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霓虹與群星倒映在盧瓦爾河中,像是一條彩色的光帶貫穿這座古老的城市。
微寒的風吹過河畔,蕩起銀色的微光,掠過布列塔尼公爵堡的城頭,將歷史的氣息送入這座城市的街道。
在那燈海之外,昏暗的小巷中是另一番景象,一個影子般的人在地上奮力的爬著,求生的意志讓他壓榨盡最后一分體能,一雙黃金瞳中充滿了驚恐,他親吻地面時,向自己信仰的神懺悔,可神聽不到,而那施暴者無動于衷。
帶著凌厲的風聲,這個三十多歲的黑人再次被踹飛出去,潔白的牙齒散落滿地,在星光下格外的顯眼。
黑發的東方青年面無表情,他身穿黑色的風衣,帶著潔白的手套,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若是換個環境,倒像是個上流社會的管家。
他不看那滾落在地的目標,拿出手機,淡淡的開口。
“格魯.酋茵斯,十三歲因強尖第一次入獄,出獄后在馬賽販讀,二十一歲再次被捕,去年出獄,多次搶劫殺人,這次你跑的很久,因為你漸漸掌握了力量,警方抓捕你有些困難。”
青年一字一句的念著,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向爬到小巷盡頭的格魯,他動作優雅,但在那個黑人看來就像是來收命的死神。
“你、你又不是警察,你憑什么抓我!”
格魯使出渾身力氣往后撤,但他摸到了身后的墻壁,他無路可逃了,于是他又色厲內荏的道:“你不能殺我,我是西西卡老大罩的,你如果殺了我,絕對走不出法國!”
青年面無表情,在手機上對某個欄目勾選了X號,從懷中取出一柄消音手槍,“你馬上就會見到他了。”
格魯還沒罵出來,眉心處便出現了一個空洞,粘稠的鮮血緩緩流出。
到死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恐怖的死神來找他的麻煩。
青年抬起左手,看了眼時間,剛到8點,到下班時間了。
他瞥了眼地上的尸體,淡然的走出小巷,動手前他排查過附近,沒有攝像頭,這種前科很多的人死在街頭不會引起轟動,他做的很干凈。
恐怕格魯一輩子都想不到,他們這群人死在今天不是因為各種罄竹難書的罪名,只是因為偶然間手一不小心伸過了界,他們背后的財閥將受到經濟上的制裁,而這些骯臟的棋子則接受死亡。
這是個無聊的任務,比起這種任務,青年更懷念他曾經在執行部做事的時候。
蘇臨也曾是卡塞爾學院的優秀學員,但畢業后沒有加入執行部,而是被洛朗家族招攬,現在負責處理各種混血種世界中的“麻煩事”
他穿行過大街小巷,在掛著Baarat(巴卡拉)牌子的門店前停下,他推開門,立刻就有穿著制服的銷售人員款款相迎。
他徑直的走到玻璃柜前,拿出手機看了眼收到的短信,隨后指了下中央那顆最璀璨的鉆戒,道:“幫我拿這個。”
銷售小姐愣了下,她還從未見過進店后逛都不逛就直接下單的,而且青年所指的那顆鉆戒還是店內最大最貴的款式。
這顆鉆戒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折射出的光像是能迷亂人的雙眼,完全對得起它二十九萬美元的標價。
“請問先生您是要……”
銷售小姐小心的問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小心,或許是因為這個訂單太大,提成讓她激動的顫抖,也或許是因為男人如冰霜一般的神情,對方身上的氣質簡直像是電影中的冷血殺手。
“求婚用。”
然而下一刻青年笑了,冰霜融化,那笑容像是來自東方的一股春風,讓人不禁的沉醉,一時間銷售小姐眼神有些迷離,她頭一次發現原來東方的男人竟這么有魅力,隨后又是對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兒感到羨慕和嫉妒。
“請問先生是全款,還是?”
不過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反應了過來,與其羨慕那個女孩兒,不如為自己今天的營銷額感到開心。
蘇臨看了眼賬戶余額,淡淡道:“全款。”
“刻名字的話需要一周后來提貨,先生可以先來這邊付定金。”
銷售小姐指引道。
蘇臨搖了搖頭,“不用刻名字。”
銷售小姐愣了下,神色有些怪異,一般求婚戒指都是要刻上女孩兒的名字的,意喻著忠誠,因為鉆戒一旦刻上名字,是擦不掉的,你不可能帶著女孩兒的名字將這個鉆戒送給下一個女孩兒。
她心說莫非這個衣冠楚楚帥氣的東方青年,居然是個渣男?
但這種話她是不敢問的,她只是個賣珠寶的銷售員,沒那么八卦,只要能賺錢就好。
十分鐘后,蘇臨將鉆戒的盒子放在胸前的口袋中,推門離開。
今天是三月二號,是特殊的日子。
盡管他們現在的處境很不安全,他也還是堅持去做完了最后的任務,領取了剩下的酬金。
因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蘇臨走下車,又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他沒有遲到。
此時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宏偉的教堂,尖銳的穹頂,利劍般的細塔林立,典型的火焰哥德式風格建筑——南特圣皮埃爾與圣保羅大教堂。
這個時間點游都已經散去,教堂外的門也已關閉,但青年如同一只輕盈的夜梟,短距離助跑后,無聲的翻了過去。
伴隨著厚重的吱呀聲,教堂的大門被蘇臨推開,今晚的星空和月色格外明亮,盡管沒有開燈,他也能大致看清這里的環境。
教堂的內部裝飾極其精美,雕刻精美的立柱像是白色圣石的森林,所有能繪畫的地方,都畫滿了壁畫,像是一座文藝復興式的宮殿。
圣水從雕像上流淌而過,滴落在圣水池中,發出聲聲輕響。
兩側晶石制成的壁畫窗口,月光透過其中,教堂內的地上灑出神話的投影。
最深處是兩座并排的雕塑,全以白色大理石制成,是早期文藝復興式的雕刻作品,一男一女身體朝上雙手合十安詳地躺著,身著布列塔尼傳統的白皮毛綴黑點服飾,即使年代久遠,也依舊可以感受到曾經這對男女的恩愛。
這是中世紀的安妮˙布列塔尼公主為她的雙親特別訂做的陵寢,希望她的父母即使在天堂也依舊能夠恩愛的在一起生活。
如今倒是成了不少信教的情侶們朝圣的地方,也是闊氣的資本家們選擇西式婚禮的常用場所。
各種景象中歷史和宗教的氣息撲面而來,但都不及站在那兩尊雕塑前的女孩兒顯眼,起碼蘇臨此時的眼中只有她。
他想要開口,可此時他的手機響了,讓他暗道晦氣。
但那個鈴聲特殊,是由家族特殊機構下達的直接命令,通常只有很緊急的任務才會響起。
罷了,他準備的東西時間還沒到,先看一下是什么事。
他打開手機,目光掃過上面的內容,頓時楞在了原地,隨后他又反復的翻看上面的內容,手機的微光照亮了他冷峻的臉龐,此時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隨后他又抬頭看向教堂深處,看向那個黑發藍眸的女孩兒,看向她的師姐,看向曾經的獅心會會長。
“你來了。”
女孩兒的聲音很有磁性,開口間不含任何感情,隨著她聲音的響起,教堂內的水晶吊燈也亮起了。
頓時光芒充塞了整片空間,黑暗無所遁形,除了青年心中的陰影。
蘇臨沒有答話,只是默默的收起了手機。
“你是來殺我的吧。”
明明應該是個疑問句,但女孩兒卻像是在陳述事實。
“……上面說的是真的?”
沉默了良久,蘇臨才艱難的開口。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約你在這里見面?”
燈光下的女孩兒穿著褐色的風衣,黑色微卷的秀發被束成了馬尾,雙手低垂,指縫間夾著一一枚枚輕薄的刀片,一雙黃金瞳已經燃起,比穹頂的吊燈還要顯眼。
蘇臨愣了下,的確今晚的碰頭地點是對方定的,他本以為這是個浪漫的無人之處。
但貌似在對方看來,應該把“浪漫”兩字去掉就好了,女孩兒要的只是無人。
“愛麗絲,可那天你明明和我在一起。”
蘇臨開口想要為女孩兒辯解,如果他面前有一張鏡子,他才會知道自己那張平時面癱的臉如今神情有多么糾結可笑。
“真的一直在一起嗎?”
愛麗絲帶著嘲諷的笑意,緩步朝蘇臨走去,無形的殺機如她的影子一般向前延伸。
蘇臨衣衫下的肌肉也緊繃了起來,他忽然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至今還未出手,只是因為對方言靈的距離不夠。
“我覺得我們可以談談。”
蘇臨的聲音苦澀,“如今執行部的人到處在找我們,我不相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說著,他張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手持武器,朝女孩兒走去。
一男一女走在中央的地毯上,在蘇臨的設想中,這個場景本應是浪漫的。
但雙方站定,愛麗絲的眼神中沒有半分溫情。
“蘇臨,你一直都很傻,你應該留在學院的。”
愛麗絲神情冷漠,五指間的刀片下落又起伏,如同一只只絢麗的蝴蝶紛飛,環繞在她的身邊。
言靈.劍御。
以磁力操控金屬,對于使用精密者來說,這是一個十分適合當殺手的言靈。
“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蘇臨嘆了口氣,將手伸入風衣的內置口袋,“我今天本……”
然而他的話語還未說完,鋒銳的氣息已經來臨,他頓時側仰,單手撐地,銀白的蝴蝶擦過了他眉前的發梢,幾根黑發飄落在地,就如他緩緩沉下去的心。
刀片很快,但蘇臨更快,他從腰后抽出短刀,將襲來的八枚刀片一一擊散,幾乎是同時的,空氣中爆出八道火花。
言靈.剎那,自三階開啟。
然而那些刀片如同驅不散的幽靈,再次環繞而上,他手中的刀也有些不受掌控,這不是一柄煉金刀具。
與此同時愛麗絲欺身而上,她的速度的確沒有蘇臨快,但近身格斗上對方一次都沒贏過她。
她如同一條滑潤的美女蛇,輕盈的避開蘇臨的擒拿,隨后雙手抓住對方穿過的手臂,借力凌空,雙腿朝對方纏過去,目標是蘇臨的脖頸。
蘇臨用刀劈開幾枚刀片,想要用刀逼開十字固,但貌似有些晚了,那雙修長有力的腿夾住了她的脖頸,盤的死死的。
愛麗絲腰身發力,將蘇臨壓倒在地,輕甩黑色的秀發,又是銀色的發簪刺向蘇臨的面龐,帶著死亡的風聲。
蘇臨剛剛倒地,還未恢復平衡,唯一自由的右手還要抵擋那幾枚朝他襲來的刀片,而發簪的攻擊是他防御的死角。
即使他攻敵所必救,距離上來說他頂多只能砍到愛麗絲的雙腿,傷不到致命要害,看似已經是死局,除非他能更快。
愛麗絲眼中帶著凌厲的殺機。
贏了!
咻——
然而下一刻蘇臨猛然抬頭,用牙咬住了發簪,火花在他周邊閃爍,那是被擊散的刀片,可他手中握著的已經不是短刀了,而是一把PPK消音手槍。
纏繞他脖頸的雙腿力量逐漸小了下去,殷紅的花朵在愛麗絲胸前盛開。
蘇臨愣了下,他在生死一線間突破了剎那的階位,因為多年來養成的格斗習慣,下意識的開槍了,他槍法一向很好,正中紅心。
“愛麗絲?”
蘇臨的聲音幾乎和刀片墜地的聲音同時響起,他瘋狂的撲向對方,將愛麗絲抱在懷中,然而愛麗絲只是看著他不說話,輕輕的抬手,伸向他的臉龐,最終無力的垂落。
此時響起了優雅浪漫的音樂,大提琴與小提琴的合奏是那么的輕盈愉悅,帕赫貝爾的卡農的技法總是有神圣的意境。
蘇臨抬頭看向教堂內的大鐘。
九點了。
這是他預設的手機音樂,這個音樂響起的時候他本應該把鉆戒帶在女孩兒的手上,可現在女孩兒躺在她懷里,溫度在慢慢流逝。
他從未在切磋中贏過眼前的女孩兒,今天他終于贏了……贏到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