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用，我有錢。”
陳然一看這架勢，有些無奈。
又到了每次都喜聞樂見的蹭零花錢環節。
“你一個學生，身上能有多少錢。再說這家里，水果零食之類的啥都有，你大娘每天都給我買吃的，這錢你放身上，自己用。”
奶奶翻了半天，關上柜門回來。
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小手絹打開，將里面包著的紅鈔取出來，塞到陳然手里。
陳然嘆了口氣。
每次到奶奶家，她都會塞給自己一筆錢，讀書那會兒是五十，現在是五百，等出去工作之后，直接變成了一千。
怎么說都沒有用。
只能接下。
“行行行，我自己用。哎，這不我買的跟大娘買的不一樣嘛，你吃著都要香點。”
陳然拒絕不了，索性將鈔票塞進口袋，隨口說道。
“都是一樣的東西，有啥子香不香的嘛。”
奶奶啐了一口，摸索著東西，在一盤的椅子上坐下。
“那不一樣，誰讓他們都說我是你最疼愛的孫子呢。”
陳然笑嘻嘻道。
奶奶白了陳然一眼。
八十多歲的奶奶，和九十多歲的奶奶，身體狀況還是不一樣的。
她現在身子骨更硬朗，走路也更穩健，說話聲音敞亮，看起來就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一點都不像是個吃九十歲飯的人。
“對了，大娘他們呢，又出去擺攤了？”
陳然直接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左右看了看，朝奶奶問道。
“對啊，還是跟以前一樣，一大早就出去了。”
“那大爸二爸他們呢。”
“在家呆著，你二爸好像有個戰友聚會，這兩天出去玩了。你大爸爸嘛，他那個身體需要鍛煉，每天就到處走走，沒事兒的話就到你大娘攤子上坐坐。”
“這樣啊，那我姐她們都還好吧。”
“都好都好，來，吃點水果，這柑子是你大娘買的，我覺得沒買好，都蔫了。還有這個什么餅，是你二爸出去耍的時候帶回來的，你拿一塊去嘗嘗。”
奶奶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堆吃的出來，將茶幾都給擺滿了。
陳然已經習慣了。
就算他再怎么拒絕，奶奶還是會拿出來，最后非得讓他吃上幾塊才肯罷休。
吃完了還得弄一些帶身上，不然她就拿個塑料袋裝上，在你身后追著你跑。
陳然隨便拿了幾塊，放嘴里。
奶奶一直看著他，見陳然開始吃，連忙問了句：“怎么樣，好不好吃？”
“不錯，我覺得這個沒什么問題。”
陳然肯定道。
其實他哪兒想吃什么東西，純粹就是為了討老人家歡心。不然奶奶覺得他不喜歡，回頭還會去柜子里翻出更多東西。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來，你多吃幾塊。”
奶奶連聲道。
在陳然吃東西的時候，奶奶面色有點復雜，她猶豫半晌，最后還是道：“你爸那個事，我們都知道了。”
“嗯？”
陳然挑了幾顆砂糖橘，在那里剝皮。
“我聽說，他那個副司機直接把車開到溝里去了。”
“幾千萬的車就這么弄沒了。”
“之前他呆家里，我就覺得奇怪，他怎么那么長時間不去上班。問他他就說現在沒活，在家休息，問的多了他還跟我急。”
奶奶坐在床沿上，在那里唉聲嘆氣。
“以前他住在城里，我們還能關心關心，現在他跑到下面去，這一天到晚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對了，你回去過沒有啊？”
奶奶朝陳然問了一句。
“回去過了，沒在家，說是上班去了。”
陳然將種子吐出來，隨手扔垃圾桶里。
“誒，你也別太怪你爸，你爸他也不容易，你們家就他一個人上班，要養那么多人，還要……”
老人家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不愧是年輕那會兒做過婦女主任的人，這一碗水端平的功夫，陳然這種小年輕簡直是望塵莫及。
奶奶在那里講，陳然就在那里聽。
大意就是現在家里情況困難，讓陳然要理解他爸，要節約用錢，要好好讀書，爭取學一門手藝。
聊完后她又嘆了口氣，說陳然當初要沒那么任性，復讀一年考一個好一點的大學，選個醫生之類的專業，又或者去考軍校，有國家養著，那現在日子就好過很多了。
“我現在最愁的就是你，你說從小就沒了媽，現在又這樣，以后我要是走了，怎么去見你爺……”
奶奶越說越傷心，陳然連忙打斷。
“停停停停停，別這樣奶奶，你看你這都還早著呢，少說能抱上好幾個曾孫。”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都八十多歲，吃九十歲飯的人了，哪兒活的了那么久。”
“真的，別說九十，看你這精神，沖個一百歲都沒問題！”
“就你會說。”
“……”
陳然陪奶奶聊了會兒天，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拍拍手從沙發上站起來。
“行了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你這就回去了，不留在這里吃一下飯？”
奶奶連忙從床邊站起來。
“不了，剛回來，連澡都沒來得及洗。再說我跟阿姨說了，一會兒要回去吃飯，她都已經燒上了。”
陳然將桌子收拾一下，準備離去。
“你們那里那么遠，連個公交都沒有，怎么回去？”
老人追在陳然身后，連連追問道。
“打個電話，那邊騎車過來接我。”
“那也不方便啊，要我說啊，你還是吃個飯再走，一會兒我給你姐打個電話，讓她多買點菜……”
“不用，真不用，下次我過來再說吧。”
“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對了，樓道這么暗，我給你開個手電照一下。”
“我這里有手機。”
“你真的不留下來吃飯？”
“真不用。”
“那你記得，回頭去你大爸二爸那里看一下，他們還不知道你回來了，都很關心你的情況。”
“好，知道，等我休息兩天就過去。”
“……”
一直到陳然到了樓底，奶奶還站在樓梯口向下張望。
從小樓里出來，陳然掏出香煙，點燃后深吸一口，吐了口煙氣。
剛才在老人家里，他就一直憋著。
不憋不行。
老人家是個很正派的人，經歷過抗戰，經歷過抗美，幾十年的資深老黨員，紅色之心不可動搖。
她就覺得，什么樣的年齡，就該做什么樣的事，像陳然這個年紀，就應該讀書。
什么抽煙啊，喝酒啊，都是他出來工作以后的事兒了。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關鍵是陳然現在也不是真正的十九歲啊。
“等這個年過完，差不多也要二十歲了。”
陳然抽著煙，突然就想到這么個事兒來。
他現在這個情況，在家確實還挺不方便。
別說是現在，就算是換成上輩子，都已經三十歲的人了，在他們眼里都還是個孩子。
怎么才能改變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