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老尼抬起頭,望向黑紋黃底的穹頂,那里有十幾扇彩色的琉璃花窗,繞著穹壁,環形排列,每一扇窗上的彩圖都不一樣。
“天空十字,耶穌受難”,“黑龍俯沖,龍炎滅世”,“奧丁勒馬,鐵手提槍”。
其中有一扇破了個大洞,風聲陰陰,雪絮不斷。
“嗯?丁丁的信使來了。”老尼說。
奧丁的信使?
楚子川一怔,順著老尼的目光往上看,一個鳥形的黑影,從花窗的破口飛入,羽翼撲騰,一個金屬牌掛在它的腳上。
那鳥在空中盤旋一周,最后落在了頂上的骷髏吊燈處,抖了抖身子,震落身上的雪片,又歪頭,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這時楚子川才完全看清了它的樣貌,這鳥像一只烏鴉,通體黑色,羽翎閃著紫藍色金屬光澤,兩翅猶如鐵鑄。
無論是羽毛,還是啄、蹠、趾,抑或是瞳眸,都是灰黑,像是死神的信使。
“福金,你還沒死啊?”老尼笑著向這只鳥問好,“有帶什么好東西給我嗎?”
“我不是來找你的。”
那只名叫“福金”的鳥說話了,低頭看向楚子川,眸光冷清,“楚子川?我是神的信使,渡鴉‘福金’。從今往后,你與神的一切交流,皆由我來傳達。”
“我跟他有什么好交流的?”楚子川冷冷地說,“想殺一個人,還得跟他商討,何時將他送葬?”
一點寒芒從天而降,貼著楚子川脖子的肌膚掠過,直直地切入他躺著的玉石板,一道血線忽地裂開,沁出血珠。
“注意你的態度,凡人。”福金大開黑翼,鳥顱微昂。
“哇,不用這么客氣吧?白送我一根羽毛?”
老尼伸手,從石板上拔出那根切入的黑羽,舉在上方,對著蕩漾的燭光,這根羽翎流動著金屬般的光澤。
“謝啦,金金!”老尼喜滋滋地將黑羽收到大袍內,“我之前那根羽毛筆正好用爛了,以后我再也不說你一毛不拔了。”
“呵呵。”
楚子川不再多說什么,“人狠話不多”就是形容他這樣的人,他已經打定主意了,有機會就把這鳥殺了,拔光毛,煲湯喝。
如果奧丁不介意的話,楚子川可以分他一口。
看見氣氛有些冷,老尼的玻璃眼珠子轉了轉,樂呵呵地說,“別那么嚴肅嘛,有事好好說。”
說著,他轉身,對不遠處的一片的昏暗拍了拍手掌:“來,柯柯,給他們彈一曲輕柔的,緩和氣氛,干脆就彈帕赫貝爾的卡農吧!”
話音剛落,就有一串清脆的鋼琴聲響起,速度很快,像是某個人應諾。
一陣寧靜過后,仿佛大幕拉開,鋼琴聲漸起,左右的黑白鍵,依次起落,好似溪流垂落山澗,一個聲部的曲調,追逐著另一聲部,起落分合,給人以一種神圣的意境。
楚子川震驚,此從他在這個教堂有意識以來,除了老尼之外,未曾察覺到有第二個人,但現在,在那個昏暗的角落里,琴聲朗朗,似乎就坐著一位,浸淫此道數十年的大師。
而當他把目光探過去的時候,在廊柱投下的陰影里,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那個鋼琴凳空蕩蕩的,鍵盤上的黑白虹道,自行潮動。楓木琴身下的黃銅踏板,也是自動起落。
仿佛有個看不見的鬼魂,坐在那個鋼琴凳上,雙手修長有力,側臉閉眸,為他們傾情演奏。
“我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福金說,“仁慈的神,將你的父親封進了圣銀之棺,那是摻雜了阿瓦隆時之沙的煉金造物,被封進棺里的生命體,所有的生命體征,他的記憶,甚至靈魂,都會被定格在蓋棺前的那一刻。”
楚子川忽地怔住了,他明白這只渡鴉的意思了,就是說楚天驕沒死,也沒有完全淪為死侍。
只要楚天驕不離開那個棺材,他的生命,就將永遠定格在他生命線即將燃盡的那一刻。
但神并不仁慈,他不會無緣無故地救楚天驕。
現在,楚天驕成了奧丁手里的人質。
至于目的……
“楚子川,聽神諭吧……”福金的黑眸盯著底下玉板上的少年,“現在,你被賦予‘見習狂獵’’的身份。限你在一年內,完成‘兩鐵一銅’的晉級任務,晉升為正式的‘狂獵’。”
說著,福金低頭,從它的腳下取下那個金屬牌,拋落到楚子川的面前,發出“哐鏜”的清響。
“具體的內容,藏在這個鐵質徽章里。如若任務失敗,你的父親,將會死去。”
說罷,福金也不等楚子川問話,猛地一打翅膀,咻地就往穹頂飛去,最后立在破窗的邊緣,在昏黑的風雪中回眸。
“如果我是你,我會求教堂里這個老不死的人偶,讓他教會我煉金術。”福金冷笑,“否則,你根本不會用‘靈’,連獲悉徽章里的任務詳情,都做不到。”
“只會亂飛,像無頭蒼蠅,不知蛛網在前。”
那只灰黑的渡鴉飛走了,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偌大的教堂,安靜了下去,只有娟娟的鋼琴聲,還在流淌。
楚子川很想抬起手,撿起那個鐵牌,看看所謂的“狂獵”是什么,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像是打了大劑量的麻醉藥,除了眨眼說話之外,只能本能地呼吸,動彈不得。
而披著黑袍的老尼,正自娛自樂地哼著歌,隨著那曲卡農扭動身子,手里拿著刺青的針刀,伏在案上,在楚子川的手臂上,一筆一劃精心雕琢,畫上龍鱗一樣的紋路。
“老尼,什么是狂獵?”楚子川忍不住問。
“狂獵?”老尼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一群死人啊!你要加入他們嗎?”
死人?死侍嗎?
“能不能跟我詳細說一下?”楚子川又問。
“不行!”老尼強硬地回絕,又俯下身子,一邊刺青,一邊說:“我是煉金術士,講究的是等價交換,沒人能從我這空手套白狼,奧丁也不行。”
楚子川明白了,跟老尼做交易,事事都講究代價,就連奧丁,想要老尼出手救治他,也付出了0.2g世界樹樹根的酬勞。
“我需要向你支付什么?”楚子川直截了當地問。
老尼終于抬頭了,像是得逞了一樣,嘿嘿地笑,“說說你手上這個指環吧,除了那變異的右眼,全身上下,你只有這個指環最值錢。”
指環?
楚子川的目光下行,他的尼伯龍根之戒很安靜,金光收斂,鱗片貼合,像是進入了冬眠的狀態。
“別試圖騙我啊!”老尼扶了扶老花鏡,“我可是煉金術大師,你要是胡謅,我立刻就能分辨出來,懲罰就是在你的丁丁上,紋一串漢字。
“你猜我會寫什么?”老尼神秘兮兮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