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都已知曉水坡集那邊官軍潰敗的信息,我就不再廢話了。”
張誠神色一正,朗聲說道:“我原本就沒指望左良玉、丁啟睿他們能堅守,只不過沒有想到才不過一日光景,他們就全線潰敗了,實在是大出我預料之外!”
“張督,如今形勢已然明朗,賊寇沒了水坡集那邊的牽制,不出三日,必然會全力北向。咱們須如何應對,張督可有何對策?”
新城南三里外,永寧伯行轅的中軍大帳內麾下眾官諸將匯集一堂,為的就是商討如何應對水坡集那邊突然的變故。
張福臻早已在心中抱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原則,而且他也心知肚明現在前線注定要以勇毅軍為主力,所以他微笑著對張誠說道:“永寧伯乃圣上御口親封的軍中楷模,內剿流賊,外御韃虜,若論腹中韜略,我可是自愧不如哦。”
邊永清見他如此謙虛,笑而不言,可方正化的眼神就頗為耐人尋味,他不看一眼張福臻,卻不停地在張誠和邊永清身上打轉,似乎羨慕中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妒恨之意。
“左良玉跑啦?”
他目光注視著張誠,尖聲說道:“永寧伯,這李賊是真反了天,竟敢覬覦我大明天下,你……可不能不管啊!”
張誠抬眼瞪了他一下,卻并未接他的話,而是反問道:“方公這話就不對了,李瞎子做反賊已有十余年之久,又豈是今天才反的嚒?”
“可是……可是他……”
方正化一時語噻,竟磕巴了起來,只見他臉上通紅一片,怒道:“他前時做反無非一亂賊而已,可他今日竟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此斷不可容……不可容忍!”
其實,方正化在明末太監兩極分化極其嚴重的現實中,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相對于害死盧象升的高起潛,開門迎闖王的杜勛等太監而言,方正化可比他們高尚許多,他對崇禎皇帝、對大明朝的忠誠之心,絲毫不亞于陪崇禎皇帝一同赴死的王承恩。
但王承恩位居司禮監秉筆太監,可他在明末亂世中卻并未有何建樹,僅只有一顆忠心而已,在甲申之變李自成攻入北京時,陪著崇禎皇帝一起自縊于煤山。
而方正化雖同樣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但卻與王承恩略有不同,他其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太監。
根據《明史》記載,方正化乃是山東文登縣人,他在天啟朝即已入宮,至崇禎時期,他逐漸被提拔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崇禎十一年時,方正化曾被任命為“總監真保涿易龍固等處地方御馬監太監”,這是方正化第一次出鎮地方,就趕上了皇太極領兵入寇,在直隸諸城全都淪陷的狀況下,只有方正化守衛的保定、真定二府府城不失。
后來在崇禎十五年,清軍又一次攻入關內,方正化再次負責監管保定、真定二府軍馬,協防紫荊關、倒馬關、龍泉關三關軍務,兼管山西礦務,同樣守城有功。
最后到了崇禎十七年,崇禎皇帝派方正化最后一次南下鎮守保定府,他和同知邵宗元等人登城死守,最終戰死于保定城。
在明朝末年殉難的內臣除了方正化和王承恩外,另有司禮監掌印太監高時明,司禮秉筆太監李鳳翔,提督諸監局太監褚憲章、張國元四人以死殉國難。南明弘光朝,建旌忠祠祀諸死難者,以王承恩為正祀,內臣方正化等皆附祀。
只不過方正化的這些事跡,張誠是一點也不知道的,雖然他是來自后世之人,但也不可能知曉明末所有人的事跡。
在這幫內廷貴珰之中,他有印象的只是曹化淳、高起潛、王承恩、杜勛等寥寥數人罷了,余者便大多沒有什么印象。
但是,張誠在京中也早就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對于像方正化這樣的內廷貴珰,自然多方收集他們的興趣、喜好和事跡,以便將來有所用。
因此對于方正化雖沒有什么過多的好感,但也并不十分反感,只是基于如今自己的地位,他也在建立自己的威望,所以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來。
只聽張誠淡淡地對他說道:“李賊罪大惡極,自是不能饒恕,此事本伯胸中自有分寸。”
他說著目光停在了方正化的身上,又道:“方公總監保定軍馬,對于我勇毅軍和宣大軍馬,自有邊公負總監之責。至于豫省剿賊諸般軍事,自有本伯與張督共議,方公還是少摻和吧!”
“這……”
方正化一臉尷尬之色,他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陳錚此時也接言道:“這很正常嘛,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賊寇肆虐中州,罕逢敵手,現如今李賊已隱然成眾賊之首的勢頭,曹操如何能服氣?”
“豈止是‘一山二虎’!”
張成芳再次適時插言道:“據探報,李賊似乎已有爭天下之心,整日里都在作‘帝王夢’,就算曹賊無心,恐怕李賊也難以容他。”
張廣達忽然開口說道:“我就不信了,難道賊兵都是鐵打的,比關外的韃子還兇猛不成?”
他是勇毅軍中出了名的猛將,眾人雖覺他說得也不全在理,卻也沒有人會在此時出言反駁他,反而有一些附和之聲。
“闖賊無非就是人多一些,其核心仍是以老八隊精銳為主,最多也不過萬余人馬。”
陳忠對李自成比別人更為熟悉一些,只聽他接著繼續說道:“雖說李賊軍中還有新募的十萬余兵馬,也只不過打慣了順風仗,一旦遇到挫折,必定動搖。”
張成芳作為永寧伯的中軍官,現在負責整個勇毅軍的情報工作,只聽他也出言說道:“據傳聞,李賊與曹賊似乎也是貌合神離,他們現在是既合作又互相防備,誰也不想別人做大做強。”
“要我看,這樣也挺好。”
永寧伯向張福臻請示軍機,其實也就是做做樣子罷了,張福臻畢竟是他的老上級,而且還是現任保定總督,在文官翰林中可是頗有聲譽,對他尊敬一些總不會有錯。
“啪”的一聲脆響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保定監軍太監方正化身前案幾上灑滿了水珠,而那只茶盞還在晃動不已,方正化本人更是滿面怒容,提著尖利的嗓音叫道:“反了他,李賊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幫犢子可真不抗造,咋個說逃就逃了呢!”
永寧伯張誠揮手制止了眾人的紛紛議論,轉頭看向同樣坐在上首位置的張福臻和邊永清、方正化等人一眼,才開口說道:“現在不是罵左良玉他們的時候,水坡集那邊潰了,就輪到咱們直面賊軍啦。”
“不止是左良玉,丁啟睿、楊文岳他們也都逃啦。”
“不是已經送了信去,要他們再堅持三天的嚒?”
張福臻以保督之尊與永寧伯并排坐在上首,原本張福臻還表示了謙遜之意,想在下首就座,怎奈張誠一力盛情相邀,他才勉強坐在了張誠的身側。
而邊永清作為勇毅軍的監軍使,坐于張誠的左側自是無可厚非,再有方正化也是監軍使,所以他就坐在了張福臻的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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