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特頭一次從眼前這個少年眼中看到名為“慌亂”的情緒,在他看來,少年強大、冷靜、出手凌厲,是天生的戰士,而合格戰士應該是極其穩重的,否則那只是莽夫。
陸晨眼神陰沉,略微冷靜后,又坐了下來,思索對策。
到處亂闖,在海水里跑上跑下,東奔西走是沒有用的,他必須要找到這個尼伯龍根真正的門。
可該去哪找?
蘭斯洛特的確有理由騙自己,可他觀察對方的語氣和心跳,并不覺得這個古老的騎士剛剛說了謊。
若對方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阿瓦隆真的只能由奧丁親自開啟?
那他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通過楚子航獲得的情報,雪當時應該是誤入了這處尼伯龍根,她卻成功的離開了。
如果雪當時已經覺醒了龍王的記憶,她能找到出口倒不奇怪,可按夏彌的描述,雪應該當時并沒有覺醒記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西伯利亞的,當時被楚子航找到時,她還一心想回家找爸爸。
況且不管奧丁是真正的神王,還是龍族其他的什么東西,祂都沒理由放過雪才對。
根據他在學院內學到的知識,他知道數千年來,龍族從不曾把人類和混血種當成對手,祂們的戰爭都是在族群內,是君主與君主的廝殺。
結合他后來了解到的雙生子互相吞噬設定,他認為君主們互相廝殺也是想吞噬對方,可以進一步補完提升自己的血統,只是悠久的歷史中,沒有哪位君主成功罷了。
假設雪確實是初代種,當時只有小女孩兒的人軀,又沒有覺醒記憶,對奧丁那樣的存在來說,殺雪和殺雞應該沒什么區別,祂完全可以殺死并吞噬對方。
他相信神王應該也是能吞噬初代種力量的,奧丁為什么不這么做?
反而特意把雪放走了,還投放到了離另一位初代種那么近的位置,就好像有意在幫對方匯合一般,促成天空與風之王的蘇醒。
一時間陸晨有些搞不明白奧丁到底想做什么了,有太多地方說不通。
他感覺奧丁在布一場很大的局,只是猜不透對方的目的。
“這處尼伯龍根一定必須是奧丁開啟嗎?”
陸晨向蘭斯洛特再次確認道。
蘭斯洛特有些無奈,“你好像對我有什么誤會,我只是個被時光拋下的舊時代騎士,這世間又有什么事是可以肯定的呢?我只知道就算是英靈們也無法出入,只能等待神的傳召。”
“不過我們混血種對龍族的了解是很局限的,據我所知這個地方確實只有神能開啟和關閉,但四大君主也未必沒有能開啟這里的權能。”
蘭斯洛特猜想道,在他看來,神和龍王是差不多的東西,他對龍族的了解很少,而在他那個時代打過交道的龍族多半以光輝正面的形象出現。
比如養大他的湖中仙女,就是一位三代種,送亞瑟王出海的仙女們,也是純血龍族,只是現在想來,那些龍族或許都和神有關。
他不知道龍王到底是有著什么力量的存在,但想來應該不會太差。
陸晨聽了后略微思索,覺得蘭斯洛特說的有一定道理。
青銅與火之王,海洋與水之王都已經被自己砍死了,這個就不用再想。
剩下的天空與風之王此時可能還在哪個隱蔽場所恢復狀態,還有就是不知在何處的大地與山之王。
天空與風之王不說,他覺得從自己在海底歷史展廳中看到的信息分析,大地與山之王說不定是有著開門的權柄的。
畢竟傳說如果大地與山之王進化為死神海拉,能洞開世間所有的尼伯龍根大門,阿瓦隆自然也在其中。
可問題是……人家龍王憑什么來救自己啊,非親非故,還身處敵對陣營。
而且校長也說過,龍族基本都是看不起混血種的,龍族看混血種,就像人在看猴子。
他的戰斗力的確很強,完全體龍王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對手,但他覺得龍族一個個都心高氣傲的很,就算打不過自己,可能也還是看不起自己……
就算大地與山之王不是個鄙視人類的,可祂也沒理由“屈尊”來救一個準備砍祂的人啊,何況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大地與山之王說不定還是個卵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關在阿瓦隆。
何況救自己,對祂完全沒有好處。
等著楚子航和繪梨衣去找大地與山之王?好像也不現實,按照蘭斯洛特說的,他恐怕都已經被忘了。
死結。
或者說看似是死結。
陸晨其實還有兩種手段應對現在這種情況,可后果都是他不太能接受的。
畢竟是個新人試煉世界,他的主線任務完成前兩環,封神之路完成過一個環節后,就能主動選擇回歸空間了。
回歸空間并不看他此時處于什么地方,只看他有沒有在安全的脫戰狀態。
但問題是他回去后,就回不來了,他查看過空間關于任務世界的簡短介紹,每次任務世界都是隨機的。
從世界編號他就能看出來,起源空間的任務世界多如繁星,他下個世界還能隨機到龍族?
不可能的,就算有概率,他的運氣也沒那么好。
所以這項解決方案被他排在最末。
另一種解決方案則是,他繼續違規,讓空間再次投入那什么“裁決者”來找自己。
對方要想“懲戒”自己,起碼要先找到他吧?要從外面進來,起碼要先開門吧?
當然這種解決方案,也有問題,首先他不知道空間會不會直接把對方投放到阿瓦隆中,其次他這么做可能會上了空間的黑名單,以后估計會被穿小鞋。
打不打得過對方,倒是陸晨最后在意的問題,他只是在想,既然空間這么愛“守規矩”,那會不會派出的“裁決者”也是和自己同一等級區間的探索者?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繼續違規就毫無意義了,不是他膨脹,而是他覺得自己說不定在10級以下的探索者中算很強的,10級以下的探索者估計辦不成事。
蘭斯洛特看著陸晨坐在篝火前,面色陰晴不定,也不出言打擾,拿起樹葉包裹的烤肉咬了一口……還別說,真香啊。
陸晨想了半天,最后決定,再等兩周,實在不行他就冒險繼續違規試試。
如果裁決者進不來,或者根本是個出乎他意料的弱雞,他就準備返回空間,然后找人問問看有沒有指定世界的辦法。
否則他如果一直被困住,外面的世界萬一黑王復蘇了,奧丁大開殺戒了,最后他就算出去了也只能看到末日后的黃昏。
溫暖的船艙內,豪華的健身屋,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金發嬌小少女正在跑步機上揮灑汗水,跑步機上的時速被定為50公里。
可看少女的樣子游刃有余,她甚至還有功夫和別人說話。
“三無三無,再次回到北邊,有什么感想嗎?”
薯片妞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
“沒什么感想。”
零淡淡道,呼吸并不亂。
“嘖,你還真陪他們去找陸晨?”
蘇恩曦有些好奇零都在想什么。
“路明非說他是存在的,那應該就有陸晨這個人。”
零語氣平淡的敘述道。
“這回老板可沒有下任務哦。”
“我的日常任務就是跟著路明非,他想去找,我就陪他去找。”
零一直都很有工具人的自我修養。
“話說回來,那個叫陸晨的,真的這么厲害?現在看情況,他應該是被奧丁關住,然后抹消掉他的存在了吧,那豈不是說奧丁不想正面跟他打?”
蘇恩曦有些感慨,她們也是后知后覺,老板也沒有提起這件事,但陸晨應該的確存在。
如果陸晨真的那么強,豈不是說,他們的小白兔都無用武之地了嗎,也怪不得老板沒有出面解決這件事。
“按照楚子航的描述,陸晨強到能虐殺半進化狀態的埃吉爾,估計和完全體龍王是一個水準,甚至超越的。”
如果不是有路明非這個標桿,就算楚子航和繪梨衣都這么說,零都不會相信,她是個講究邏輯的人,而陸晨的存在太過離譜。
“那就祝你們旅途順利嘍,在日本待得無聊死了,每天就是溫泉煮蛋飲酒。”
零聽到語音對面還傳來了出水聲,可以想象某個女人正從溫泉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薯片,你不怕三無妞回來砍死你嗎?”
酒德麻衣的聲音響起,她也加入了頻道。
她們倆在日本享受生活,泡著溫暖舒適的溫泉,住著豪華宅邸,有紳士的老管家為她們貼心服務,而零則是在冰海上執行沒有盼頭的任務。
在這種對比下,薯片妞的發言簡直欠揍啊。
“日本還好嗎,老板為什么派你們去日本?”
零詢問道。
“我們是在日本幫秘黨盯梢啦,萬一太子的那個組織繼續對小怪獸的家人動手,我們也好策應下。”
蘇恩曦回話后,語氣也有些怪異,“不過現在想想也確實奇怪,我們憑什么要跑過來幫那個女孩兒看家?”
酒德麻衣也插話:“我們的記憶的確被修改過,起碼我現在覺得沒理由要在日本當保姆,小怪獸很強,但不值得老板如此安排,老板應該是為了那個叫陸晨的人。”
原本是遠程通訊,卻由于零的少言寡語,變成了另外兩個女人的戲臺,蘇恩曦贊同道:“這么說的話,豈不是就連老板也有些顧忌陸晨?怕他出來后發瘋?”
“應該是了,所以三無妞,我們可不是在日本度假啊,也肩負著重要的使命,照顧好那個陸晨戀人的家人……好繞。”
零按下跑步機的停止鍵,慢慢停下腳步,“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
說罷她便按下了耳麥上的通訊終止鍵,根本就沒給酒德麻衣她們回復的機會。
她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走到屋子臨窗的一面,玻璃外是漆黑的冰海,她們已經進入了北極圈內。
每年的9月23日到第二年3月21日間,北極點會出現極夜,而在北極圈內,越靠近極點,這種現象就會越明顯。
她靜靜聆聽者窗外呼嘯的狂風,真是好久沒有來……這樣的地方了。
yaal號甲板上,楚子航雙手撐在欄桿上,眺望著遠方,那雙漆黑的眸子如極夜一般深沉。
路明非作為作息良好的乖寶寶已經睡了,零這個鍛煉狂魔在健身房揮灑汗水,而繪梨衣和夏彌則在屋內不知干些什么。
“楚先生,今晚預計有風暴,外面會很冷,建議您回船艙休息。”
一個男聲在楚子航身后響起。
楚子航回頭,看向這個俄羅斯大漢,“船長不去休息嗎?”
對方原本自稱的名字是薩沙雷巴爾科,但其實真名是亞歷山大,曾是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阿爾法特種部隊的少校。
這么大的一艘船他總不可能一個人開,必須要有合格的船員,而對方原本就是這艘船上被雇傭的船長,對yaal號和這片冰海的航道都很了解。
現在是當地時間晚上十一點,正常來說對方應該已經換班去休息了才對。
“有點睡不著,前些天在岸上喝酒把時差搞亂了。”
亞歷山大雖然這么說,但手中正拿著一瓶開了口的伏特加,他原本是不想再上這艘船的了,感覺不吉利。
但這群人忽然找到了自己,爆出了他和自己船員們的真實身份,并開出了高價。
只要陪對方完成這一次科考,每人能獲得五十萬美金的酬勞,他是船長翻倍。
他妹妹十四歲,需要上學,而他其實這些年因為改頭換面追求新身份新生活,欠了不少錢,他很需要這筆錢。
yaal號上其他的船員也都是退役軍人,多半是他曾經的戰友,這是一個好營生,如果做完這次任務,五十萬美金足夠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了。
只是他有些困惑,驚異于卡塞爾這所學院的壕氣,同時也不知為何,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就像前段時間跟對方打過交道似的。
“船長最近有的航行中有見過極光嗎?”
楚子航問道,他覺得對方作為yaal號的船長,很可能是跟陸兄接觸過的,他并不指望船長記得陸晨,他只是想問一下那天極光的詳情。
“極光?前一段時間還見過,那玩意兒沒什么好看的,我的上一任雇主還因為看極光掉進了海里。”
“只是因為沉醉于極光嗎?”
亞歷山大沉默了下,“……我的上一任雇主既苛刻又貪婪,但對我們沒什么不好的,人都已經死了,我也不想再編排他。”
楚子航面無表情的道:“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實際上是阿根廷最富有的幾個人之一,沒有人知道他的錢從哪來的,就像是基督山伯爵的財富,但他實際上是個老,我們知道的很多,但我想從你這兒了解些不一樣的。”
亞歷山大猶豫了會兒,從防寒服中掏出手機,調出相冊,“因為沒有子女和繼承人,原來屬于老頭子的東西被政府回收了,但這幅畫他挺寶貝的,回收前我拍了下來。”
楚子航看了眼,那是一幅名叫死亡之島的畫,畫中描述著亞瑟王乘著小舟前往這處小島,傳說中的理想鄉,阿瓦隆。
“唉,老頭子成天想著要復活他的元首,我喝酒后也大著膽子好心勸過他,好歹收養個孩子給他送終什么的,可他卻嚷嚷著我們都是魔鬼,阻止他復活元首的魔鬼。”
亞歷山嘆息道:“可明明他的元首才是魔鬼啊,最終他抱著自己的理想,溺死了。”
他看向楚子航,“我知道你們不是什么普通的學院,科考雇傭船員出這么高的價錢明顯有鬼,我們不傻,上船只是需要錢,但如果你們想讓我的兄弟們賣命,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
楚子航淡淡的點頭,面無表情。
讓亞歷山大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敷衍自己,最后他自顧自的搖頭,把手中剛開還沒喝的伏特加遞給楚子航:“晚上風大,喝點暖暖身子,但注意別喝醉掉下去了。”
說罷,他便轉身回船艙。
楚子航看著手中的伏特加,不禁回想起上次和陸兄來北極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也是站在船頭的欄桿邊,飲酒暖身。
只是今天他身邊沒別人了。
抬手,仰頭,烈酒入喉,如火蛇入體,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他很少喝酒,更是第一次獨自飲酒,只是他睡不著。
有些事他沒敢跟繪梨衣說,如果把陸兄弄不見的真的是奧丁,從對方的權能來看,這處尼伯龍根他們可能根本……找不到。
人知道的事情越少,活得越輕松開心。
這句話不是沒道理,起碼如果繪梨衣沒想起這件事,她此時不會這么焦急痛苦。
所以他更不能跟繪梨衣說,他們找不到陸兄。
這處尼伯龍根在北極圈內存在不知多少歲月,極光更是年年有,月月有,怎么可能只有陸兄發現了?
冰面、海水、極光……根本就不是尼伯龍根開啟的條件介質。
阿瓦隆是有主人的,主人不開門,他們找不到,更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