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時,街邊小巷里沖出幾頭叢林鬣犬,它們在水果攤鋪間橫沖直撞,碰倒了路邊的火盆,紅橙橙的炭塊滾了出來,點燃了上面的布蓋。眨眼的功夫,肇事者又鉆入馬路對面的黑暗深巷。
叢林鬣犬剛消失,那巷子里,兩個值班士兵追了出來,排頭的士兵劍上沾了血,他一把扯開著火的灰布,扔在空曠的路面,不甘地凝望鬣犬消失的狹窄巷道,接著他注意到這邊的幾個玩家,胸前佩戴的冒險團徽章所屬于營地聯盟,便大喊:
“喂,你,你們,還有你們幾個,跟我分頭包圍,盡量往外面趕,別讓它們跑進屋子里!”
被點到的幾個玩家遲疑了一會兒,有人說道:
“可我們接到消息,南郊農場有一群灰狼...”
士兵搶話道:“我們人不夠,沒功夫管那邊,優先把鎮上的清干凈!”
“讓我去!”就在此時,隊友從他背后走出來:“你們繼續追,我去農場看看情況!”
士兵望了一眼隊友,似乎想到什么,點頭同意,之后他領著幾個玩家從不同方向追擊叢林鬣犬。
留下來的年輕士兵注視著他們離去,正要動身出發,一只手突然搭在突然他的肩膀上。
“我也去!”
他詫異地回頭,發現身邊多了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年輕人。
“你~啊!”
正要厲聲開口,但目光掃過臉龐,看清了這人的樣貌。
無夜收回右手,笑道:“肯恩先生,你是擔心家里人的安危,對吧?”
士兵肯恩認出了無夜,他張了張嘴,咽下想要說的話,只簡單說道:“有勞了!”
“抓緊出發吧!”
一陣子不見,肯恩皮膚黑了不少,他頭發凌亂,制式盔甲盡是斑駁污漬,但氣息厚重步伐平穩,尤其是目光,炯亮堅定,這是一雙擁有信仰和理想的眼睛。從洛克村逃回來的時候,他眼神黯淡,迷惘,整個人從里到外的落魄,和現在比起來簡直換了一個魂。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路上無夜問他。
“有野怪闖了進來,具體數量不明,應該是受到暗月的影響,總之守衛隊忙亂了,目前暫時還能控制局面,馬上要天亮了。”肯恩的語速和他的步伐一樣快,無夜只能勉強跟上他。
“不是說今晚才開始嗎?”
“我也不清楚,以往的確是1號晚上,今年春暗月我還在洛克村值班,我記得很清楚...”肯恩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活了二十多年,經歷過的有記憶的暗月數十次,從未像今天這般,發生在31號與1號,交替日的凌晨。
由野怪引起的騷亂不只一處,路上無夜碰到了好幾處火災現場,鐵匠鋪一樓也不幸失火,店里一片凌亂。
夜行生物厭惡火光,闖進人類城鎮,如果遇到照明用的火炬等,它們通常會弄倒它。
混亂來得突然,早起的居民開門迎一天的開始,沒想到第一個“早上好”卻換來了一張尖牙大嘴。
貝萊曼和平常一樣,一大早提著木桶去了牧場。
最近家里多了兩個小家伙,安靜的那個乖巧懂事,深得她喜愛。活潑的那個很能吃,也很能動,她毫不懷疑,來年的盛夏祭典,這個小家伙會抓到最大的野豬。
為了讓孩子們更好的長身體,貝萊曼每天早起,擠新鮮牛奶給她們喝。
但今天似乎出了點狀況,牛棚只剩下一堆凌亂的干草。
家里的幾頭奶牛全都不見了。
孤獨燃燒的油燈和她的心跳一樣撲騰撲騰,堆在角落的干草被丟的到處都是。
貝萊曼走出牛棚,外面天很黑,棚子里也很黑,唯有站在這盞燈旁邊,才能獲得少許亮光。
出門的時候她和平常一樣,不會帶多余的燈,只是擠牛奶,牛棚里的燈足夠了。
貝萊曼踩著微微濕漉的草四處走動,按記憶中牧場的樣子摸黑搜尋,腦子里忍不住生疑。
牛棚不舒服嗎?
奶牛生病了嗎?
暗月對尋常牲畜的影響不大,但天黑的時候它們很不安,所以天不亮動物們恨不得龜縮在窩里,絕對不會亂跑。
清晨的風從森林方向刮來,陰颼颼的,貝萊曼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很不習慣暗月夜晚的空氣。
小家伙們沒來時,家里大多時候只有她一個人,有時干完農活她都會坐在草地上,望著璀璨星空向女神傾述。
如果十二個月都是常月該多好!
“啊”
婦女的驚叫隨著微風遠去。
這片牧場幾乎和貝萊曼年齡一樣大,哪怕閉著眼睛她也能在這自如奔跑,記憶中前面應該有一個小草坑,可當貝萊曼踩過去時,腳踢到了一具肉乎乎的軀體。
她栽了下去,熟悉的肌肉曲線和皮毛觸感,貝萊曼很快意識到這就是她家最大的一頭奶牛。
心里的緊張頓時去了大半,她探出手要摸奶牛的頭。
“啊啊啊”
突然,草場里尖叫連連,比剛才更刺耳的,充滿了恐懼和慌張的尖叫。
貝萊曼那略顯蒼老的臉幾乎扭曲,她跌跌撞撞往回跑,不敢多想,一路狂奔進了屋子,摔上木門,跌坐在沙發旁邊的地面,胸脯劇烈起伏。
她的右手沾滿了余溫尚存的鮮血,摸到奶牛脖子時,她的手竟然伸進了肉里,與此同時,黑暗里,灼熱的來自野獸特有的滿是野蠻和兇殘的鼻息包裹著她。
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發誓,那絕對是個比奶牛更大的東西。
貝萊曼趕緊進屋叫醒熟睡的孩子。
“妮可,翠西,醒醒,快醒醒!”
右邊的小家伙轉了個身,踢掉礙事的薄毯繼續睡。
左邊的小女孩很快睜開了幾乎睜不開的眼睛,像是含著一大塊奶糖,嘴巴努啊努地:
“早上好貝萊曼阿姨!”
妮可一邊揉眼睛,一邊努力維持它。
“快,穿好衣服,外面來了不好的東西。”
貝萊曼翻騰家里的東西,找到了肯恩的訓練長劍,她們家住在小鎮郊區,偶爾出現營地守衛隊疏忽,讓森林的野怪游蕩至此的現象,但這次,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慌張和后怕,那東西實在不像尋常的野怪。
妮可在很短的時間打理好自己,動作麻利,誰能想到這是半分鐘前那個小迷糊?
當然,這間屋子里還有一個真正的小迷糊。
“姐姐,吃早飯了嗎?”
翠西被姐姐搖醒,閉著眼睛咂嘴。
“翠西!”
小姑娘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每當媽媽這樣叫她的名字,她就像被捏住后勁的小貓瞬間老實。
現在媽媽不在了,她的姐姐繼承了這項技能。
“喔喔喔~起來啦起來啦!”
穿好衣服的翠西像個旅行者,棕色夾克外衣,野外短靴和長褲,除了頭發長,完全一副男裝打扮。
貝萊曼在柜子里找出一盒野熏香,這是肯恩從營地帶回來的,點燃它,散發的味道可以一定程度吸引野怪的注意。
“來,別出聲。”貝萊曼點燃野熏香,用弓箭把香料射出去,然后叫上兩個女孩,讓她們跟在身后。
“啊~貝萊曼阿姨,你的手…”翠西注意到她手上的鮮血,驚道。
“別說話!”妮可拉住妹妹,讓她安靜。
兩大一小悄悄摸摸躲在廚房側門,貝萊曼耳朵貼著木門,又伸頭從窗戶往外看。
箭射出去有一會兒了,如果有野怪闖入牧場,這會估計被熏香吸引,盤聚在房子另一邊。
貝萊曼認為時機成熟,叮囑兩個女孩千萬不要發出聲音,并且藏好自己后,她打開木門,先是小小的門縫,接著逐漸擴大,外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手握長劍,貓著腰出了門。
成功了么!
貝萊曼緊張的心稍微放松些,認為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
“好了,我們去鎮上找巡邏隊過來,應該沒事了。”
她回頭的時候,正好錯過玉米地里黑影現身的畫面。
“貝萊帽阿姨,那邊!”翠西比較靠近門口,目睹了黑影出現全過程,她想提醒貝萊曼阿姨,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那像牛一樣強壯的身軀,擁有驚人的爆發力,眨眼功夫就撲倒了貝萊曼,撞上旁邊堆放木柴的柴房,女人單薄的身軀在它面前,如同隨意掰著折的樹杈。
“啊~”
“貝萊曼阿姨!”
兩個女孩嚇得小臉煞白,幾乎哭了出來。
碰撞中,婦女突然高聲慘叫,凄慘的叫聲直擊兩顆幼小的靈魂。
翠西“哇”地哭了出來,一邊嚎嚎大叫一邊跑出去,將口袋里的東西都掏了出來:一大把鐵釘,彈弓,小型野獸夾…
然而這些東西對一頭灰狼來說和玩具沒什么區別,翠西根本不管有沒有用,只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幫助貝萊曼阿姨,她扔完鐵釘和捕獸夾,最后舉起彈弓一顆顆發射鐵珠,嘴里不停的哭喊:
“嗚~貝萊曼阿姨,嗚嗚~貝萊曼阿姨~嗚!”
妮可眼見妹妹沖了過去,原本就淚水打轉的她頓時也嘩啦啦流下淚珠。
她既害怕又焦急,想要追上妹妹,可實在太緊張了,不慎絆到門檻摔跤,臉蛋劃出血痕。
這時她瞧見地上的鐵劍,心里也沒多想,爬起來撿起劍,閉上眼睛給自己壯膽,向灰狼刺了出去。
屁股被“牙簽”扎了一下,終于引起灰狼的注意,巨大的身體回轉。
妮可呆呆地看著兩排幾乎和她手臂一樣粗的獠牙,以及那顆兇狠猙獰的狼頭,鐵劍“當啷”脫手,她抱著妹妹的肩膀,和她一起匍匐在灰狼的頭顱下顫抖。
獸口張至最大,妮可不忍地閉上眼,把翠西的腦袋按進自己懷里。
天空中突然激射來一道銀光,銀光本體是通體銀白色,邊緣勾勒有金色流線的鎖鏈。
銀色鎖鏈自天而來,套住灰狼的上頜,強行往后掰,逼著灰狼揚起頭顱。
緊隨銀色鎖鏈之后,天上跳下來一個人,他倒握亮銀色單手劍,角度正好,筆直的地刺入灰狼腦門。
這頭水牛大小的野獸連哀嚎都沒能發出就倒在地上。
肯恩拔出深入頭顱的臉,踢了一腳灰狼腦袋,確認徹底沒氣,便走向那邊的兩個小女孩。
“肯恩叔叔!”
妮可瞪大眼睛,臉頰掛著淚水,還保持一副呆滯的模樣,旋即像到什么,便哭出了聲。
“嗚嗚~肯恩叔叔,貝萊曼阿姨,貝萊曼阿姨她……”
肯恩臉色驟變,沖進了倒塌的柴房,尋找自己的母親。
沒多久他攙扶婦人出來,其他倒還好,貝萊曼右臂被灰狼咬了個稀碎,不過肯恩的軍用隨身背包帶了藥,對于這樣兇猛的野獸,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
見人沒事,小女孩停止哭泣,擦干眼淚幫忙給貝萊曼阿姨上藥。
天空又有新的動靜,妮可和翠西聞聲抬頭,發現有個人懸空站在天上,可把她們給驚住了。
“先帶她們走,這有個東西挺難搞。”
只見天上那人往牧場那邊甩出一排紫色雷光,接著幾道銀色鎖鏈卷起地上所有人,由肯恩帶著,共五人撤離了農場。
“冒險者大人?”
妮可離得近,認出了身邊的人。
無夜露出微笑,撫摸小女孩的腦袋。
“我我我,我也記得冒險者大人!”翠西在一旁嚷嚷。
肯恩找到了負責疏散居民的守衛隊員,拜托他們互送兩個小女孩和貝萊曼去西街的學堂。
“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們,冒險者先生!”貝萊曼誠摯的道謝。
“冒險者大人,你還會來找我們嗎?”臨走時,翠西稚聲稚氣問無夜,妮可也悄悄側過腦袋傾聽。
“當然,我們很快會見面!”
無夜和肯恩又一次返回農場,一來一回只花了不到五分鐘。
“你看清那是什么了?”肯恩問。
“沒有,太黑了看不見,但體型不小,而且力氣很大,我用鎖鏈困住它,就在牧場中間。”
流竄的灰狼已經被無夜給逮住了,他也是因為偶然才發現牧場中間還有一只別的野怪,黑色的,個頭有大象那么大。
脫手的鎖鏈給了無夜簡單的反饋,這頭野怪已經將他制造的鎖鏈囚籠破壞得差不多了。
無夜催肯恩動作快些,他們來到牧場,銀色囚籠已經被它撕破,肯恩靠技能感知才摸清那家伙的位置。
快頭確實挺大。
“在這里解決掉,不能讓它再靠近了。”
“必須的!”
無夜點亮,兩人終于看清它的模樣,只是肯恩竟然失聲驚呼起來。
“這不可能!”
肯恩恨不得給兩個眼睛裝上鑒定術,但經驗告訴他,這就是一頭黑熊。
“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無夜已經用探測出它的資料,這玩意竟然有30級!
30級野怪黑熊。
“這里不可能有黑熊!”肯恩又一次強調。
熊,虎,獅三個物種,鎮以上的人類聚集點方圓百里都不可能出現,早在小鎮成立之初就已經被殺干凈了,并且每季常月月初,騎士隊出征,就是為了清理等級過高的目標,以及數量過于密集的野獸群。
“但它確實是黑熊。”無夜剛來秋野鎮不過半月,肯恩的震撼沒能引他共鳴。
既然有血條,盤它就是了。
的亮光刺激了黑熊,實際上當光球出現,黑熊便向肯恩撲了過去,之后的對話建立在戰斗期間。
無夜起手一道之光落下,稍微限制黑熊的行動,它外表包裹著厚重的皮毛,不僅耐力高,還攜帶有一定的魔抗,無夜的打在它身上,效果被削減了七成。
肯恩那邊也拿不出很好的方案應對黑熊,他是個二階戰士,等級比黑熊還低,勉強躲避黑熊進攻,靠手里的強化長劍破開黑熊防御,恐怕會是持久戰。
不過既然有無夜在,戰斗難免會有變數。
“上去吧您嘞!”
強攻不成,無夜改用纏斗的方式對付黑熊。
反正他在天上,黑熊怎么都不可能碰的到他。
筆直拉長的銀鏈在無夜操控下,帶著黑熊往上飛,無夜消耗了不菲的魔力將它拋到天上,下來的時候這玩意簡直是顆炮彈,地面都晃了幾下。
“好,它要暈了,多來幾次!”
肯恩在一旁叫好,無夜展現的能力令他心驚,當對方提出讓他在天上奔跑時,肯恩甚至無法形容自己那夢幻般的表情。
無夜又一次纏著黑熊升空,這回它的反抗程度遠弱于第一次,幫他省下不少魔力。
暗月的夜晚給他附加了名為“真實黑暗”的減益bUFF,具體效果未知,系統提示無法識別此狀態,但通過身體切實反饋,無夜的施法,包括魔力消耗,技能最終效果,施法速度,評分等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所以釋放法術時他會異常謹慎,隨時計算魔力消耗,維持健康的魔力狀態。
黑熊碩大的身軀融入深邃的夜空,受黑暗元素影響,從地面觀察星空的視角也被遮蔽,群星的光芒不如往日絢爛。
無夜遲遲等不到下落的黑熊,正奇怪自己有拋那么高嗎,頭頂突然飛來奇怪的生物,那只黑熊被神秘生物的觸須纏著。
經過無夜時,巨大的翅膀拍擊,撞碎了,被它巨大的力量波及,無夜險些摔成重傷,幸好中途編出一張網接住自己。
再回過頭時,那巨大的似鳥又不像鳥的生物已經飛遠,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中。
“你看清了?”
肯恩點頭又搖頭。
“那是什么?”
神秘生物長得很奇特,簡直像幻想出來的物種,唯一讓無夜聯想到的東西,就是現實中的海恬愉。
但那家伙是飛行生物,它的翅膀不像尋常鳥類帶羽毛的“V”形翅,更接近鯨魚魚鰭,或者也可視為仙人掌形狀的手掌,外寬里窄,最外端呈半圓弧狀,在弧形的基礎上又向外輻射生長出許多分叉的觸肢,尾巴也是同樣形狀,但更為細長。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在森林見過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