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倒在地上的那名高大的少年,卻竭盡全力地向著楚子川,抬起了右臂。
因肌肉與韌帶被切斷,他的右前臂無力地垂下,現在只是靠部分肌肉纖維藕斷絲連地扯著,像斷掉的柳條。
“我叫——梁鈞。”
他終于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在這一刻,他又重歸人類的身份。
楚子川眼簾低垂,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原來是你啊。”
微微俯身,啪,握手。
兩只手緊緊地扣在一起,雨水刷走了其上的血污。
終究是……言和了。
“是我,謝謝你,動手吧。”
梁鈞盡力點了點頭,掛滿淚水的臉上,浮現出解脫的笑容。
“好。”
噗——!
楚子川安靜地站立在車廂中,雨水不斷沖刷著手中的村雨,刀身上飄著絲絲縷縷鮮紅的血帶。
這位名為梁鈞的少年,居然憑借意志力,完成了人類基因對龍類基因的絕地反擊,從無意識的死侍狀態恢復,甚至能夠釋放言靈。
只可惜,做完這一切,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那一記重重的滅火器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將他徹底擊倒了。
如今,他正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寬大的黑袍里罩著一個青澀的面孔,藏著一位十五歲的少年,當初的他,曾經稚嫩過,如今又重歸純真。
忽然又乳白色的光球從他的體內飄出,向上,一直飄到楚子川的眼前。
楚子川愣了愣,心有所悟似的伸出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
順著手指,光球像是長鯨吸水般被吸收,涌入右眼,溫潤的眼眸上泛起金色的漣漪。
一片空曠的白光中,一位高大的少年背對楚子川,向著前方金色的波光,越走越遠,波光中忽然有浮現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背影,那個少年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并輕輕地回過頭,對楚子川笑。
“一路順風。”
楚子川輕聲說,他正輕輕地捂著右眼,而那個乳白色的光球是純粹的精神元素,因執念而產生,如今被奧丁之眼吸收,滋潤了原本已經枯竭的精神池。
戰勝強敵,收集純粹的精神元素……
或許,很快他又能釋放“言靈·賜死”了。
但現在,他還有更多的敵人要對付。
前方車廂的燈光忽明忽暗,在交變的明暗中,落座的黑影們緩緩站了起來,兜帽下的陰影里點燃一把把火炬,金黃的欲望在燃燒。
“餓狼……廢物啊……”
“但他的血統進化了……”
“真好啊……吃了吧……”
“我們……也能進化……”
對上車廂前方的黑袍死侍們,楚子川再次挽刀,神情凝重,不斷調整氣息。
經過剛才那番惡戰,其實他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手中的村雨變得分外沉重,之前那番靈巧的轉刀已經很難再現,因為他五指的肌肉已經疲軟,就連小腿肚都在隱隱抽筋。
但死侍們沒有立刻撲上來,反而不知道是哪位的手,抓住了地上那具尸體的兜帽,將掛著笑容死去的梁鈞,拖入了人群中。
前方的黑影們像回潮的海浪一樣,將梁鈞的尸體徹底卷入車廂的前半部,隱沒在人群中,沒了蹤影。
很快,最里面的人影開始上下起伏,從中傳出了骨骼碎裂、血汁爆濺的聲音。
楚子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不斷有鮮紅的血從人群的間隙中濺到墻壁上,甚至有一滴忽地飛到他的眼皮上,沿著睫毛滴落。
“梁鈞他……是個好孩子……”
身后傳來楚子航的嘆息聲,楚子川咬緊了牙,目光更冷了。
“哥,有一件事請你務必了解,死侍是沒有人權的,對付他們……不需要手下留情!”
楚子航點了點頭,目光四顧,公交車正疾馳在不知名的高架橋上,不斷有黑影從橋外翻過欄桿落到瀝青路上來。
他的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指著前面,低聲說:“那個司機有問題,是他把我們帶上高架橋的,不知道最后要開去哪里……”
楚子川也將目光投向公交的駕駛位,那個司機穿著統一的制服,戴著一頂鴨舌帽,臉龐始終隱匿在陰影里,看不清面容。
究竟……是誰?
“路的盡頭可能有危險,我們必須得想辦法離開。”楚子航說。
漆黑的高架橋上,公交車在暴雨中呻吟著行駛,楚子川望著路的前端,凝重地點了點頭。
楚子航可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作為看過原著穿越者,他清楚地知道在高架橋的盡頭有什么恐怖的東西。
一想起高架橋盡頭的那位,他的身體就條件反射似的有些乏力,甚至連握緊刀柄都成了一件難事,手心冷汗直冒。
十四年了,他一直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
每隨著邁巴赫上一次高架橋,原著中描寫的那個場景,八足駿馬上的那個魁梧身影,就越發要從書里、從神話中走出,伴隨著雷鳴,仿佛就在眼前,就在下一秒。
這種無處訴說的害怕,在雨天更甚。
與能毀滅世界的“青銅與火之王”比起來,口含魚雷而毫發無傷的龍侍“參孫”,不算什么。
而與傳說中絕望的化身“黑王尼德霍格”比起來,青銅與火之王也只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傻孩子。
但即使是黑色帝王尼德霍格,也沒有高架橋盡頭的那個存在,給人的壓迫感來得強烈!
老爹透過車內后視鏡看見他的愁容,笑著給他豎個大拇指,說他長得這么帥,目光又這么憂郁,跟個偶像劇的主角似的,特別有文藝范,是個泡妞的好苗子,還問他班上是不是有個叫陳雯雯的文藝少女,然后賊兮兮地對他奸笑。
楚子川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盤,可能是覺得,以他又冷又酷,還帶點文藝氣息的形象,能夠輕易攻克那位文學社社長的芳心吧?
但楚子川沒理這個不著調的男人,只是將頭靠在玻璃窗上,眼前雨絲滑動,不遠處那座濱海的城市亮著霓虹夜燈,扎根在他眸底深處,被大雨淋濕,泛著黑色的光澤。
哥哥楚子航敏銳地察覺到他心中的不安,沒說什么,只是伸出手捏了捏他肩后的肌肉,想讓他放松下來。
但楚子航不知道,楚子川所表露出來的憂愁與害怕,僅僅是實際的冰山一角,他甚至會因為收費站的燈光,而產生那位存在要降臨的錯覺,從而驚慌失措地喊出聲……
現在,他終于來了……
神王·奧丁!!
恢弘的白光在高架橋的盡頭緩緩升起,像初生的太陽,放射著灼烈的強光,十幾萬噸承重的橋面在震動,暴雨般的鐵蹄踐踏著瀝青路,像是有千軍萬馬要從里面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