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搖了搖頭,又抬起手,指了指窗邊的那個空的木凳。
“她每次來都坐在那,呆呆地看你,半年。”
楚子川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在病床的一米外,微涼的雨汽從窗外飄了進來,白色的窗簾在拂動,窗簾下……似乎坐著一個女生的身影。
她托著腮,呆呆地望著這頭,但又不敢過分接近……
楚子川的心忽然抽動了一下,有什么酸濃的東西要從心頭流出。
但當他再度看過去的時候,卻沒見什么女生,只是空空的木凳,不停搖擺的窗簾,以及窗外陰云沉積的天。
楚子航忽然遞來一個信封,天藍色的信封,方方正正,中間用心形的粉紅色貼紙封住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楚子川愣愣地接過,這信封看起來有點熟悉。
楚子航說:“這封就是柳淼淼寫的情書,寫給你的,但你卻把它塞到了我的那一堆里。”
楚子川懵了。
寫給我的?明明是寫給你的啊!
那天她忽然找到我,在走廊,頭也不敢抬,雙手把這信遞了過來,她貝齒咬唇,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透過垂落的黑發,我還能看見那一雙含羞的眼睛,以及紅到耳根的臉。
對了,那時候柳淼淼說的什么來著?
“這封信、信……給、給你……”
“給你哥?我明白了,給我哥的是吧?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楚子川記得,當初他就是這么說的,然后伸手接過信就走了。身后好像還傳來那個女生微微張口,想說什么卻沒說全的聲音,但他聽不清。
他繼續往前走,走廊的鐵欄桿卻在微微地顫動,他稍稍回眸,望見那個女生攥著粉拳在錘欄桿……
他無奈地笑了笑,“又一個春心怒放的女生。”
那時候楚子川認為,柳淼淼錘欄桿,是在宣泄內心的激動,就好像中了六合彩會鬼哭狼嚎、到處蹦跳一樣。
但是現在,楚子川卻見了鬼似的看見,在這信封封口的心形貼紙上,那個女生用娟秀的字體寫了幾個小字——“子川親啟。”
完了,一切都完了。
當初他不是沒看見這行字,但是子川和子航只是一字之差,那么多女生都寫的是“子航親啟”,楚子川匆匆地一瞥,自然沒留意到其中的差異。
現在楚子川又努力地眨了眨眼,再度把目光投向信封的心形貼紙,希望剛剛是他眼花了。
但很快,他臉上又浮現出無奈的神色。
人家確實寫的是“子川親啟”。
這親昵的口吻,怎么看都不像是公主殿下跟騎士先生說話的語氣,倒像是與親王殿下在甜言蜜語。
完了,總有富婆想上我!
楚子川忽然又微微嘆了一口氣,沒有拆開那封信,又放回桌面上。
“不拆開看看?”楚子航忽然問。
“平時你為什么不拆開你的看?”楚子川反問。
“因為沒有結果。”
“是啊……因為沒有結果……”
楚子川仰頭望向天花板,那個螺旋的風扇在不停地旋轉。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又經歷了約頓海姆事件,他已經身陷龍類戰爭的漩渦中心,再怎么也無法抽身了……
或者說,當他含著尼伯龍根之環出生的時候,就已經位于風暴中心。
普通人和混血種,合適嗎?
雖然他很可能不是混血種,但他也不想成為第二個楚天驕……
“這些事以后再提,我想問你……為什么你會在海里被撈出?聽說那里曾掀起風暴……這把刀,是哪來的?那個漁夫說他把你撈起來的時候,你的手里還死死地攥著刀柄。”
水果刀的刀刃貼著果肉,莎莎地前進,果皮一圈又一圈地旋落,絲滑得像紅色的綢帶,但楚子航那雙黑眸卻在盯著楚子川。
他輕輕地問:“而那個男人……又去哪了?”
楚子川往床尾的墻壁望過去,大塊的液晶屏幕下,硬木桌面上,橫放著一柄修長的日本刀,窗外的雨飄進來,刀身很亮,像是有雨水不停地刷洗。
他緩緩說:“這是御神刀·村雨,注定會殺死德川家人的妖刀……”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楚子航沒心情削果皮了,那只是他的掩飾,他手中的力道再也控制不住,一刀深入果肉。他從座位上立了起來,垂眸望著病床上的男孩,面無表情。
楚子川張了張嘴,忽然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好。
在原著中,神王奧丁為了楚天驕手中的黑色手提箱,設局將邁巴赫引上了高架橋,進了尼伯龍根,也是在那里,楚子航第一次靈視,開啟了他的血統。
但是現在,楚天驕被困在約頓海姆,那手提箱里也沒有東西,奧丁沒理由找上門來……那么,楚子航很大概率不能激活血統,直到某天他進入卡塞爾學院。
可是……那個男人的夙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遠離龍類爭斗的漩渦……
其實他并不希望楚子航或者楚子川覺醒血統,他寧愿他的兒子當個普通的社會精英,在無知中活過快樂的一生……
楚子川在心底問自己,“我要告訴楚子航真相嗎?如果我不說的話……他應該很難找到卡塞爾學院吧?畢竟原著里,他是憑借老爹無心的一句話,才找到了學院。”
楚子川目光上移,那個大男孩正面無表情地等著他的弟弟給出答案,如果他弟弟不愿意說,那么他會親自去挖,去刨。
楚子川微微嘆了一口氣,剛想說什么,忽然又聽見楚子航低沉說:“子川,別想著瞞我……你右眼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
楚子川心里陡然一驚,右眼?那不就是奧丁之眼嗎?!
他猛地想起來,以奧丁之眼的灼烈程度,那黃金獨目是很難關閉的,說不定他在昏迷的期間,就被醫生發現了……
但如果真被醫生發現了,那他現在不應該已經被解剖了嗎?
畢竟對于普通人而言,出現這樣的黃金獨目,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靈異事件,不解剖來研究一下,都對不起解剖學的先驅,萊昂納多·達·芬奇。
“別擔心,我是第一個發現的人,我用啞光的黑色美瞳幫你遮住了。”
楚子航說:“入院的時候你的眼睛還是很正常,只是隨著傷勢的恢復,你的右眼開始涌現起伏的金光,連眼皮都蓋不住,淡淡地透出來。當時我就買了美瞳,替你掩上了。在那段時間里,你傷勢的恢復速度是最快的,連主治醫師都覺得是奇跡。”
楚子川摸了摸右眼,那里好像真的覆著蟬翼般輕薄的一層,眼睛會有點干澀與不適應,一開始他以為那只是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