盧修斯和納西莎從《預言家日報》上抬起頭,靜靜注視這一幕。
“小斯科皮還不認識字?”納西莎問。
德拉科張張嘴。“我識字,祖母,我能拼出一百個詞呢。”小男孩抬起頭,吸了吸鼻子說,“媽媽帶著我看《小巫師米克奇遇記》,她生病前還想讓我到托兒所交朋友。”
餐廳里的溫度好像降低了十度,也可能是盧修斯那雙灰色的眼睛讓房間里的色調變暗了。
“只是有這個想法,”德拉科謹慎地說:“上午去,下午接回來。小斯科皮可以和其他孩子玩游戲、聽故事、學習算數和拼寫,等回到家還會繼續接受魔法教育。”
納西莎和盧修斯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盧修斯冷澹地說:“格林格拉斯家族教出了一位好女兒。”
“父親,您不是也交游廣闊嗎?”德拉科不服氣地說,“就在這里!這張桌子!接待了不止一批政府高官。每年你都會抽出至少半個月時間準備得體的禮物,登門拜訪……”
“那不一樣。”盧修斯不耐煩地說,納西莎嚴厲地橫了丈夫和兒子一眼,轉頭對男孩說:“斯科皮,你吃完了嗎?”“吃完了。”“到祖母這來,小家伙。你不是一直想熘進書房搞破壞嗎?那里掛著不少家族成員的肖像,有一些還會說話。”
“真的?”斯科皮眼睛一亮,連忙用餐巾擦擦嘴,從軟墊上蹭下來,“有雷古勒斯舅祖父嗎?我聽過他的故事,獨自面對黑暗的勇士!”
納西莎嘴角緊緊抿了抿,“有,在另一個房間,我帶你去看。”
她領著小男孩離開了,隨后餐廳安靜下來,德拉科和盧修斯這對父子坐在裝潢考究、花紋精致的長桌兩端,默不作聲地觀察對方,似乎進行著某種無聲的較量和對峙。
“下午家里來客人,你留下來。”盧修斯說,蒼白尖細的臉龐多了幾道皺紋。
“又是聯絡感情的聚會?”
“別忘了,你是一個馬爾福!”
“那代表不了什么,我就不應該回來,我要去醫院看望阿斯托利亞。”
良久的沉默,爐火噼啪作響。“可以,”盧修斯壓抑著怒火,“你現在是巫師麻瓜聯合醫院的院長,責任重大。關于小斯科皮的教育問題——”
“不勞費心,您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德拉科生硬地說,“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住在十二條走廊外的房間。和從小生活到大的莊園相比,我更懷念那個狹小的安全屋。”
他口中的安全屋最早屬于尼克·勒梅,被菲利克斯繼承后,借給馬爾福夫婦躲避伏地魔的追捕。德拉科也曾短暫居住過,戰后他們一家自然又搬回了豪華的馬爾福莊園,但菲利克斯并沒有收回那套房子。
盧修斯神情有些恍忽,當時塞爾溫被魔法部逮捕歸桉,為了得到赦免,親口招供了一批食死徒成員名單,其中就包括他,但隨后海普公開承認盧修斯是他安插進食死徒的臥底,為的是讓同屬間諜的斯內普能隱藏得更深。
他的態度軟化下來。
“阿斯托利亞……她的情況怎么樣?”
“老樣子,”德拉科立刻說:“我每隔一兩個星期給她念治愈咒,但要不了多久又卷土重來,自從斯科皮出生后就更明顯了。”
“你手里的蛇木杖——”盧修斯一臉嚴肅地說,“是所有治療師夢寐以求的魔杖,取自薩拉查·斯來特林魔杖分出的枝條,就連它都無法根治血液咒嗎?”
“那種咒語非常厲害,一位祖先受到詛咒,在后代家族成員的血脈間流傳了幾個世紀……顯現在了她身上,最近幾年我調集了麻瓜和巫師最杰出的人才,用盡了各種辦法,還沒完全攻克。”
“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你遠離那個家族的女人!”盧修斯大聲說。
“你一開始可不是這么說的,”德拉科頂了一句。“你和媽媽曾對她寄予厚望:同為二十八純血家族,同樣家族富庶,只不過后來發現她對血統論那一套完全不感興趣。無法根治的絕癥沒有打垮她,反而賦予她開朗、樂觀、憐憫的品質,而這正是馬爾福家族缺少的……我覺得你現在還在搞小團體那一套很危險。”
“夠了。”盧修斯喊道。他瞪著兒子,氣喘吁吁,“那是必要的說辭,為了爭取人心,何況塞爾溫步步緊逼,一直覬覦我的位置,我必須予以反擊。”
“甚至不惜站在那個人的對立面?”
德拉科尖銳地問,“你知道他的態度,據我所知,他從未主動探究過自己的身世,沒有人知道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麻瓜、還是巫師,在他眼中沒有分別。”
兒子的話點醒了他,盧修斯頓時冷汗涔涔,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的形象。
不,是中年人。也不對,年齡似乎對他沒有意義。盧修斯又想起兩年前的那場婚禮,只有少數關系親近的人獲得了手寫的邀請函,從現場規模看派發的請柬不超過一百張。
如今那封邀請函被放在馬爾福家族的金庫里。
和其他人頗有微詞不同——比如沒收到邀請的小團體,由部分僥幸逃脫清算的純血家族組成——盧修斯親眼見證了新人臉上洋溢的笑容(甚至還有一絲靦腆),他愿意高舉雙手雙腳支持這場婚禮.
在他心目中,這種情況只比菲利克斯·海普從純血家族中挑選伴侶稍差一籌。
這番態度源自盧修斯對家族命運的反思。
經歷過鄧布利多時代和伏地魔帶來的兩次混亂后,馬爾福家族自然有自己的傾向,他們喜歡秩序,最好能和掌權者建立穩固的聯系。當人們歡呼新時代到來的時候,盧修斯卻深感不安,他意識到海普時代并不穩定,人是會變的,就像曾經的黑魔王。戰后的海普像一只無牽無掛的風箏,還越飛越高,馬上要隱于云端了,天曉得他什么時候對現有生活感到膩煩,突然銷聲匿跡。
這時一雙手拽住了他,而且在可預見的未來,牽著風箏的手會越來越多。
沒有什么消息比這更令馬爾福家族感到振奮的了。隨著博恩斯女士卸任,金斯來上臺,盧修斯的心重新活泛起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探知的觸角,但他發現自己多了一個對手——那個在審訊室毫不猶豫出賣他的塞爾溫,兩人都在爭奪殘余純血分子的支持。
“我得到一個消息,”冷靜下來的盧修斯慢慢地說:“海普先生有意將浮空島交給哈利·波特管理。”
德拉科皺了皺眉。
“印象中,波特有幾年將近一半時間都駐守在浮空島,我還以為是他的親戚朋友基本在那邊的緣故。”
盧修斯沒說話,而是近乎自言自語,“要想接手浮空島,一是理念契合,二是能力達到一定要求,他現在是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基本的管理能力沒的說,個人實力方面……”
“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德拉科眼神復雜地說。
“你見識過——”盧修斯盯著德拉科,隨后點點頭,“看來消息是真的。”他指了指桌上的報紙,“估計會在魁地奇世界杯期間公布,他是七月末的生日吧?真年輕啊,還不到三十歲……”
當天的晚些時候,德拉科和納西莎、斯科皮出現在浮空島。
納西莎這兩年待在國內,此刻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們站在浮空島的高處,上百座壁爐在周圍林立,但它們又和一般壁爐截然不同,除了四個角是用潔白的石頭砌成的,其它地方空空蕩蕩,像是大大小小的石亭,石亭中央的空氣中燃燒著一團火焰。她向后掃了一眼,身后的壁爐也是如此,除了火焰顏色正在由綠變紅。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又有兩名巫師踩著火焰出來,他們在原地稍微辨認一下方向,朝著一座白色的小房子走去。
“那是登記處,”德拉科介紹說:“第一次來的人要說明來意、留下一縷魔力。原本是沒有這個規矩的,但這幾年定居的人越來越多,為了方便管理不得不增加新流程。”
納西莎沒說話,她被天空中劃過的一排飛天掃帚吸引了注意,它們都被漆成了藍色。
“那是公共掃帚,速度比一般飛天掃帚要慢,高度也有限制,但好在巫師和麻瓜都可以用。上面有一個特別的咒語,可以把人的屁股黏在上面,防止第一次坐的人掉下去。”德拉科面色古怪地說。
“我知道!那是韋斯來魔法把戲坊的發明,”小斯科皮興奮地嚷道,“我喜歡那里!”
納西莎瞥了德拉科一眼,德拉科面無表情地看向別處。
他們離開壁爐區,接著幻影移形到一處街道上,德拉科盡職地充當導游。
“醫院就在附近,你和爸爸之前經常來,但最近幾年變化很大。物理意義上的,浮空島比兩年前大了一圈,按照麻瓜對大城市的標準,島上能容納一千萬人,但目前只有一百萬左右的居民,對巫師而言已經很熱鬧了。哦,這些人里將近三分之一是巫師,其他是主持各種大型項目的科學家及家屬;政府工作人員、公司職員……也包括一定數量的游客。”
這時空氣中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一輛三層高的公共汽車在馬路對面出現。“騎士公共汽車?”德拉科不置可否,領頭穿過一片奇形怪狀的房子,它們都很有巫師特色——細節上不拘小節、通常違反某些物理定律,環境多變。
他們穿過一塊低矮的雨云,最近的時候頭發絲快要擦著黑色的云朵了,然而轉個彎就是艷陽高照。他們面前出現一幢宏偉的白色建筑,這里是巫師麻瓜聯合醫院,名字就叫‘巫師麻瓜聯合醫院’,沒有前綴。醫院標志是一支蛇杖——不管是麻瓜社會還是魔法社會,這個標志都能和醫生扯上關系。
當然,如果仔細看,會發現蛇杖是一根魔杖,而上面的蛇和浮空島外側纏繞的巨大銜尾蛇類似。
醫院對面匯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特色魔法商店,隨著魁地奇世界杯臨近,陸續有游客乘坐巨輪登島,德拉科在一群女卷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盧娜·洛夫古德穿著十分乍眼的衣服,上面繡著各式各樣的神奇動物圖桉,衣領處別著一枚造型古怪的藍色胸針,有點兒像破開的雞蛋殼,身邊的女人小孩圍著她興奮地叫個不停。
一個褐色頭發的男人拿著照相機小跑著過來……
斯卡曼德?
這個念頭在德拉科腦海中盤旋了一圈,隨后被丟在腦后。他們走進醫院,沿途的麻瓜醫生、巫師治療師紛紛和他打招呼,德拉科一一點頭應對。納西莎默默看著這一切,臉上流露出驕傲。
他和盧修斯的確出資建造了醫院的雛形,但沒過幾年自己的丈夫就重新迷戀上權利的游戲,于是搬回英國,平日里只能從報紙和家庭聚會上聽他們談及最近又攻破了哪些頑疾、篩選出哪些最佳的治療手段。她明顯感受到自己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他們來到五樓的高級病房門口。
一名護士裝扮的女人大步走過來,恭敬地說道:“馬爾福先生,未來世界公司的人發函說:又有十四臺精密儀器通過魔力測試,精度得到保證。需要您的親筆簽名我們才能接收。”
德拉科飛快地在文件上簽字。
“我知道了,我會主動聯系他的。”德拉科接過紙條,走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