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后卿大吼一聲,無邊尸氣朝他匯聚。
  他雙眼血紅,猛地撲向李長生。
  李長生神色一變,抬起骨劍格擋。
  “轟!”
  后卿的尖牙跟李長生的骨劍碰撞,竟發出一陣巨大的音鳴之聲,巨浪翻滾,周圍瞬間炸開一道百米深的巨坑,煙塵漫天飄揚。
  后卿退后百米,李長生退后三百米。
  僵尸的打法跟妖族類似。
  他們不喜歡用道兵和神通。
  他們的肉身,就是他們的道兵,不,應該說,他們的肉身,就是世間最強大的道兵之一!
  “好強!”
  李長生的虎口顫抖,手中骨劍險些脫落。
  剛剛那一對撞,李長生感覺自己的骨劍砍在了一塊天地最堅硬的石頭上,完全砍不動。
  “富公子,舍本逐末了。”
  后卿看著李長生手中骨劍,搖了搖頭:
  “你身上最強大的,是你的三十三重淬體身,你這把劍,你發揮不出它真正的力量。”
  “它只會拖累你進攻的速度,把它丟掉,用淬體三十三重天的力量,你才有機會戰勝我。”
  “能不能行,試過才知道!”
  李長生自然不會因后卿幾句話而影響道心。
  他將骨劍微橫,一股令蒼天悲戚的意志,從骨劍身上傳遞,剎那間,天昏地暗,冤魂咆哮:
  “怨念絕塵斬!”
  李長生一聲厲喝,骨劍橫推,無數陰暗的力量頃刻凝聚于劍尖,那一只只怨魂,撫摸著骨劍的劍身,宛如在撫摸情人曼妙的身姿。
  “斬!”
  令下,少年手中劍猛地斬下,冤魂似得到了不可違背的圣旨般,張牙舞爪,齊齊朝后卿沖去。
  半道中,冤魂歸一,怨念大漲,引動天象,天降大雨,磅礴浩蕩的怨念油然而生,侵擾心神。
  每滴雨,都帶著怨恨的意志。
  冥冥虛空,悵若響起道道悲鳴:
  “怨天不公!”
  “怨地不平!”
  “怨命不忿!”
  “我怨吶!”
  這是歸墟一劍的升級版。
  普通的歸墟一劍,配不上骨劍之尊。
  此劍,不沾人,斬心!
  斬磐石道心。
  尋常仙人之下,必死!
  可惜,李長生的對手,是后卿。
  “怨念么?”
  后卿淋著怨念匯成的雨,凝視怨靈,道心不動。
  僅是冷笑一聲,道:
  “呵,班門弄斧!”
  只見后卿腳踏大地,一股遠超于骨劍怨念的怨氣從起身體噴薄而出。
  “轟!”
  怨念如海。
  空間瞬間被怨念撕裂。
  在虛空風暴的嘶吼聲中,后卿的怨念直接如同一只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吞下骨劍怨念。
  那一刻,天上的黑云,更低沉了。
  “我乃尸祖,集天地怨念而生。”
  后卿張開雙臂,陰暗負面的怨念,居然仿佛臣子見到了君王般,匍匐在其腳下,動彈不得:
  “我,便是怨。”
  一句話,貫徹因果。
  無盡怨恨憑空消散。
  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天空放晴,陽光明媚。
  暖洋洋的陽光,灑在后卿身上。
  他迎接的朝陽,呢喃道:
  “黑暗無邊,我還是更喜歡太陽。”
  他不像一只怨念滋生的邪祟,像一個在徘徊在黑暗邊緣,卻比任何生靈都渴望光明的旅人。
  當你歷經過黑暗,體會過絕望,你會比其他生靈更加向往、憧憬來之不易的光明。
  后卿,便是這種存在。
  “道友是個可憐人吶。”
  李長生嘆息一聲,將骨劍插回脊椎:
  “我便依道友言,送君一死!”
  “來吧。”
  后卿猶如一枚炮彈,彈射而出。
  “啪嗒。”
  霎時,天地落雨。
  那雨,是悲情,是不屈,是向死而生的意志。
  雨落成殺機,殺機乍現,送君一死!
  雨的意,覆在少年身間。
  李長生右手握拳,猛地朝后卿砸下:
  “殺!”
  “轟!”
  兩拳碰撞,無煙無塵。
  但漫天雨水在這一刻,轟然停止!
  他們的意,影響了時空。
  雨水詭異的滯留在半空。
  六界所有生靈,同時忘掉了他們正在做的事。
  這,便是超脫六界的力量!
  “嗡!”
  兩人方圓萬里內,萬物枯榮,飛禽百獸死去,草木花朵凋零,連天上的雨,也死了!
  這才是真正的仙人斗法,凡人遭殃。
  兩人的拳,還沒有松開。
  后卿目光兇煞,尖牙緊咬。
  李長生青筋暴起,面色漲紅。
  一秒…兩秒…三秒…
  “噗!”
  終于,李長生率先支撐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倒飛而出,落在地上,白發斷了一縷。
  割發如斷首。
  那縷白發,是李長生死過一次的證明。
  后卿手下留情了。
  “再來。”
  后卿平靜的負手而立,邀少年再戰。
  他知道李長生潛力遠不止于此,這家伙太懶,根本不愿意過多壓榨自己的潛力。
  爾今生死之戰,方能叫李長生動真格。
  “操,不愧是僵尸。”
  李長生漸漸斂起臉上的玩世不恭,正了神色。
  如果是之前李長生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劍,那么現在的他,就是藏鋒芒于劍鞘。
  劍能藏拙,殺意不彰顯,暗中鎖敵,一擊斃命。
  后卿亦神情微動,雙手合十,尸氣內斂。
  兩人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
  不多時。
  狂風四起。
  李長生身邊的雨水,竟席卷蒼天,逆流而上!
  此間少年,逆了輪回。
  枯死的花朵,再現生機;
  落敗的古木,春芽東發;
  四季不斷交替,晝夜難以分明。
  春燕冬歸,漫天白鴉蔽日。
  悵然之間,他宛如六道主宰…
  一念,通天!
  再看后卿。
  堂堂僵尸,污穢邪物,居然渾身金光大作,腦后浮現一道佛輪,佛輪中,三千佛國綻光。
  “阿彌陀佛!”
  那僵尸高誦佛號。
  天地為他披上了袈裟;
  萬靈為他渡上了金身;
  八百丘尼俯首,諸天菩薩順目。
  有那么一瞬間,李長生哪怕張開仙魔法目,都分不清眼前站著的是僵尸,還是活佛。
  “呼。”
  清風拂過。
  恰似戰斗的號角吹響。
  李長生和后卿幾乎同步,彈射沖出。
  前者,攜漫天雨意。
  后者,攜大佛怒目。
  “殺!”
  “轟!”
  兩人隔空對拳,拳拳到肉。
  音爆之聲,不絕于耳。
  “轟!”
  他們的拳勢之快,快到只能看見殘影。
  每一拳的對壘,都能掀起道道空間波紋。
  “轟!轟!轟!”
  一拳又一拳,空間被打的支離破碎,厚重的大地因余波而千瘡百孔,樹木攔腰折斷。
  破壞力大的驚人!
  尸血和魔血飄飄揚揚,宛如血色煙火,在半空綻放一朵朵美麗而又詭異的煙花。
  兩人的身軀都有不同程度的裂紋。
  “轟!”
  幾十秒的功夫,兩人已拼了數百拳。
  百拳之后,依然是李長生率先不支。
  終了,被后卿一拳轟飛幾十米遠,落地,趴在地面,大口喘著粗氣。
  后卿到底是活了數百萬年的老怪物,縱然是重傷之身,可耐不住他底蘊雄厚。
  李長生天賦再高,畢竟修煉時間短,想跨越百萬年的溝壑,還是比較艱難的。
  “好強,如何敵?”
  那少年白發散亂,心臟處瑩光噴薄,長生草的虛影像位憐愛的母親,撫平著李長生的創傷。
  倘若不是仰仗長生草超強的自愈能力,他根本撐不到現在,這位地獄走出的尸祖…強的離譜!
  “要放棄了么?”
  跟李長生相比,后卿狀態不要太好。
  僵尸的自我修復能力本就強的離譜,甚至和擁有長生草的李長生不相上下。
  當然,這也有李長生發揮不出長生草全部力量的成分在里面。
  巔峰時期的長生草,那可是不死不滅的存在。
  “開什么玩笑,本座會放棄?”
  一聽后卿的激將,李長生重燃斗志。
  他重咳兩聲,咳出嗓子的淤血,雙眼開始變化:
  “本座要用底牌了!”
  “是嗎?”
  后卿盯著李長生逐漸泛白的左眼,和愈發黝黑的右眼,眼神涌現出一股濃濃的追憶之色:
  “混沌么?”
  李長生沒有回答。
  問虛境界后,他勉強能誘發出混沌,但操控這股力量已是極為勉強,說話分心就別提了。
  “好久沒見過混沌了。”
  后卿也清楚狀況,自顧自的呢喃道:
  “上一次相見,還是在洪荒,真懷念吶,那種能滅殺一切的力量。”
  他渴望被混沌抹殺。
  一想到可以解脫,他的身子便不自覺的顫抖。
  猶如什么潮時的女子:
  “富公子,你的混沌,不要讓本座失望啊。”
  他等待死亡,已經等待太久太久了。
  李長生的混沌之力,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一定…要死在混沌之下!
  “如你所愿。”
  漂亮丹鳳眸已完全變為深白深黑色的李長生,忽然開口,聲音大改:
  飄渺虛無,忽高忽低,捉摸不透。
  那不是生靈能發出的聲音。
  后卿知道,這是道音。
  生靈發出道音,看似匪夷所思,實則盡在情理之中。
  混沌神魔,每一尊,都是道!
  “山來!”
  李長生右手一張,其身后乍現魔山之影,山高九千九百九十九丈,與天平齊。
  魔威綿延九千里,天被染上了魔念,殺戮滔天。
  “魔前叩首三千年,不戀紅塵不為仙。”
  后卿遙望高不可攀的魔山,難掩激動:
  “魔祖,羅喉。”
  “雪來!”
  李長生左手一張,那魔山上頓時飄雪萬丈,雪落成瀑,將魔山半部染白,銀裝素裹。
  “五云隔斷塵凡路,說著人間總不知。”
  后卿伸手,隔空觸摸著雪,呼吸急促:
  “仙祖,鴻鈞。”
  兩大混沌圣人,能抹殺諸天萬物。
  他,可以解脫了么?
  “道來!”
  光是兩個圣人,還沒完。
  第三聲響起,后卿波瀾不驚的神色,居然大變。
  李長生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想拉著他陪葬!
  他一旦喚出大道,他就生命就會瘋狂流逝。
  道影存在一秒,他的生命就得流逝千年。
  就算他能靠長生不老,可長生草的供給速度,一旦跟不上他生命流逝的速度…
  只需頃刻,他就會被百萬年的時光湮成泡沫!
  “真是個瘋子。”
  后卿罕見的露出一縷畏懼的神色。
  他不怕死,但他真的被李長生的瘋狂嚇住了。
  這個少年,是那種只要你敢招惹,他就敢拿命跟你玩的存在,與他為敵,兩人里必須得死一個!
  “還好我一心求死。”
  畏懼一閃而過,后卿露出灑脫的釋笑。
  而此時,魔山腳下,天降道光。
  一道人形輪廓,緩緩凝聚。
  “來了么。”
  后卿眼神一厲。
  他雖求死,卻不會平庸等死。
  后卿盤膝而坐:
  “白骨成山有宗廟,廟里端坐畫皮佛;”
  “佛祖座下食人妖,妖前行人渡奈何。”
  后卿音落。
  三千佛國背后,是無盡浮屠血海。
  神佛仙魔皆在業火在浮沉,掙不脫,逃不掉。
  神的哀嚎,佛的慈悲,仙的不甘,魔的怒火。
  這是真正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道影登山。
  血海是劫。
  漫漫登山路,被浮屠血海包裹。
  那道影卻不慌不忙,僅是伸手一點:
  “崩!”
  “砰!”
  血海枯竭。
  后卿左臂直接憑空斷裂。
  李長生壽損三千年。
  道影邁出一步,一步一千丈。
  后卿右手折斷,痛入骨髓,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繼續,繼續!”
  李長生壽再損一年前。
  一步,千丈,后卿斷腿,再是一千年。
  兩步,三步,四步…
  十步后,道影站在了魔山之巔。
  李長生形如枯木,雙眼血紅。
  而后卿…
  只剩頭顱高懸。
  他臉上掛著笑,很復雜。
  是解脫,是興奮,亦是遺憾:
  “我終究還是沒能等到你。”
  他愛的那個人。
  那一年,敵軍來犯,我是王,你是妃,我走投無路,烏江自刎,你說來世還要做我的妻。
  那一世,我怨念成尸,不死不滅,不入六道,我走遍了整條歲月長河,只為在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日,我頭顱高懸,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條奔騰不休的烏江,烏江畔,你還在那里等待。
  罷了,不等了。
  放了我,也放了你吧。
  后卿閉上了眼睛。
  任由自己的頭顱道化。
  天降血雨,祭奠王者隕落。
  后世史書記載:
  長生歷3年4月4日。
  后卿以靈軀,撼天威,死,而無悔!
  四大尸祖去一存在。
  同年,尸祖旱魃自愿隕落,以身飼輪回。
  她踏入六道的那一刻,幽冥眾鬼只聽到了一句…
  “傻瓜,我一直都在啊!”
  李長生重傷慘勝,經脈寸斷,走不動道。
  一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聽著長生草的訓誡,一邊療傷。
  突然。
  他食指一熱。
  李長生正訝異時,一枚帶著妖力玉佩自動飛出儲物戒,一道嬌柔嫵媚的聲音,傳進李長生耳朵:
  “少爺,要不要來妖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