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如果移相哥知道這句李清照的詞的話,一定會覺得此時此刻,這句詞就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溫都爾汗城內,某間特意用來安置汗庭使團的房間內,移相哥與曾經的部下嚓嚓吶多有些面面相覷。
在移相哥去怯薛軍的日子里,黑山城的安全他幾乎全交給了嚓嚓吶多。說是其最為信任的人,也不未過。甚至比起可敦,都比不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可靠。
但今天的見面,似乎有些背離他的期許了。
“大王!我”,嚓嚓吶多面對自己這個許久沒見的主人,心下也復雜極了,開口時,又不知該說什么。
盡管東蒙古之戰剛結束之際,他被勒令留在黑山城。但在東蒙古攻伐遼東,海拉爾行省建立后,兀魯圖斯已正式吞并黑山城,并將其設立為寒州的州治。
他這個作為移相哥部名義上的招牌,已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因此當時兀魯圖斯就準許了他的離開,但是嚓嚓吶多卻選擇了留下。并且還主動向兀魯圖斯效忠,在收編寒州北境的森林部落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此次兀魯圖斯晉升他為海拉爾行省的總督,既有嘉許他功勞的考慮,也有試探他忠誠的心思。
但是主動來溫都爾汗,還是嚓嚓吶多主動要求的。
到底從前是主仆一場,有些情誼還是要盡一盡的。何況他與移相哥的情誼,還是見不得光的。
“咱們許久沒見,有些話不用解釋了!”,移相哥有些感慨道,順手已習慣性的摸向嚓嚓吶多的腦袋。但驟然動作一停,因為他驚覺今日已不同往日了。
“大王,你也跟著九王吧!九王治下寬仁,我已向其坦白了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會被問罪的!”嚓嚓吶多看到移相哥習慣性的動作,一把握住對方的手,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情緒,言辭懇切道。
移相哥頓時心里一驚,有些惱怒道:“你你怎么跟他說出如此隱秘之事?”隨即又有些不安道:“那他,可有瞧不起我這個哥哥?”
在汗庭的《大扎撒》里,他們之間的特殊情誼一旦被人知曉,可就是死罪了。而且到時候不僅顏面無存,還要受盡磋磨。因而他有些害怕知道真相的兀魯圖斯會如何看待自己。
“是九王主動向我提及的。當時得知其知曉如此隱秘之事,我是想一死了之來保大王的周全。”嚓嚓吶多認真的說道。
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人,移相哥對嚓嚓吶多是極為了解的。正因此,才慢慢產生不被草原人認可的特殊情誼。
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道:“九弟怎么會知曉此事?”
嚓嚓吶多聞言,也是頗多感慨道:“大王可知我們曾偷偷下河洗澡的那次?九王說他當時也在。只是躲在草叢里,沒被咱們撞見。”
想到這,移相哥的老臉竟然顯出幾分不自在。也就是那次下河,他被水藻拌住,差點淹死了。情急之下,還是嚓嚓吶多潛到水里,替自己割斷了水草。
但是嚓嚓吶多當時也因憋氣太長,差點悶死在水里。
后來自己拼命的捶打嚓嚓吶多的身體,又學著草原婦人在送別男人時,賜福給男人的方式,親吻他的身體,終于讓嚓嚓吶多恢復了呼吸。
也就是這一經歷,才終于打破了兩人的隔閡,終于讓他們對彼此敞開了胸懷。
“想不到,九弟竟替本王隱瞞了那么久!”,移相哥有些不敢相信道。
事實上,這其實就是兀魯圖斯編造的。看見他們洗澡,并發現他們關系的并不是兀魯圖斯,而是一個路過部落的逃奴。當時對方也不清楚他們的身份,只知道從他們的衣飾上看,身份不低而已。
直到舊歲那逃奴混入了馬匪的隊伍,在戰場上撞見了嚓嚓吶多,才認了出來。等到被兀魯圖斯的軍隊俘虜,便本著立功的想法,將此事說出來碰碰運氣。
兀魯圖斯知道后,馬上讓暗衛徹查下去,才順藤摸瓜發現他們的特殊關系。
說實話,當時兀魯圖斯知道后,也著實驚訝了一把。因為這兩個人可都是陽剛得不行的人物,很難想象會有這樣的情誼。不過他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輩,并且他還想借這件事拉攏二哥和嚓嚓吶多。
此次讓嚓嚓吶多來海拉爾行省走一趟,便有這個考量的。
“大王,此次跟你言明此事乃是我的意思。九王原本是想讓我駐守滿洲里便是,但我私心覺著,還是應讓你知曉才是。”
雖然主仆二人已各為其主了,但從前的情誼可不是那么容易抹滅的。
移相哥也沒有一下子答應下來,而是說等見到了兀魯圖斯,才親自言說。同時讓嚓嚓吶多給自己講講黑山城這兩年的近況。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封地,他還是很想知道如今是否都一切安好。
就在使團一行在溫都爾汗休整的時候,一支商隊正行進在大定府的山巒間。他們的目的是不斷產出新奇之物的東蒙古,商人求財,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只有一席儒服,完全是女生打扮的鄭明儼,與商隊完全一副行腳商人的打扮格格不入。他的目的也不是求財,而是求官。原本他是金國河東南路平陽府襄陵人,考了金國的科舉,過了解試,但還沒等繼續再接再厲通過省試,蒙古人就打過來了。
他可是個明白人,眼看著金國江河日下,只敢躲在黃河以南揣揣不可度日,就沒心思繼續考取金國的功名了。畢竟他還有大好的年華在,可不想為這個垂垂老矣的金國陪葬。就一路向北,想著去蒙古人齊聚的中都碰碰運氣。
尤其是聽說蒙古人有招攬讀書人的意思,且頗有才名的耶律楚材得到蒙古汗王的召見后,便更是動了前去投靠的心思。只是到了中都,卻又聽到東蒙古那邊出了一位王,要在當地開科舉,一旦得了功名,立即封官重用。
而且不限國別,不限祖籍,不限族群,唯才是舉!
很多人都不知道東蒙古與蒙古汗庭的微妙關系,只覺得草原人疏于禮法,所以王爵泛濫,但實際上都是一體的。給那位蒙古王當官,其實也就是給大蒙古國當官。
在這樣的思想下,不少讀書人便暫時放下在中都等著求官的心思,趕去東蒙古參加科舉。如此一來,說不得還能提前在東蒙古那邊當官。到時候衣錦還鄉,豈不美哉。
鄭明儼就是這樣的心思。他不想就這么虛無縹緲的等著,畢竟自己不是耶律楚材那等才華橫溢,且富有名氣之輩。像他這樣默默無聞的讀書人,說不得熬到頭發都白了,也等不到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