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空站在原地,抬頭,望向杉木門上的那個彈孔。
以彈孔為圓心,金色的紋路像蛛網一樣擴散出去,占據了木門的三分之一,仿佛某個煉金陣的一角。
那金紋就好似某種活著的水銀,金光明滅,仍在緩慢地向外舒展,仿佛生長的樹,腐蝕路徑上的物體,伴隨著某種電蛇般的噪音。
“灌雷裂金子彈,你還記得吧?”
在星野空的背后,守夜人轉過了身,右手鍍金的大口徑左輪冒著白色的煙,左手邊木桌上的火流成了篝火,映紅了飛利浦錄音機黑色的外殼,《以父之名》在重復地播放,天國般的呢喃回響在房間里。
星野空回過身,側臉望著守夜人,“當然記得,一種獨特的煉金子彈,威力不大,彈殼破碎后能夠裂出金錫,在靈的引導之下,金錫按照預設的路徑向外蔓延,形成煉金網絡。”
“煉金鍛造工藝分為四步。第一步,黑化,即抽離物質中原有的元素,令物質死亡。第二步,白化,即用靈引導灰錫一類,具有強分解、凈化屬性的煉金材料,對物質進行分解、凈化。”
星野空淡淡地說,“所謂金錫,其實和灰錫是類似的物質,具有強分解性。而灰錫,在理論上來講,甚至能夠溶解龍王的骨殖瓶。”
“而由灌雷的金錫為線路,形成閉合的環路,最終可以組成一個煉金矩陣,觸發強大的雷系言靈。”
他抬起頭,再度望向杉木門上大片皸裂的金色網路,“老師,你這一槍,下了第一步的棋。”
“而我,其實一直在等你。”
星野空垂下右手,撩開襯衣下擺,槍套里插著圣銀左輪,彈巢里已經填好了六枚銀色的子彈,前綴為“灌雷裂銀”。
機動作戰中心。
“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陷在沙發里的司機撓了撓他的禿頭,望向沉吟著的白手套神術師。
植物師和茆千易也望向神術師,這里屬神術師的煉金造詣最高,三人都在等他的解釋。
“其實我也不清楚。”
神術師抿了一口冰涼的可口可樂,接著說:“但由灌雷金錫的特質,可以分析推理一下。鐵匠,你先給他們解釋一下什么是灌雷金錫吧。”
“所謂灌雷金錫,就是灌入了雷元素的金錫。”
那名光膀子的大漢靠在工作臺上,雙臂環胸,緩緩補充道:“煉金術的五芒星,地水風火精神,里面并沒有雷元素。雷元素是由風元素,和火元素融合延伸出去的第六元素。”
他側過身,從工作臺上用三指拾起一枚華美的子彈,放在工作臺的白熾燈下,展示給眾人看。
“這就是富集了雷元素的元素子彈,我們的煉金技術不如弗拉梅爾,因此造價非常昂貴。”
眾人朝他的指尖看過去,那枚子彈除了通體有繁雜的花紋外,還有著石英的透明彈頭,里面填充了某種深藍的物質,好似攀上山巔的人類,抓住了夜空下轉瞬即逝的雷霆,以固液共存的形式保存在這。
“這種子彈,只要擊中目標,彈頭破碎,就會釋放里面的雷元素,產生上萬伏特的強壓與強電流。”
大漢在掌心拋了拋這枚子彈,“基本沒有碳基生物能頂住一發,歷史證明,連四代種的純血龍類中了一槍也會口吐白沫地原地痙攣。而硅基的物品,也就是電子設備,中了一槍就要引起大面積的短路,進而爆炸。”
神術師點了點頭,接過話題,“我猜測守夜人的金錫,能將雷元素鎖存住。”
“只要沒有形成閉合的環路,也就是說,那個由點,擴散開來的網狀結構,沒有與其他的網狀結構,相連形成完整的雷系煉金矩陣,就不會觸動里面的雷元素。”
坐在真皮沙發里的神術師將可樂放在一旁,雙手交叉頂在下巴,眸中光芒閃爍。
“煉金錫是某種粘稠的液體,當同種的液體相遇,他們就會交融在一起。”
“一開始守夜人的金錫只是一個點,這個點在他的靈的引導下,皸裂開來,形成了某個煉金陣的局部圖像,它向四周生長出去的觸角,就像是電器的插座。”
“當他射出第二槍,落于那個點的附近,點與點相近,所皸裂出去的部分觸角,就像插頭遇上插座,他們會相連,進而形成更大面積的金色蛛網。”
“這樣做,進一步的,他補完了所設想的煉金陣。”
神術師的臉上有了笑意,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那個房間,就是刻下煉金陣的圖紙!當他用子彈噴濺出去所有的金錫,構成了這個煉金陣,就將釋放所有子彈灌注在房間內的雷元素,進而引動劇烈的雷爆!”
聽著他的話,茆千易愣了愣,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解,低聲道:“如果守夜人,真想在那個房間內,用灌雷錫金子彈,腐蝕出一個雷系的煉金矩陣……那他自己也會被雷池波及的吧?”
“不清楚。”
神術師搖搖頭,繼續道:“如果星辰熄滅者手上也有類似的子彈的話,那么我覺得,這像是一場拼圖的競技。”
“他們兩個人的手上,各自有一套樣式不同的拼圖,他們將每一塊細小的圖片,貼到房間的四個面上,誰更快拼完,誰就掌握了最終的話語權。”
“但這樣的話……”茆千易猶豫了一下,“這樣的話,他們可能誰都無法完整拼出自己的圖。”
“所以,他們還要拆對方的圖。”神術師又拿起了那罐可樂,灌入口中。
“七年前,我第一次教會你下這種棋。灌雷裂金子彈,是我的棋子,而灌雷裂銀子彈,是你的棋子。任何的場所,都可以是我們的棋盤,只要它能夠被子彈擊中。”
守夜人緩緩地說著,從座椅上起身,背對星野空。
星野空對著門,抬著頭,久久地凝望木門上金光閃動的蛛網,“這是只有懂得煉金術的槍手,才能讀懂的棋。七年了,除了你趕著去睡女人的那一次,我一次都沒贏過……”
木桌燃起熊熊的烈火,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兩人的影子投在彼此面對的墻壁上,斜斜地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