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五月的夜,特別短。
丁啟睿和楊文岳二人又一次在愁悶中結束了會議,軍開始不斷打炮,而朦朧的夜色也在賊軍不斷打來的“隆隆”炮聲中,開始麻麻亮了起來。
五月十四日,天氣依然像往日那般晴朗,也像往日那樣的炎熱、干燥,丁啟睿、左良玉的援軍同李自成的賊軍在朱仙鎮一帶的對峙,也已經進入了第四天。
也正是從今天晨時起,賊軍就開始向官軍駐地發起猛烈的炮擊……
“隆隆”的炮擊從清晨一直打到下午,闖軍營前硝煙彌漫,官軍營地則是塵土飛揚,沒有一刻消停的時候。
官軍這邊的火器本就不多,尤其是能射遠的大炮更是稀缺,也就守在水坡集西北一帶的保定軍中還有些大炮,但他們的火藥卻不太多,因此炮聲較為稀疏,完全無法與闖軍那邊相比。
闖軍卻好似有無窮無盡的火藥一般,一直在不停的打炮,而且還越來越猛烈,有時甚至會打到官軍營地后面水坡集的街上……
不過,闖軍的大炮中打射出來的也不全是鐵炮子,更多的則是石炮子,可見他們在伏牛山潛伏的時候也沒閑著!
但即使如此,闖軍的大炮也給官軍援兵造成了很大的恐慌,許多官軍都卷縮在壕溝里,又或是堅固的土墻后,而營帳中也很少有人。
除了“隆隆”炮聲帶給官軍的威脅,此刻官軍的糧谷、柴草也出現了困難,許多出去樵采打糧的官兵都被郝搖旗率領的闖軍游騎擊殺或俘虜。
不得已之下,他們也只好就地取材,將水坡集內和周邊村落的門窗、房子上的木材,都拆除下來做燒飯做飯之用,而但凡是受了點傷的騾馬,也都被他們殺了充饑。
然而,這些困難暫時都還能勉強克服,但缺水一事卻是當下擺在他們面前的頭號大難題!
官軍營地周圍池塘里的泥水,都已經被他們喝得差不多干涸,營地后面十數里內都沒有水源可用,惟水坡集內尚有兩口水井還能打出些水來。
可這區區兩口水井,又如何供養得起十數萬大軍之用呢?
雖然官軍在各個營地內挖掘了數百口井,可出水的卻是很少,大多都是一些泥漿,完全無法直接飲用,而沉淀起來又需時太久。
有的官軍將士渴不可耐,竟然悄悄去接馬尿來喝,可軍中的戰馬也因為飲水量的不足,導致馬尿也很少,而且還特別的臊。
丁啟睿和楊文岳對此都很是著慌,而一向沉穩的平賊將軍左良玉,如今卻更是著慌起來,他比誰都清楚地知道——軍心已經很不穩了。
他更是因此而擔心己方會在朱仙鎮這里一敗涂地!
左良玉深知如今的朝廷對他已是十分忌恨,只不過一直在忌憚他手中人馬眾多,一時間對他莫可奈何罷了。
倘若,今日在朱仙鎮的這一仗,自己若是真的大敗虧輸而全軍潰散,那他的前途也就跟著一起完了,甚至還會因此而性命不保。
正如丁啟睿、左良玉所擔憂的那般,官軍各營的一般將領中確實彌漫著恐懼、抱怨和失敗的悲觀情緒。
丁啟睿為此已經很多次召集將領們開會,卻都拿不出什么像樣的辦法出來,究竟是戰與不戰,任誰也不敢提出十分明確的主張,大家都怕以后被今日之言追究罪責。
在與闖軍僵持的這幾天里,丁啟睿、楊文岳和左良玉等都有派人繞道陳留縣境,前往開封府城去進行聯絡,可皆是有去無回,沓無回音……
誰也不清楚那些派出去的人,究竟是否已經平安抵達開封!
而越是沒有回音,丁啟睿、左良玉等人越是心中害怕,也越發焦急起來,而他們的焦急和憂愁也同樣影響到了下級的軍官和戰士們。
援軍的兵營中常見有人在不住咒罵,言說他們被各營將領們帶到如今這步絕地,一無糧,二無草,三無水,四無援軍,現在怕是要死在這里啦。
然而他們卻忘記了,自己不就是來解開封之危的援軍嘛!
甚至還有人言說,沒糧沒草還容易熬,可這沒水,不硬是要渴死了嚒,這實在是太難受啦……
有這些怨言的還不是少數,只不過在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只是在心里罵罵,可隨著形勢一日不如一日,便開始有少數人小聲地咒罵起來,此后罵的人便越來越多,且也演變為大聲嚷叫了。
這些情形丁啟睿、楊文岳、左良玉等人皆是看在眼中,甚至有時候也親耳聽到過士兵們的咒罵之言……
倘若是在平日里,他們一定會下令斬殺幾個人,來鎮壓一下,但是現在事到如今,軍心已經動搖,上下也漸漸離心,諸營間亦是猜疑不斷。
他們也不敢再靠殺伐來杜絕怨言了!
他們的心里現在都十分明白,如今一百個人里頭,九十九個皆有怨言,再想用威壓的方法來維持士氣,怕是更易激成兵變啊。
就在二十日這天的夜里,水坡集大明援軍這邊因闖軍不停地炮擊之下,情況更顯危急,楊文岳和左良玉都趕到水坡集寨內,來到丁啟睿中軍大帳議事,可依然毫無結果可言。
散會后,左良玉從水坡集北門出來,他懷著一肚子的悶氣和疑慮,郁郁不歡地回了自家大營。
盡管左良玉的中軍大營外面挖有壕溝,又有些臨時筑起來的土寨和小碉堡、望樓等,但在左良玉的中軍大帳外側,面對闖軍的方向,又臨時筑起了一道十分厚實的土墻,以防備闖軍逼近時會有流彈飛來擊中大帳。
他中軍大帳周圍還搭起許多大小不一的軍帳和窩棚,真的是崗哨密布,但整個老營內卻是肅靜無嘩,半輪明月下人影匆匆走動,帥旗招展,除了偶爾有戰馬嘶鳴和咀嚼麥秸或豌豆稈的響聲,再無別的動靜。
由此可見其能夠身為平賊將軍,在治軍一事上還是頗有些本領!
左良玉在轅門外下了馬,向左右環顧一眼,一語不發,大踏步走向自己的中軍大帳,帳外和轅門前值夜的士兵們驚駭肅立,親將們更是分兩行屏息叉手,直到他走進了大帳內,才敢自由活動。
那些迎接他的親將們雖然肅立在兩旁寂靜無聲,卻是每個人心中都暗藏著諸多疑問,偷偷用眼角余光窺探著他的臉色,希望從他臉上判斷出大軍的前途吉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