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熹微的晨光下,50米的標準泳池水波漣漣,清澈見底,岸上玉腿如林,歡聲笑語。
那位三號泳道的女生破開水膜,一身粉色的露背連體泳衣,從水中揚起了頭,她抬手翻起泳鏡,趴在泳池邊上,望向岸上那個側躺在躺椅上的男人,眼神有些幽怨。
“副校長,你是不是得了神經衰弱?加上其他同學,這是你第十次按錯表了!”
岸上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那個男人舞了舞手中的成人雜志花花公子,“牛仔的神經是不會衰弱的,哪怕他老了。”
女生扶額,她是今年的大一新生,沒想到,卡塞爾學院鼎鼎大名的副校長,守夜人會是這副大肚便便,滿臉油膩的模樣,看成人雜志能看得入神。
而這位副校長大人,現在只穿了一條泳褲,肥胖的啤酒肚泛著白花花的光,兩條毛腿攤在實木的躺椅上,腿毛濃郁得像黑森林。
偏偏在他的腦門上,還戴著一頂卷沿的帽子,以示他牛仔的身份。
“今天陽光正好啊。”
守夜人喜滋滋地翻過一頁,又一頁的性感女郎,V字形的鏤空一體衣,前凸后翹,烈焰紅唇。
“那胸真長,這腿真白……”
“我要開始重游了,副校長您這回可要看好了!”那個女生重新戴上泳鏡,高喊。
“OKOK!”
守夜人側過頭,一手花花公子,另一只手高高揚起手中銀色的秒表。
“我肯定會好好看的,這次不會出錯!”他眉飛色舞地喊。
廢話,他可是卡塞爾學院出了名的死宅,一年到晚都呆在教堂鐘樓的閣樓上,如今難得出來一趟,不就是為了當這個游泳課的考核官嗎?
他每天都要看妞,不為了別的,就只是為了心情的愉悅!
守夜人瞇眼望著那女生在泳池中破開水浪,修長的臂膊揚出水面,“話說,我向昂熱提議的‘大學女子裸泳錦標賽’,不知道他考慮得怎樣……”
“被駁回了。”一旁有人說,那人的影子罩在守夜人的臉上。
守夜人抬起頭,看清楚了來人,一愣。
“昂熱,你怎么來了?”
來者正是卡塞爾學院的最高領袖,學生們唯一的精神支柱,永遠在屠龍前線的復仇者,希爾伯特·讓·昂熱。
昂熱此時仍是那身筆挺的手工西裝,胸口插著一朵艷紅的玫瑰,那頭銀發用發膠梳得整齊,時時都像一個奔赴葬禮的悼亡者,總是在路上,袖口里藏著擦拭干凈的折刀。
“有一件事,玫瑰十字會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
昂熱伸出兩根手指,從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個紙質的信封。
那個信封是羊皮紙一樣的顏色,規格很標準,手工的郵戳來自中國,紙面上的圖案,是一個圣白的十字架,玫瑰的藤蔓纏繞在上面。
守夜人一愣,從躺椅上坐起,嘀咕著拆開信封,“煉金協會的人找我,多半沒什么好事……”
抖開,取出里面的信紙,有兩張,一張中文,一張英文。
來自玫瑰十字教會中國分部的請求 尊敬的弗拉梅爾宗師:
您好。
冒昧打擾,深感抱歉。不知您是否有留意,我方教會常年通緝的S級黑術士,星辰熄滅者,最近在中國南方活動頻繁……懇請您出手相助,一切費用,由我會承擔。此外,我們也愿意提供豐厚的報酬。
玫瑰十字教會干事,茆千易。
2005年5月15日 昂熱從桌子上拿起瓶裝的金樽龍舌蘭,酒液倒出,這種酒是墨西哥的國酒,香且烈。
他舉著玻璃杯說:“他們想借助你的力量,抓捕那個S級的黑術士。”
守夜人聳了聳肩,隨手就把信封丟到桌面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龍舌蘭。
“不去,憑什么去?我跟他們又不熟。”
“玫瑰十字教會,是煉金術士的大本營之一,很古老的組織,在現代科技發展起來之前,我們的屠龍事業向來仰仗他們。”
昂熱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卡塞爾學院、包括我們背后的董事會,都不想得罪他們。”
“所以……”
守夜人壓了壓帽檐,低聲問:“讓我去支援,也是董事會的意思?”
昂熱搖了搖頭,“有一部分是董事會的意思,有一部分,是執行部的意思。”
守夜人眼角抽了抽,“這執行部也管得太寬了吧?連我也敢調動?”
“根據亞伯拉罕血統契,我們卡塞爾學院……不,我們全體混血種,都有著清理不潔血統的義務。”
昂熱頓了頓,銀灰色的眸子里閃現刀子般鋒利的銳芒,“這是原則性問題。”
守夜人抿酒,沉默不語。
昂熱抬起手腕,翻開袖子,手指敲了敲腕表上的石英面,“還有六個小時,執行部的專員們就要出發了,諾瑪給他們訂了飛機票,也有你的一個位置。”
“喂喂喂。”守夜人嚷嚷,“我已經是快入土的年紀了,還要我跟著那些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去拋灑熱血嗎?”
“對了,你的見習弟子,芬格爾·馮·弗林斯,也在這次行動中。”昂熱補充。
“芬格爾?他又來做什么?他什么時候加入了執行部?”守夜人撓頭。
“他今年畢業,這是他大四的期末考核任務,或許你該幫幫他,我看他的頹廢姿態,像是要破我校的記錄,以連續留級的偉大功績,加冕于我校的名人墻。”
“他自己都不在意,我怕什么。”守夜人翻了個白眼。
“芬格爾的成績,或許你不在意。但你在學校呆了這么久,就不想出去透透氣嗎?”
昂熱瞥了守夜人一眼,好似農夫瞥了一眼蛇的七寸,“我用自己的小金庫,給你買了張飛往荷蘭的機票。任務完成后,你可以選擇只身前往,沒人知道你的行蹤,諾瑪也不知道。”
昂熱用五根手指架住酒杯,微微晃動手腕,目光盯著里面淡金色的酒液,“那里的紅燈區……你知道的,很棒。”
守夜人忽然語氣一滯,嘆了一口氣,又躺回椅子上,“女人什么的……說說而已。昂熱,你知道我不想去的。”
守夜人取下頭上的帽子,蓋在臉上,下面傳出他幽幽的聲音。
“那個孩子……原本應該叫做星辰守望者。”
“是的。”昂熱淡淡地說,“三年前,執行部就在美國的華盛頓州,執行過一次擊殺星辰熄滅者的任務,你帶隊的,從華盛頓州追到了加利福尼亞。”
“他應該已經死了,你知道嗎?”
守夜人的手將帽頂壓癟,像是捂臉,手背青筋暴起。
“我打斷了他的腿,親自將熾烈的龍炎彈埋入他的胸膛,就用我的黃金蟒左輪。”他的聲音嘶啞,“大雨都澆不滅的火焰,吞噬了整片森林。”
“但我們找不到他的尸體,他還活著。”昂熱冷冷地強調,“而且比以往還要兇戾,十幾位煉金大師死在了他的手里。”
“你讓其他人去也行吧……”
“你們弗拉梅爾一脈的煉金術,又詭異又強大,我不想我的學生死得不明不白!”
昂熱有些煩躁了,又喝了一杯龍舌蘭,盯著底下那個大肚子的老牛仔,沉聲道:“他現在可能已經超越你了,連我都沒有戰勝的把握。而且,我有其他事要做。”
“他是個天才……就是路走歪了。”守夜人低聲喃喃。
“你是他的導師,你知道怎么對付他的。”
昂熱將杯中的龍舌蘭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取下胸口那朵玫瑰,水平放在杯口,轉身離去,逐漸走遠。
“給他上最后一堂課吧,萊昂納多,盡你的義務。”遙遙傳來昂熱的聲音。
而在實木躺椅上,壓癟的牛仔帽下,傳出了悠長的嘆息聲。
“副!校!長!!”
耳畔傳來女生的嬌喝,守夜人的牛仔帽被猛地掀開了。
那個穿著粉色泳衣的女生,正怒不可遏地叉著腰,豎眉盯著守夜人,發現他的眼角還掛著剛睡醒似的晶瑩。
“這一次,你又沒按表!!!”
“不是,這次是真的被打擾了啊!”
守夜人欲哭無淚。
仕蘭中學,星空下的涼亭,草叢里有螢火蟲,綠光點點。
“星辰熄滅者,S級的通緝犯,你……居然不知道?”
這回輪到茆千易詫異了,“你的導師沒跟你說嗎?”
“不知道,沒說……”
楚子川苦笑,以老尼那個玩世不恭的性子,那基本是“師傅領進門,氣死整個人。”
“暈了。”
茆千易扶額,她早該知道,楚子川身后的那位煉金術大師,是個不靠譜的家伙。
“我這個徽章,你認識嗎?”
茆千易捧起她胸前的十字架吊墜,楚子川看過去,發現那不僅僅是銀質的十字架,還有玫瑰的圖案在上面。
“什么……玩意?”
“玫瑰十字會啊!!”茆千易翻了個白眼,“你的導師是哪位?這么不負責任的嗎?”
“他……跟社會有些脫節。”
“這是很古老的煉金協會啊……”茆千易嘀咕。
“老師,你是協會的成員嗎?”楚子川打算換個話題。
“嗯。”茆千易點點頭,“我是玫瑰十字會的銅牌干事,負責一些不太緊要的事情,恰好又跟星辰熄滅者有些關系。”
跟星辰熄滅者有關?
楚子川想了想,聽說茆老師是半年前入職的,而那時候,他剛剛進入奧丁之淵,隨后,楚子航離開了奧丁之淵。
楚子川覺得,要是茆千易真的背負著什么任務,應該與奧丁之淵相關才對。
“星辰熄滅者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有危險?又跟我有什么關系?”楚子川連問。
“星辰熄滅者……”
茆千易的神情嚴肅起來,這個石砌的涼亭好似成了警局,而她又是站在策劃板前面,拉出鐵尺介紹危險分子信息的警員。
“如果說煉金術士,是人類的群星的話,那么星辰熄滅者,就為了熄滅群星而來。”
楚子川想了想,“也就是說,他狩獵煉金術士?”
茆千易凝重地點了點頭,“他已經得手十幾次了,目標都是掌握了煉金術奧秘的大師,每一次都將臥室里的煉金資料洗劫一空。”
楚子川無語,“我才剛剛入行,應該輪不到我吧?”
“不,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茆千易指了指楚子川鎖骨下的紋身,“我不知道你這一身的言靈矩陣,作用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其中蘊含的知識,所有的煉金術士都趨之若鶩。”
“要是讓星辰熄滅者知道了,他肯定會找上你的,他對煉金知識特別癡狂。”
言靈矩陣?
我身上值錢的,可不止言靈矩陣。
楚子川低頭,銀鏈掛著一枚殷紅如血的晶石,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賢者之石,傳說中能讓人長生不老,甚至是起死回生的煉金神物。
不過,在平時它并不會顯露什么異樣,再加上它數量的極其稀缺,很少有人見過,哪怕現在已經放在了茆千易的面前,茆千易也沒有認出來,只覺得那是好看的紅水晶。
星辰熄滅者,認識賢者之石嗎?
楚子川想了想,決定用油性筆,把它涂成黑色。
“還有什么事嗎,茆老師。”他問。
“你……”茆千易無奈,“你好像有些不以為然,但我說的話,不是在危言聳聽,你應該轉達給你的導師。”
楚子川笑了笑,他的導師是十階煉金術士,基本上半步神明了,龍王來了也能掰掰手腕,怎么會怕這個星辰熄滅者呢?
“謝謝你,茆老師,我會留意的。”
楚子川站起身來,“老師你也小心,別被那個星辰熄滅者盯上了。”
“盯上我?”
茆千易也站了起來,微微搖頭,“我跟著我的導師研究尼伯龍根,這個課題并不受人關注,也沒有什么研究成果,星辰熄滅者看不上我這條小魚。”
尼伯龍根?
楚子川沒想到自己先前的隨便一猜,還真的猜中了。
難道奧丁之淵,以及約頓海姆的出現,已經引動了社會上的煉金術士了嗎?
“好了,就說到這吧,你回去晚自習吧。”
茆千易溫柔地笑,“煉金術和科學知識,都不能落下噢!”
“嗯,再見,茆老師。”
“喂,子川。”
茆千易又叫住了楚子川,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你真的要小心啊……那個人,是瘋子一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