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沙發上坐著的尤秀英,也驚得一顫。
平事里唯唯諾諾,忍氣吞聲,說話都是輕聲細氣的他,沒想到,發起火來竟也能地動山搖。
“朝貴,你就別跟小軍再計較了…”
尤秀英后半句本來想說‘咱們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小強嘛。’
但她最后還是忍住沒說出口,主要是怕惹火了蕭朝貴,討不到好。
畢竟蕭氏家族,還有一些海外親人,老家還有一些房屋拆遷費補償等。
財權對于一個女人,那比什么都重要。
孩子們大了要分家,自己又不是正式工,也就沒有退休工資,將來養老可不得不防啊。
“他從小脾氣就犟,主意老,又叛逆!”
蕭朝貴可沒想著這么多,他一門心思想著這個逆子,怒吼道:
“他就是太年輕,今年不到二十一歲,無半點社會經驗,總得碰上幾次壁,才知道長輩的金玉良言和經驗。就讓他去吧,我倒是想瞧瞧,他能在股掌之間,鬧騰出怎樣的繁景來!”
他怒火中燒,將手中茶杯重重頓在茶幾上。
杯蓋受力蹦起,滾落在地上。
“咣當…”一聲脆響。
杯蓋碎成幾瓣,猶如人的心弦。
蕭建軍從醫院里出來,回家拿上自己的行李,學籍檔案和畢業證書等,非常沮喪地離開了城關鎮的家。
出去做藥那是肯定的,只不過邁出這一步的代價,似乎意想不到的大。
他從小跟父親的關系,就十分的別扭。
究其根源,自然是跟他一歲時母親的‘意外死亡’有關,家里人都說那時候的父親,只顧著自己,對母親關愛不夠所造成的嚴重后果。
從小缺少母愛的蕭建軍,性格孤僻,不太愛說話,對父親始終有點怨恨。
母親的意外離世,在蕭建軍幼小的內心里,有了一道深深的坎。
后來,繼母尤秀英進了這家門,他更是沉默寡言,很少愿意待在家里。
繼母尤秀英是城關鎮人士,兄弟姐妹多家境一般,文化成度不高,當時,在父親中學里是個教輔人員,老姑娘。
以蕭建軍現在的認知來分析,繼母跟普天下多數繼母一樣,只關心丈夫和親生兒子,認為不是親生的不靠譜。
繼母尤秀英人倒并不壞,就是勢利眼,喜歡巴結當官的或有錢人家,以致于后來也害了親生兒子入獄。
蕭建強入獄,雖說他自己有主要責任,但尤秀英從小的教育有關系。
從現實情況來看,尤秀英進入家門,并沒有改善蕭朝貴跟蕭建軍父子倆關系,相反,讓蕭建軍更加的叛逆。
高考,從填志愿到選擇學校,蕭建軍總是與父親的想法擰著、對著干,九頭牛都拉不回。
蕭朝貴只有唉聲嘆氣,也拿他沒轍,隨他去吧。
也許,前世是蕭建軍把社會想得太簡單了些。
重生之后的蕭建軍,也漸漸能理解父親和繼母的心態。
他們從小受權和錢的奴役,日子過得不堪,長大之后,對權力和金錢就更加的崇拜,他們夢想從此不再被人欺凌和貧窮,在現實的權貴面前,表現出的迷惑和軟弱。
這次,蕭朝貴堅決反對他去做藥,蕭建軍倒并沒有生父親的氣,因為這事,現在他都沒法解釋得清楚。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人們都還習慣于在體制內生存,就算是下海,那也是留職停薪。
一開始就不要公職,去做別人沒干過職業,很少有人會理解,更不會這樣去做。
大都的做法是先進一個正式單位,然后再留職停薪地闖一闖,不行就回來。
這好比出海游泳,總得傍著一條船,最不濟也綁著一個救生圈吧。
前世,蕭建軍就是這樣下海游泳,壓根就沒有破釜沉舟之決心。
九十年代中期,一個正牌大學的畢業生,就算不是天之驕子,那還是算個有知識的人才,怎么就什么都不要了,去做‘醫藥代表’、盲目的裸泳了呢?
說出去,還真的讓人驚愕失色。
在全國,時下還真沒有醫藥代表這個職業分類。
只是重生之后的蕭建軍,清楚后面二十年,我國醫藥行業的蓬勃發展,才了解醫藥代表這個職業。
醫藥代表這個職業的誕生,究其根源,它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后,中國改革開放的舶來品。
改革開放以后,境外許多著名的大藥企,紛紛青睞巨大的中國市場。
他們在中國境內投資,設立獨資或合資藥廠。
外資藥企就有醫藥代表這個崗位,主要讓他(她)們給廣大臨床醫生,或醫務工作者們,介紹新藥的藥理、適應癥、臨床療效、特點和優勢等。
在外資藥企里,醫藥代表實質上是產品推廣經理。
他們是醫學或藥學專業本科畢業生以上,碩士生或具有臨床經驗的醫生,轉行而成。
他們衣著整潔,拎著微型投影儀、背著筆記本電腦,穿梭于各大醫院的學術交流會,新藥推介會等等。
醫藥是民生領域,有著巨大商機。
精明的國內商人發現,這是塊很大很大的蛋糕。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大批民資藥企應運而生,蜂擁而上。
藥品屬于特殊商品,它具有商品的一般屬性,也屬于指導性商品,有著巨大的剛性需求。
那就是需要有人去推廣、銷售。
但藥品推廣和其他商品不一樣。
他推廣宣傳的對象,不僅是終端消費者,而主要是具有臨床處方權的廣大醫務工作者。
這就是藥品的特別屬性。
于是乎,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民資藥企的醫藥代表開始產生了。
它像一顆種子,在中國大地上生根發芽,如雨后春筍般的野蠻繁殖。
曾幾何時,神州大地上應生而出‘醫藥代表’這個神秘,爭論性頗大的特殊職業。
這個職業游離于灰色邊緣地帶,影影綽綽,或隱或現。
一九九五年,中國的藥品工業才剛剛復蘇和興起,民營藥企中有規模的鳳毛麟角。
醫藥代表這個新興職業,在國內誕生還不到幾年光陰。
這對于生活在江南,一個剛從縣升級為市的中學教師,當時的互聯網又不發達,自然是聞所未聞,十分陌生。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對于許多剛跨出校門的畢業生,同時十分的迷茫和焦躁。
生在這個改革開放的大潮中,一切觀念都在改變。
其變化之快,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甚至于還有些無法適應。
眼前是一片茫然、前途未卜,讓人胸悶氣短,有點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