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伯領著中軍各將官在轅門外,一同迎候突然到來的內廷貴珰王承恩。
可卻被王承恩當場告知……他此番乃是私下前來,并無皇命與公務在身,亦不想過于張揚,請永寧伯斥退無關的旁人,也好說一說貼己的知心話。
張誠心知王承恩乃崇禎皇帝身邊紅人之一,斷不會無緣無故來開封,更不會如此犯險親臨新城前線,他此行必然事出有因。
不過,王承恩既然能如此說話,可見確實是不宜張揚,當下便依從了他的意思,讓中軍各官將見過禮后,便各自回去休息。
同時吩咐劉承祖安排好王承恩隨行人員的飲食和住所,而他自己則是陪著王承恩回到了中軍大帳,只留了中軍官張明遠一人在旁伺候,帳外也是三步一崗的嚴密防守。
王承恩雖然并未多說些什么,他對張誠的安排還是十分滿意的。
二人分賓主落座,張明遠輕手輕腳地為他們沏了一壺清茶,又擺上了各式干果、果脯,當然也少不了遼東特產的軍中美食——海魚干。
“王公不在宮里伺候皇上,此來開封所為何事,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呀?”
王承恩抿嘴一笑,言道:“咱家是來開封傳旨的。”
“噢。”
張誠滿腹狐疑地問道:“皇上有何旨意,竟然勞動王公親自跑來河南一趟啊?”
王承恩似乎故意在吊永寧伯的胃口,他并未急著回答張誠的問題,而是提起自己身前案幾上的茶盞緩緩抿了一口。
這才笑著說道:“永寧伯不必多心,咱家這次過來主要為了張福臻的事。”
他接著又抿了一口清茶,接言繼續說道:“不過,咱家心念永寧伯你這位小友,才專程趕來新城同永寧伯一晤。”
張誠心中頓時明了,該是皇上和朝廷恩準了張福臻的請辭奏疏,允準他告老還鄉。
只不過,他同時也猜到王承恩斷然不會無緣無故來新城,以他皇上跟前大紅人的身份,別說這點張福臻請辭的小事兒輪不到他來傳旨,就是以他張誠的永寧伯爵爺身份,也不值得王承恩親自跑來新城這邊,只需一個口信就能將他張誠招到開封,何必折騰自己個兒呢?
“張誠何德何能,竟然勞動王公親自跑這一遭,真是折煞我也!”
永寧伯客氣地寒暄了一番,又接著問道:“皇上準了張督請辭的折子?”
“準了。”
王承恩爽快地說完,便撿起一條魚干放到嘴里咀嚼起來,張誠見他如此也是不好打擾,便也拿起一塊果脯放在嘴里吃著。
片刻之后,王承恩才又說道:“皇上念張福臻年老體衰,不忍他扛此重任,才準了請辭的折子,這也算是天恩浩蕩。”
“皇上圣心仁厚,確是天恩浩蕩了。”
張誠也順著他的話頭先夸贊了崇禎皇帝一嘴,才接著問道:“未知何人接替張督之位,來主持豫省剿賊大局啊?”
王承恩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盯著張誠悄聲反問道:“永寧伯以為誰來豫省主持,更利于剿賊大局呢?”
“督撫疆臣,乃朝廷大員,豈容張誠一介區區總兵官可以置喙!”
永寧伯張誠面上神情嚴肅地接著說道:“王公,您可不要害我啊。”
他說著便抬手給王承恩身前的空茶盞,重新斟滿了一盞清茶,笑著說道:“張誠給王公公您斟一盞茶,還請王公今后多多照拂,可莫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永寧伯這話兒又從何說起。”
王承恩不語,只以手輕敲案幾,待空茶盞斟滿后,他才笑著接過了茶壺,邊給張誠身前空茶盞斟茶,邊笑著繼續說道:“您才是皇爺心心念念的國之棟梁,如今在豫省更獨當一面,于丁左潰敗之際,憑一己之力據賊于開封城外。
如此功績,不惟皇爺盛贊,朝臣稱譽,咱家也是為此心之神往,今日一傳完圣旨,便巴不得來新城拜望永寧伯神采。”
張誠略顯尷尬地笑了笑,直言道:“王公,你我二人之間就不要多說這些互相恭維的言語了。”
他接著又說道:“張誠生于軍戶之家,世受皇恩,忠君報國乃吾之本分,雖微有寸功,亦理所應當,實在無可稱贊之處。”
“永寧伯謙遜,世人所共知,而永寧伯之武勇,亦為世人所共睹。”
王承恩抬手做了一個請茶的動作,接著道:“今豫省賊禍幸賴永寧伯一人保全,實乃豫省蒼生之福,朝廷之福,皇爺之福也。”
他不待張誠有所表示,便又繼續說道:“然賊寇勢力仍大,對開封威脅亦未有所減,不知永寧伯何日才能擊敗闖賊,安定豫省全境,以使百姓能夠安居呢?”
張誠在心里暗呼一聲“好呀,原來為的是這兒啊!”
可他在嘴上卻是說道:“賊寇勢大,以丁督、左平賊二十余萬人馬,尚且于水坡集大敗虧輸,想我兵馬不足十萬,能與開封成掎角之勢,力保開封不失,已是有些力所不及,實在不敢言擊敗闖逆,復豫省安寧啊。”
“哎。”
王承恩聞言一聲嘆息,道:“皇爺也知永寧伯的難處,只是如今的朝廷也是有心無力,遼東兵馬雖強,可建奴亦虎視眈眈,不敢輕動。
而別處要不就是新敗之軍,一時難以恢復;要么就是賊患深重,不敢稍離;要么也是如孫傳庭那般新任之官,兵馬未齊,難于出戰。看來,這豫省剿賊之事,最終還要著落在永寧伯一人的肩上啦!”
“王公,實不相瞞,以我在豫的兵馬,加上保定張督麾下,再有河南陳總兵的兵馬,也是勉強抵住闖逆的攻勢,根本就毫無反擊之力,若闖逆自己不犯錯,實在難有戰勝的把握啊。”
“那……可以堅持多久?”
“若糧草、火藥炮子可以保證充足供應,至少可以堅持三月,至多……”
“至多……到何時?”
“至多可堅守半年有余!”
“那……這時間就無法擊敗闖賊嗎?”
“除非闖賊自己犯錯,否則憑借其人馬優勢,很難擊敗之!”
王承恩面上神情不斷變化著,雖然又說了這許多話,可他卻始終不喝案幾上的那一盞清茶。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抬眼看著張誠,面色凝重的問道:“張誠,如果……咱家是說‘如果’啊,讓你來總領豫省剿賊一事,你能否保證守住開封,擊敗闖賊,安定豫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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