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邁巴赫在山崖邊停了下來,楚子川下了車,臉色鐵青。
楚天驕也提著村雨下了車,看著逐漸遠離的‘山路’,沉默不語。
塵世巨蛇蘇醒后,本來‘山路’與山巔相距也不過數米,他們可以直接開車飛躍過去。
但是現在……
百米的寬度,根本就不可能躍過去!
“它快要蓄勢完畢了……”
楚天驕低頭,望向山崖外。
整個大地都在震動,龐大的蛇身巨影不斷地壓縮,其上還掛滿了無數的白影,它們都是死侍,拼了命地扣住蛇身上龍骨般突起的鱗角,掙扎著往上爬,想要跟隨這‘列車’一同前往活人的世界。
就連已經爬上山巔的死侍群,也都頭也不回地沿著嶙峋山壁爬了下去,想要找到山腳下的蛇尾,搭上‘列車’。
但楚子川他們不可能像那些死侍一樣,壁虎一樣倒著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而且還是縱向跨越上千米。
“一旦它起跳,我們根本不可能攔得住,也追不上……”楚天驕身上的疲態越發明顯,像一口逐漸枯竭的泉。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頭,耳邊傳來少年鏗鏘有力的話語,“老爹,別放棄。”
楚天驕回頭,那個少年后退兩步,退到兩米外。
他高高舉起右手,背后就是無邊無際的月光海,熾烈的金光在他的指環上輻射開來,在這一刻他就像一座無比高大的燈塔!
楚子川神色肅穆,一開口就有如雷音滾滾。
“以主之名!約頓海姆——回答我!!!”
嗷嗚——!
漫天飛舞的霧狼們仰天長嘯,不再飛蛾撲火般沖向皎潔的天幕,轉而撲向山巔!
“子川,小心背后!”
模糊的風雪中,生有巨翼的狼影在疾速接近,楚天驕揚起長刀,目眥盡裂。
但楚子川沒有回頭,他只是高高地舉著右手,臉龐隱匿在陰影里,右側的奧丁之眼躍動金色電光。
巨翼震碎風雪,楚子川手腕猛地翻轉,一把抓住了狼影結實的小腿!
雙腳離地,他跟著雙翼狼影飛了起來!
楚天驕仰頭,那對翼影盡力地撲打,白襯衫少年在空中緩緩抬升,熾烈的黃金獨目無比耀眼。
“我是約頓海姆的主人,‘霧狼芬里厄’理所應當……聽命于我!”
高空中傳來少年帶著笑意的話語,楚天驕被深深地震撼了。
又一頭霧狼低空掠過,楚天驕會意,也抬起了手,兩者交錯的瞬間,他一把抓住狼腿,也被帶到了空中!
兩人一前一后,飛向五百米開外的蛇首巨影。
但是以單只霧狼的力量,拖著他們飛行,不止難以維系平衡,還顯得吃力,所以他們飛得很慢,就像緩緩上升的熱氣球。
而那盤山蛇影的收縮動作已經接近尾聲,孤峰停止搖晃,沙礫不再滾落,整條塵世巨蟒就像壓縮至極限的彈簧,忽然安靜下來。
無數霧狼繞著蛇首在飛行,伴隨著輕松的狼吟,像一首長詩,慶賀老朋友即將迎來新生。
但楚子川他們距離蛇首,卻還有三百多米的距離……
他們都知道,一旦巨蟒釋放攢積的彈性勢能,它就會沖天而起,龐大的動能會托著它躍進云端的光海,以他們倆現在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
叮——
像是暴風雨前的一聲脆響,最后細微的擠壓也完成了,脊背上兩塊相錯的黑鱗交擊,久久地回響在風雪世界中。
下一秒,它緊致的肌肉鼓脹起來,虬曲的蛇身黑潮一樣涌動,相覆相咬的鱗片此起彼伏,像擰到極限的麻花正在旋開,巨蟒身上汪洋般的彈性勢能,如同墜地的核彈一樣緩緩綻放開來。
就連大地與冰川,也在巨蟒洪荒般的壓力下,大片大片地皸裂開來,山河傾倒。
轟——!
遮天的巨影動了,勁風橫掃山巔!
楚子川有些絕望了,他望向頭頂那片明亮的恣意汪洋,猛地咬牙,就要關閉約頓海姆的天門!!
低沉的吟唱忽然響起,仿佛來自遠古般恢弘而滄桑,無形的氣幕在風雪中張開,一直一直往外延伸。
整個世界都被凝住了,那個本來可以突破音障的蛇形巨影,現在只能一寸一寸地向上拔起。
楚子川驟然回頭,下方的楚天驕抬起頭,雙眸中金光熾烈,像是把凜冬里的柴火通通都扔進了壁爐,一把燒盡!
言靈·時間零!
他之前一直沒有釋放的言靈……等的就是現在!
楚子川望著楚天驕的黃金瞳,雖然耀眼,但卻透著風中殘燭的虛弱,像是在燃燒最后的生命。
那個男人臉色蒼白,虛弱地笑了笑,“子川……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其實我一直都很少直接喊你……兒子。”
楚子川一怔,又默然不語。
他當然知道……在這個男人口中,其實他一直都是‘子川’,楚子航才是‘兒子’。
就連去接兒子的時候,那個男人下意識吐出的第一句話,也是“子航在嗎?”
以前楚子川還以為,那是因為男人與楚子航見面的時間更短,現在他卻逐漸明白了,原來那是溶于血脈的熱忱,情不自禁地,就噴薄而出。
“剛抱你回來的時候,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楚天驕啊楚天驕,你就不怕你從尼伯龍根里抱回來的,是借胎還魂的怪物嗎?說不定還是一頭未覺醒的龍王啊!萬一他某天忽然失控了,子航和瑩瑩都要遭罪!”
“每次我都很苦惱,親不自禁地就抽掉很多根煙……那時候甚至想著,‘不如……趁早處理掉吧?或者交給學院也行啊!’”
楚子川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以后再說,現在……”
但他的話又被楚天驕打斷,“后來隨著你慢慢長大,你懂事、乖巧、成熟,很多時候你都像潤滑劑,緩和我們的矛盾,給我們這個小小的家帶來了不一樣的溫馨。”
楚子川不明白楚天驕在胡說什么,即使他們身處于時間零的領域中,旁邊山脈一樣的巨影仍在往上緩緩抬升,但這個男人卻忽然說起白爛話來。
拜托,我是男的不是女的,在危急關頭吐露心聲,沒人會以身相許的……
楚子川無力吐槽。
“其實你更像是哥哥,而子航……卻還在努力學習當一位好兄長。”
“特別是在今晚的地下室里,你對老爹的那番話,你默默的支持和無聲的愛……不怕你笑話,真的讓老爹感動得掉眼淚。”
“以前的我,其實是個挺封建的人……老是想著,‘子航身上流著我一半的血,我要是死了,那么他還能證明我曾經的存在。但子川身上什么都沒有……’”
“這其實也不能怪我……龍族總是唯血統論,混血種是他們的子嗣,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但是……你終于教會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親情。其實‘親情’這種東西,無關血脈。”
男人的眼角有了晶瑩的淚光,他朝著楚子川豎起了大拇指,“謝謝你,子川。”
“這把鑰匙,接著!其實我在孔雀邸……也有豪宅!那里存放了我很多重要的東西,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帶子航去看看。”
男人拋來一串鑰匙,楚子川下意識接住,他的心卻緩緩沉到了谷底。
這番情景……怎么這么像遺……言?
“可能已經猜到了……其實我已經不行了。這是祭壇的等價交換……”
楚子川失聲大喊,“怎么會?!!我們不是用手提箱里的東西換的奧丁之眼嗎?!!”
“子川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別人說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