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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智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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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屯留城外,智朗他們就停在太陽底下,面對著城門的方向。

  許平的部下已經被放回了城,去通報城宰,接下來是雙方商議結果。

  智朗端坐在車上,旁邊是原地踱步的豫讓,其他人則保持著作戰姿態。這樣的場面已經持續有一會了。

  “豫讓先生,不要走來走去了。不管結果怎樣,智朗一力承擔就是。”智朗有些無奈的說道。

  豫讓這愁眉苦臉的模樣,看的人心里堵得慌。

  豫讓停下步子,嘆氣道:“你這次可惹下大麻煩了!”

  智朗搖了搖頭,說道:“許平只是一個小小的士,卻敢辱罵我父,狂妄至此,難道不該斬?”

  “話雖如此,可宗主……”

  智朗冷笑一聲,說道:“宗主?我父乃是宗主同胞兄弟!許平所言,羞辱的是智氏!豫讓先生作為智氏家臣,難道只在這勸我嗎?若宗主真的處罰我,那智氏干脆讓出智邑,讓許氏搬去吧!”

  “小君子,慎言!”豫讓沉聲說道。

  智朗輕哼一聲,又看向城池方向,不再說話了。

  時間已經到了日中之時,空氣灼燒的扭曲,連一直刺耳的蟬鳴聲也弱了下來。智朗他們卻站在那,除了補充了一些食物跟飲水,并沒有別的動作。

  城頭隱約多了一些人影,片刻后,城門終于奔出來了一大隊戰車。

  智朗精神一振,舉目望去,一眼認出了為首那輛戰車上的中年人。屯留城宰,智柳!

  這種由宗主直屬的城池,城宰基本都是宗族成員。按親緣來說,這智柳是智朗的堂叔,還未出五服。

  離著還有五十步,智柳就讓人停車了,雙方互相打量著,氣氛一時凝滯起來。

  “智朗,許平是你所斬?”智柳大聲喊道。

  他的臉上并無太多情緒,雖然跟智朗有仇怨,但自己家人又沒事,所以對他來說卻也沒那么嚴重。

  智朗還未答話,一旁的薪武跳下戰車,喊道:“此乃我薪武所為,城宰若要追究,就找我吧!”

  智朗站起來,抬手示意薪武退下。

  “從叔!許平確是我所斬,可你不知其中內情。我想問一句,若有人羞辱你父母,你會如何?”

  智柳愣了一下,沒急著回答,而是對旁邊車右說了幾句什么。

  很快,許平的一個手下被帶到了跟前。

  問了幾句話,智柳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智朗!許平所言確實不妥,可你也不該動輒斬殺他吧?”

  “豈止不妥!”

  智朗高聲喊道:“從叔可讀禮記?檀弓上篇。父母之仇如之何?孔子所言:弗與共天下也!”

  弗與共天下,意思就是不共戴天。

  春秋時期的社會面貌,是后世人根本想象不到的狀態。沒有詳細律法,更多的是道德標準約束。

  面對父母之仇,就連孔夫子也直言: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

  總之一句話,大仇一旦結下,自己與仇人只能活下來一個。

  社會風氣之彪悍,從這字里行間就可見一斑。

  聽到這話,智柳一時張口無言。

  他是真不知該怎么回答了,這么多人看著呢,他也不可能像許平那樣不要臉的指鹿為馬。可如果放過智朗,他又拿不準宗主那邊的態度。

  看對方遲疑,智朗突然指了指豫讓,說道:“此乃豫讓先生,從叔該認得吧?”

  智柳眼前一亮,連忙點點頭,“我已收到宗主之信。……豫讓先生,過來與我一敘可好?”

  差點把豫讓忘了,既然自己決定不了,可以把這個問題推到豫讓身上啊!

  豫讓看向智朗。

  智朗揚了揚手,說道:“先生盡管去,我心中坦蕩,也相信先生為人。”

  豫讓只好拱了拱手,下了車駕,邁著大步子往對面去了。

  看著兩人在對面爭執,智朗終于坐下來,長長的松了口氣。

  只要智柳還能好好講道理,那就問題不大。當然,結果還得看智瑤的態度。

  不過,智朗既然敢動手,那自然是有把握。一是利益,二是代價。智瑤剛拿到承諾,定然不愿意回到原點,此為利。而智朗又占據了孝道的道德高地,處罰的風險極大,此為代價。

  當然,智朗之所以如此行險,也是不得已。誰都看的出來,智瑤對智朗有惡意,如果智朗不展現一下獠牙,那么他在智氏會寸步難行,就像之前,一個小小的許平都敢胡言。

  說白了,他得借這個機會把威望重新豎起來。

  正想著,對面的豫讓已經跟智柳商議結束,匆匆回來了。

  “小君子,我等把此事上報宗主,由宗主決斷,如何?”豫讓說道。

  “當然可以。”智朗點點頭。

  “那這戰車……”豫讓有些為難。

  這種局面下收繳戰車,他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自然收繳!”智朗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

  “家主,不可!”一旁的薪武疾呼道。

  智朗朝他揚了揚手,大聲說道:“宗主做事一向公允,我自當遵從。”

  “多謝!”豫讓連忙行了揖禮,肅然道:“小君子放心,豫讓一定向宗主稟明情況,若宗主懲罰你,我愿等同受罰。”

  “萬萬不可!”智朗連忙擺手。跳下車,在豫讓耳邊小聲說道:“宗主派你來是要防著我,你若袒護我,豈不是讓宗主多心?那才是害我啊!朗問心無愧,只希望豫讓先生以后據實以答,萬萬不可有偏袒之心。”

  豫讓愣了一下,緩緩點頭道:“此言有理,倒是豫讓錯了。”

  戰車的收繳并不順利,除了智朗對這些破爛不屑一顧外,他的部下一個個心痛至極,全部是咬牙切齒的看著戰車被對方拉走的。

  跟薪武差不多,大家都是從小學習御車跟戰斗,戰車就是生命,沒了戰車,他們還算什么車士?全成徒卒了!

  當最后一輛戰車被拉走,所有人挺直的站在那,淚水從一個個彪形大漢眼角滑落。

  智朗嘆了口氣,不是可惜那些戰車,只是無奈,這些家伙對戰車的執念實在太大了。

  這也可以理解。某種意義上,戰車不僅是戰爭工具,更是身份的象征。乘車作戰的喊車士,步兵就直接喊徒卒,那個士什么意思?士大夫的士啊!連自己的戰車都沒有,算個什么貴族?!

  當然,智朗倒沒什么感覺,這東西遲早要被淘汰,能借智瑤的手讓大家接受現實,倒是省了他的事。騎兵,騎兵才是未來啊!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不破不立吧!

  智柳還算識趣,很快讓人送來了一些寬大的輅車,屯留離智朗的地盤還有七八十里的路程,總不能走回去吧!

  智朗站在車上,朝長長的車隊揮了揮手,高聲喊道:“回家了!”

  聲音隨著卷起的熱浪,越去越遠,很快消散在了曠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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