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驚醒后決定起夜一次。
芬格爾這廝不像是在學院內天天通宵打游戲,來到北極后變成了乖寶寶,早早的就進入了夢鄉,這會兒還有輕微的鼾聲。
為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保護好他們這些沒有戰斗力的“文職人員”,盡管yaal的屋子很多,但他們六人還是分成兩個房間睡。
繪梨衣照應兩個女生,楚子航照顧兩個男生。
路明非借著手機的微光迷迷糊糊的往對面的床鋪看了眼,楚師兄好像還沒回來,現在都已經十二點多了。
他在廁所放完了水,抖擻了下,發出一聲嘆息。
他們已經在冰海上飄蕩了一天了,這片海域除了冰就是冰,而且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黑夜,什么都看不清。
他原本以為會有什么北極風光,可現在與其說他們是上船了,倒不如說是進了海上的監獄。
一天枯燥的航行,讓路明非反應過來,原來拍著胸脯說要去救人很簡單,可實際上他好像……什么用都沒有。
沒有什么戰斗,也不會有人受傷,至于智囊?
這艘船上除了芬格爾師兄,哪個不比他聰明……也不好說,聽楚師兄說,芬格爾師兄好像計算也蠻強的。
好像數到最后,就屬他沒用了。
在察覺到這一點后,路明非有些失落,他也很想為找回陸師兄出份力。
“哥哥,你還不收起來嗎?”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嚇得路明非一激靈,連忙兜起了褲子,“誰!?”
啪——
一個響指聲下,房間內亮起了燈光。
而那個身穿羽絨服,帶著厚厚絨帽的男孩兒就站在他身側。
“艸,路鳴澤你是變態嗎?偷看我小便。”
路明非怒罵道。
“我也是剛來,更沒興趣看哥哥排泄的過程。”
路鳴澤有些無語,揮了揮手,路明非感覺眼前的場景發生變化,從臥室變成了yaal船艙的樓頂。
路明非下意識的就想抱緊身體抵御寒風,可他下一刻發現這里根本不冷,明明應該是零下二十度的環境,卻和之前室內的溫度差不多,也沒有風,一切都是靜止的。
他還借著船上的燈光看清了獨自站在船頭的楚師兄,心說楚師兄連這種時候看起來都十分有逼格。
“你來干什么?說了多少次,不交易!”
路明非沒好氣道,在上次亞特蘭蒂斯任務過后,他還見過兩次路鳴澤,現在對路鳴澤的感覺,就像是面對一個煩人的推銷員。
前些天他獨自執行一個a級任務,用陸師兄送的狙擊槍成功一槍干掉了死侍,但沒想到那山里不止有一個死侍,另一個已經摸到了他身后。
猝不及防下狙擊槍被打落在地不說,他背上還開了道大口子,被迫進入近身戰。
然后路鳴澤就出來勸他交易,他不聽,瞅準機會拉開點距離,掏出化妝鏡就是一句不要死,抽出小太刀就是莽,最后還真讓他打贏了。
路鳴澤一幅發愁的樣子,“我們業務員不容易啊,給了你這么多次客戶福利,但你這客戶還沒下過單,在這么下去,我就要被降職調走了。”
“你們魔鬼還會有工作調動?那趕緊的,下次給我換個漂亮的姐姐來,動漫中的那種魅魔有嗎?”
路明非不知為何跟路鳴澤對話沒什么拘謹,仿佛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年,白爛話張口就來。
路鳴澤笑著點頭,“有的有的,如果哥哥想的話,我在被調走前可以跟上面的提一下,了解客戶的個人性趣也是我們的專業嘛。”
路明非愣了下,“真有?”
路鳴澤一臉難過的樣子,“哥哥真舍得我就這么被調走嗎?要是給我調到南極那片地界,走上千里都不一定碰得到一個人,沒有客戶我會死掉的。”
路明非很想說你的死活與我何干,但看到小魔鬼一幅“泫然欲涕”的樣子,竟莫名的心軟了。
最后他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既然你出來了,我問你點事。”
路鳴澤笑道:“哥哥是想問陸晨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當然是存在的,你們三個人都記得,他怎么會不存在。”
路明非聽了放心了些,“其實更想問的是陸師兄到底在哪,我們怎么把他找回來?”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是什么來歷,但對方神的很,之前在迷宮給了他個星際爭霸秘籍就讓他出來了。
他覺得找人應該也屬于這個范疇吧?比如再把上次的秘籍給他用下,來個地圖全開,標個點啥的。
可誰知路鳴澤搖了搖頭,“我知道他在哪,但不會幫你把他找回來。”
“為什么?”
路明非也察覺到了小魔鬼的用詞,是“不會”,并不是沒有能力,也就是對方說不定是能把陸師兄找回來的。
“哥哥,你陸師兄有多猛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把他困住的人,那得是什么啊,我們魔鬼也得罪不起的。”
路鳴澤臉上帶著笑,嘴上說著得罪不起,但神情可沒有畏懼的樣子。
魔鬼從來不怕得罪人,只是看你付不付得起代價。
“上次在亞特蘭蒂斯我就想說了,你這逼格不行啊。”
路明非吐槽道,上次路鳴澤都沒能定住埃吉爾和陸師兄。
路鳴澤也不尷尬,“我們魔鬼的業務能力也是有限的嘛,客戶不買單,我們哪有錢去提升力量?”
他反問道:“哥哥你為什么想要找回陸師兄呢?現在的世界不是挺好嗎,沒了獨占鰲頭的大怪物,那個紅發女孩兒又對權力不感興趣,等你楚師兄退位了,你作為s級,就是新的獅心會長啊,到時候全校的師妹還不是任你采摘?”
路明非沉默了下,“我對當獅心會長什么的,也不是沒有興趣……”
他話音一轉,“但是,我還是想找回陸師兄。”
沒有陸師兄,他那天還不知會有多難堪。
沒有陸師兄,他也不會重新認識自己,讓他有一次努力的機會。
“哥哥你不是經常吐槽陸師兄訓練起來不把你當人嗎?他回來后,你肯定還有地獄特訓的哦。”
路鳴澤蠱惑道。
路明非搖了搖頭,“陸師兄給我的訓練是很苦,但你知道嗎,以前沒有人愿意在我身上花時間的,何況陸師兄作為學院最強的人,他的時間很寶貴,他訓練我,就代表著對我寄予厚望。”
他還是頭一次被別人需要,一個人對自己好不好,要看對方的目的,和愿不愿意為自己花時間。
只有他重新努力了之后,才發現原來以前的自己太墮落了,他不是沒有潛力和能力,只是沒有人愿意監督他,逼他一把。
事實證明,他訓練幾個月,也是能達到a級水準的,即使是在卡塞爾,也屬上游。
“嘖嘖……哥哥,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路鳴澤調笑道。
還不待路明非發怒,他又繼續道:“好了,既然是哥哥的希望,我也可以幫你把陸晨找回來……”
“真的?”
路明非驚喜道。
路鳴澤伸出一根手指,“一次交易,只要四分之一,我就可以幫你把他找回來。”
他并不需要跟奧丁交手,但開啟阿瓦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也不是件省勁兒的事,他必須推動交易的進度了。
路明非又有些猶豫了,如果說到山窮水盡他們還找不到陸師兄,他說不定也會考慮下,但現在還只是第一天。
況且每次路鳴澤提起交易,他的內心都一直警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千萬不能交易。
“這個交易隨時恭候哦,等哥哥想通后可以喊我的名字。”
路鳴澤說著,打了個響指,兩人又回到臥室中。
他在消失前看了眼船艙內的另一個方向,在路明非看不到的角度中,神情陰郁。
他有些不確定……耶夢加得跟著來,到底是什么意思。
烈酒傾瀉而下,那是普通人致死的喝法,但對于楚子航如今的體質來說,如此兇猛的灌酒,甚至感不到一絲醉意。
繪梨衣相信他,大家也都相信他,所以才會愿意協助他們此次的行動。
他不能跟大家說沒什么希望,而他本人更是帶著不撞南墻不回頭……不,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堅定意志。
只是……這心中的壓力與煩悶,又能與誰言說呢?
“師兄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
寒風把一個好聽的女聲送入了他耳中,像是也帶著一絲清涼。
楚子航微微側頭,是夏彌。
夏彌此時的穿著并不臃腫,因為里面穿著裝備部特制的緊身衣,材料特殊,不僅內部保溫抗嚴寒,外面還能抗高溫,并且有一定的防彈能力。
穿上后即使在零下二十度的環境中也不會感覺很冷,所以她外面穿了簡單的秋裝,淺咖色的風衣,讓女孩兒看起來成熟了幾分。
“你和繪梨衣還沒睡嗎?”
楚子航問道,此時已經是凌晨了。
“繪梨衣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又起來泡澡了,我感覺屋里有些悶,就出來看看嘍。”
夏彌趴在欄桿上,扭頭看著楚子航,“誰知道一出來就看到師兄大晚上一個人喝悶酒。”
楚子航默然無語。
夏彌一臉服了的樣子,“拜托,這是北極圈內的冰海誒,極寒的深夜,迎著凍人的風在船頭喝伏特加什么的,師兄你還能再冷再孤獨點嗎?”
“這是船長留給我的。”
楚子航淡淡道。
“船長給你就要喝嗎?你是傻的吧,伏特加是這么喝的?”
夏彌說著不由分說的從楚子航手中奪過來,這瓶七百毫升的酒只剩下不到六分之一。
楚子航感覺有些荒唐,明明對方是自己的師妹,卻在訓斥自己,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感到生氣。
“我的血統很高,酒精對我沒什么影響。”
楚子航面無表情,看上去依舊是高冷的副會長,但他自己也感覺這辯解有些無力。
“高血統了不起嘍,s級也是會醉的吧,萬一師兄你喝醉了發酒瘋要跳下去游泳,我可撈不動你。”
夏彌鼻尖放到酒瓶口處,嗅到那股濃郁的烈酒味兒,像是感覺沖人一般,嫌棄的和酒瓶拉開距離。
見楚子航又不說話,只是看向黑色的海面,夏彌無奈道:“師兄你雖然是個面癱……但這會兒誰都看得出來你心煩的不行啊,就這么急著找陸晨?”
楚子航沒有正面回答夏彌的問題,“陸兄被關在尼伯龍根里,現在應該也很著急,他這個人很單純,情急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夏彌俏皮的笑道:“忽然感覺你像是找兒子的爸爸,又替繪梨衣操心,又替陸晨擔心,合著你覺得自己是要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嗎?都壓在自己身上。”
楚子航搖了搖頭,“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救世主,那也是陸兄,但現在有能力去找回他的……只有我和繪梨衣了。”
“好家伙,師兄是想說自己是救世主的救世主,那還是救世主。”
夏彌看著楚子航的側臉,問道:“師兄為何這么執著于陸晨呢?他對你很重要?”
這次楚子航倒是沒怎么思索,“很重要。”
“重要到不惜豁出命也要去救他?”
夏彌繼續追問。
楚子航轉頭和夏彌對視,“師妹只跟我執行過那一次任務吧?”
“當然嘍,我今年才剛入學誒,誰知道第一次戰爭實踐課就碰到次代種,看師兄英勇的火拼,現在還心有余悸。”
夏彌拍著胸脯,一幅后怕的樣子。
楚子航道:“可師妹你其實并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場,你們只是看,或者說曾經的我也和師妹差不多……”
他頓了下,“而我跟陸兄是一起上過龍族戰場的,我們是過命的交情。”
夏彌嘖嘖稱奇,一臉八卦的樣子,“這就是戰友情嗎?”
在這個冰冷漆黑的夜晚,楚子航似乎打開的話匣子:“我說過,我也有很弱的時候,曾經在金倫加回廊,我被青銅塊擋在了外面,鬼齒龍蝰撲面而來,源稚生……也就是現在的蛇岐八家大家長,想要把我的繩子切斷……”
“那他也太不是東西了!”
夏彌握緊粉拳,咧嘴露出小虎牙,有點小兇狠的樣子。
“也不怪源稚生,站在他的立場,從理性方面考慮,他的判斷沒錯,我自己那一刻都不認為他們應該救我,氧氣和時間都是有限的……”
楚子航眼神帶著回憶,“……可陸兄和凱撒兄不愿意,他一拳一拳的錘開了青銅塊,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我。”
他不再開口,但卻回想起往事。
他和陸晨第一次相識還感覺對方是個奇怪的人,后來發現他們宿舍住在對門,體測后他還熱心的送過對方一套運動服。
他們一起去食堂的免費窗口,一起執行大家的第一個任務……
陸兄也會關心自己,傳授了他暴血的技術。
他從不后悔學習暴血,不僅是想要追逐能夠復仇的力量,如果沒有暴血,他在那次獨自任務中已經死了。
在極北冰原陸兄為了幫自己找血清,拉著車狂奔了兩天,最后把珍貴的血統物品給他用了。
陸兄不說他也猜得到,對方偷偷留下那東西,估計是想留給繪梨衣的,但最后還是給了他。
他獲得了新生,他們一起屠龍,一起凱旋。
他也聽路明非說過,當陸兄得知自己昏迷的時候,對那個組織是何等的暴怒。
他還和陸兄做了約定,陸兄說要和他一起去找奧丁。
可現在……你怎么偷跑,不見了呢?
“聽起來陸師兄確實很可靠啊,是師兄你的好戰友。”
夏彌好奇的問道。
楚子航眺望黑色的冰川,覺得師妹沒聽懂他的意思,他就換一種比喻,“你聽說過小動物與大動物的說法嗎?”
夏彌點頭表示自己很博學,“在人際交往中,那些強有力的家伙是大動物,是領袖,而大動物身邊環繞著小動物,仰望大動物。”
“我還是個小動物的時候,有只大動物對我特別好,幫我咬人,現在大動物被咬了,消失了,誰咬的他,我就咬死誰!”
說到最后,楚子航一雙刺目的黃金瞳亮起,透著格外的兇狠,“就算是奧丁,也一樣。”
夏彌看著楚子航沉默良久,她忽然懷疑自己出賣色相會不會根本就沒用?
但最后她還是嘆息一聲,靠近楚子航點起腳尖,做了一個有些僭越的動作,摸了摸楚子航的頭,就像是在安撫一只炸毛的貓。
你發狠,可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發狠……也沒用啊。
可她嘴上卻是如此說道:“師兄你這氣勢,就算是神也擋不住吧……”
楚子航被女孩兒突如其來的行為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根本沒想到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師妹會對自己做這種事。
夏彌忽然舉起那瓶只剩個底兒的伏特加,“預祝我們能成功找到陸師兄!”
隨后在楚子航震驚的目光下豪飲而下,嬌俏的臉立馬就染上了誘人的紅暈。
“啊——好辣,這東西真難喝。”
夏彌張口吐息,秀眉緊皺,伏特加一般都是調酒用的,會直接喝的恐怕也只有俄羅斯的毛熊們。
楚子航不是震驚于師妹的豪爽和勝利宣言,“師妹你未成年……”(請勿模仿!)
可夏彌俏皮的吐了下香舌,像是想用冰寒的空氣驅散那股火辣,“這里是公海啦,師兄別那么死板。”
她收回舌頭,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莞爾一笑,“我會幫師兄和繪梨衣找到底的。”
楚子航看向夏彌,此時寒風涌動,女神的裙擺從天而降,照亮了少女如雕塑般完美無瑕的素顏,又像是給她戴上了神秘的面紗。
在她回首看向自己的瞬間,煙波流盼,一如記憶中盛夏的繁花在風中回轉,長發盈空。
楚子航久久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