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九弟。漢人有句話說的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為兄這次是看走眼了,想不到一年未見,九弟竟有這等調教人的本事。”,河道邊,脫忽騎著馬,只身和兀魯圖斯一前一后的走著。眼見波光粼粼的河面在陽光下晃得人有些刺眼,脫忽忽然聲音爽朗道。
“二哥過獎了。九弟也只是學了些自保的本事罷了,上不得臺面。”,兀魯圖斯客氣的說道。既然對方愿意放下架子,重新跟自己交涉,那他也不便再端著身份了。
“大哥的封地和牧奴,我可以承認你所有。這次被你殺死的兵馬,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們剛才使用的火筒,必須送給我一千支。”,沉默了幾息,脫忽決定不再饒圈子,沖著兀魯圖斯直接開出自己的條件。
“哈哈哈······二哥莫非在誑我?”,兀魯圖斯聞言,氣極反笑道:“你無端殺我牧奴在前,戰敗于我部在后。作為勝利者,合該我向你提交件的。何況火筒制造起來工序復雜,我們整個部落都沒有一千支,如何能送給你?”。
一頓毫不客氣的回應讓脫忽臉上虛假的笑意迅速消散干凈,語氣也從剛才溫和變得冷漠道:“你就不怕我將你的部落踏平嗎?”。
此次脫忽前來,帶了兩千騎。就單純的兵力而言,是兀魯圖斯的一倍以上。
但是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能取勝的!
兀魯圖斯完全不怕脫忽的恐嚇,云淡風情道:“正巧之前的煙火還沒看夠呢。如果二哥愿意,我不介意再來一場煙火表演。”,說著,兀魯圖斯又有些意味深長道:“聽說摻雜了鮮血的煙火,會更加迷人和璀璨呢。二哥是否要陪九弟一同觀賞呢?”。
想到之前火筒齊發的場景,脫忽不免生出一種無力和恐懼。如果距離再近一點兒,那他現在就該站在兀魯圖斯的戰俘營里了。
“你真以為我不敢么?”,脫忽面上不肯承認自己怕了,色厲內荏道。
“二哥是最勇武的,自然敢的。只是我們兄弟在這里自相殘殺,三哥的那位可敦該躲在黑山城偷笑了。按赤臺估計也會拍手稱快吧。還有咱們的斡赤斤叔叔和別里古臺叔叔,他們沒能西征,正憋悶著呢。撞見咱們這場好戲,一定不會錯過吧。到時候等咱們打完了,封地也就該被他們搶完了。”,兀魯圖斯聲音溫和,笑容透著幾分兄弟間的親切。但說出來的話,卻讓脫忽只想撕爛他的臉。
“哼!”,脫忽終是沒把握一口滅了兀魯圖斯的騎兵,并且還保持著己方勢力毫發無損。便冷哼一聲,表示著心里的不滿。
“二哥!咱們既然是兄弟,我也就不跟你繞圈子了。這樣吧,我三個月內賣你一百支火筒,到時候你可以用牛/羊/生鐵和牧奴來換,如何?”,兀魯圖斯頗有誠意道:“以后咱們兩部各自安好,商隊則不禁往來。而之前騎兵間的較量,就當一場兄弟間的比試,損失也就各自擔著。”。
這個條件是兀魯圖斯結合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提出的較為公平的處理意見了。
脫忽見兀魯圖斯溫和的笑容中已多了幾分戒備,便也知道這是兀魯圖斯的底線了。
猶豫了幾分,才沉聲道:“兩百支火筒,半年內交易。”。
“成交!”,兀魯圖斯根本不容脫忽多說什么,下一秒就答應道。
瞧見兀魯圖斯眼中閃過的幾分狡詐,脫忽便知道自己上當了。不由暗自有些后悔,但兀魯圖斯已迫不及待的宣揚雙方已和解,并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找了兩匹白色戰馬。當著兩部騎兵的面,飲下馬血,正式和解。
也代表著,脫忽正式承認了兀魯圖斯作為也古部繼承者的實力。
等到脫忽臨著騎兵浩浩蕩蕩的離開,兀魯圖斯才驚覺自己的后背已經浸濕了。
實在是之前的交涉考驗心理承受能力和演技。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用火筒展示兀魯圖斯部火器犀利的先覺條件,想必脫忽還真的會與自己硬拼。
那樣的話,雖說兀魯圖斯不至于完全落敗,但想要取勝也是沒那么容易的。而這對于剛完成蛇吞象的兀魯圖斯來說,很容易會引起別的部落的貪婪與不懷好意。
幸運的是,脫忽總算是被‘嚇退’了。雖說自己也要付出三百支火筒,但到底不是白送的。而且兀魯圖斯的火筒已經開始升級換代了,到時候將差一點兒的火筒外銷,還能為部落產生不小的‘外匯’。
到底從古至今,賣軍用器械都是利潤最大的買賣。
回去的時候,兀魯圖斯接見了在場上表現不俗的牧奴—全旭。
因痛失親子的緣故,全旭此時的狀態很不對勁兒。脖子上掛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正是之前射殺他孩子的脫忽部騎兵。懷里則抱著早已死去的孩子,大灘血跡染紅了他臟兮兮的外套,臟兮兮的臉和雙手。
但他毫無所覺似的,只嘴里狀似囈語道:“安兒不要怕!為父=替你報仇了。”。
“你們按住他!”,兀魯圖斯吩咐道。沒有任何反抗,全旭便像行尸走肉般,任由別人按住他的肩膀。直到有人碰到他的孩子,才跟發了瘋似的,用嘴咬,用手抓,用腳踢,極其激烈的掙扎著。
有騎兵沒壓制他,還被其踹飛在地。
但是終究是寡不敵眾,很快他整個人便被壓在地上。只嘴里嘶吼著,像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野獸。
兀魯圖斯沒理會他,只讓人在一旁挖坑。然后點火,將孩子的尸體燒成灰燼。
這期間全旭紅了眼,從破口大罵到求饒,最后眼睜睜的看著孩子的尸體在大火中消失,便只有凄厲的嚎哭著。
“你的孩子已經死了!如果你還想報仇,還想改變這該死的世道,那你就親手埋了他。我會在邊墻外等你一個時辰,如若不來,你便不要再回本王的部落了。”,說完,兀魯圖斯沒再停留,帶著所有騎兵快速越過河道,并很快就消失在蕭瑟的邊墻之內。
大概過了將近一個時辰,阿巴圖有些猶豫的開口道:“王爺!時辰到了!”。
“哦!已經到了么?”,兀魯圖斯看了看邊境的豁口。那里除了幾根在風中晃動的野草,便再沒有他物。
“終是放不下么?”,兀魯圖斯有些遺憾的自語道。
阿巴圖不知道自家王爺為何會這么看重一個已經瘋了的牧奴,不由疑聲道:“王爺,那瘋子是有什么過人之處嗎?”。
“呵呵—當然!”,兀魯圖斯有些悵然若失的笑道:“他如果能放下心事,日后之成就,必不可限量。而本王若能得其助,所謀之事便能多幾分把握了。”。
“王爺之謀,必定所圖甚大。可恨屬下太過愚笨,不能成為王爺之臂膀。”,阿巴圖語氣有些頹然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他跟你不一樣,就跟牛和羊,不具備可比性。”,兀魯圖斯回想著對方反殺脫忽部騎兵的決心,終是遺憾道:“走吧!時辰到了。命中沒有。不必強求。”。
但就在兀魯圖斯剛動身沒一會兒,阿巴圖忽然大聲嚷嚷道:“他-他追上了。”。
兀魯圖斯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腰間只纏著碎布的男人跑了過來。對方的頭發已經全部剃光,只是由于自己動手的原因,修的很不齊整。另外胡子也都刮了一遍,感覺跟之前所見完全是兩個人。
身上前前后后有數十道傷痕,幾乎都是鞭打的后遺癥。
“王爺,奴愿追隨于你,但奴想知道,王爺所說的世道,該是何種景象?”。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只要不違背所有人同意的律法,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其他人的選擇,任何人也不能干擾其他人的生活。
無論蒙古人/漢人還是回回人或女真人,也都不會有部族之爭。蒙古人可以娶漢人為妻,漢人也可以娶蒙古人為妻。無論身份貴賤,皆可自由娶親。
春夏秋冬,無論水患還是干旱,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都不會再有人因天災而亡,因人禍而終······”。
此刻不僅全旭聽著癡了,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癡了。因為他們無法想象,世間還會有這樣如同天堂般的存在。
“王爺以為,這樣的世道真的存在嗎?”,全旭回過神來,神情肅然的問道。
“事在人為!只要我活著,就會一直往這樣的世道靠近!”,兀魯圖斯也知道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國不容易,所以并沒把話說死。
“奴全旭,請受一拜!”,全旭認真的朝兀魯圖斯磕了一個響頭,卻是已被兀魯圖斯的理想國所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