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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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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禎十四年,臘月初三日,天色大晴,百里無風,一片藍天上朵朵白云飄蕩,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柀  永寧伯張誠在一眾朝官武將的簇擁下,出了京師北面的德勝門,回想前些日自遼東凱旋之際,自己是從東面的安定門進入京師,而今卻又要離去。

  因為事出倉促,張誠也沒有過多的準備,甚至連眾人為他籌備踐行酒宴的時間都沒有。

  張誠在伯爵府接完圣旨后,與王承恩又閑聊了一會,除了探知朝廷將委派御馬監的主事太監邊永清,往宣府鎮上出任監軍一職外。

  他還被王承恩給來了一番敦敦教誨,王承恩更暗示張誠要時刻牢記皇上的恩典,常思皇恩浩蕩,常懷忠君報國之心。

  最后,王承恩更是警告張誠,今日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崇禎皇帝所賜,若是他不感念皇恩,忠勤王事,奮戰報國,只需皇上的一句話,他現在的一切也都將不復存在。

  張誠自然是少不得在王承恩的跟前,大表一番忠心,臨了更是給王承恩奉獻了千兩紋銀,即使是如此大額的銀錢,王承恩也是眼皮都不動一下,他只簡單推脫一二,便命隨來的小內監收下了。

因皇命在身,又是時間緊迫,張誠也不敢再有耽擱,他一面命人傳訊給陳九皋,后天往左都督田弘遇府上之約,只得延期再行前往。柀  更命張成芳代替自己親往岳丈季智恒府上辭別,同時又差親兵前去呼喚自己的姨父工部郎中吳錦康,以及御史喻上猷,禮部主事袁彭年等官前往京城西門外的元隆昌車馬行相候。

  張誠做好了這些后,便即帶同張明遠等四名親隨護衛,急急奔往東長安街的兵部衙門而去。

  此刻張誠已經是堂堂大明永寧伯,即使是本兵陳新甲也不能在他面前擺臭架子,而他之所以敢于傳張誠親來兵部議事,也是以皇命在先,再加公務繁忙為由。

  兵部右侍郎張若麒早已親自等候在門房內,他得知永寧伯到來的消息后,忙率著幾名隨從出來迎接,寒暄過后,張若麒便熱情地在前引路,帶張誠前往衙門內去見陳新甲。

  “本兵提攜之恩,張誠必沒齒不忘。”

張誠與陳新甲見過禮后,便立即出言對他的一路提攜幫助表示感謝。柀  陳新甲對他的態度深表滿意,他先是端著茶盞抿了一小口香茗后,才開口道:“忠忱啊,老夫雖對你頗為欣賞,然若非是你自己奮發進取,就算我巧舌如簧,也難在君前文過飾非。”

  張誠笑了笑,直言道:“未知本兵喚張誠前來,可有何吩咐?”

  陳新甲并不急于回他的話,只見他再次端起茶盞細品著香茗,但那一雙眼睛卻盯著另一側的張若麒。

  張若麒見此便知其意,當下忙起身告了個罪,只稱部中事務繁忙不便久陪,在得到陳新甲默許后,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如今,雅室內就只剩下本兵陳新甲與永寧伯張誠二人,直到此刻,陳新甲才完全放松了下來,他將茶盞落在了案幾上,開口道:“永寧伯,是否已經接到圣上旨意?”

  張誠知他與提督京師戎政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私交最好,宮內的消息大多瞞不過他,當下也不遮掩,直接回他道:“是。司禮監王公公剛傳過圣上口諭,要張誠今日便離京回宣府,整肅軍務,年后率師援剿河南之闖獻流寇。”

別看陳新甲一口一個永寧伯的叫著,但從話語中即可得知,其仍然是將張誠視之為晚輩與部下一般。柀  雖然張誠現在已經是堂堂永寧伯,超越朝官品級的存在,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那便是宣府鎮總兵官,而陳新甲可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另外,陳新甲如今雖然還沒有正式入閣,但朝野上下暗中都以陳閣老稱之,所以他在張誠跟前仍然以上官自居,也屬正常。

  而張誠對于這些表面上的事,卻從未放在心間,只要不損害他的實際利益,區區聲名和俗禮何足掛齒,所以在陳新甲跟前他一向以學生和屬下之禮待之。

  對于張誠的這種表現,陳新甲雖然嘴上并未說什么,但是在內心中可是十分的受用,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將張誠拿捏得死死的!

  陳新甲先是嘆息了一聲,才說道:“傅宗龍戰亡項城,楊文岳畏敵如虎,只敢追敵,而不能御敵,丁啟睿雖有左平賊相助,卻又因與獻賊相持,而深陷豫南,不得北上支援。

  如今,闖曹賊軍在豫西南勢如破竹,前時連破西華、扶溝、葉縣、舞陽、襄城,更是兵逼南陽府,危及唐藩安危。”

他說到這里時,目光中閃現出一絲懇切之意,又繼續道:“豫省局面,已愈發不好收拾,皇上也為之憂心不已。正所謂‘主憂臣辱’,見皇上日益清瘦,我這心里也是十分的難受,恨不能為君上分憂解難啊!”柀  陳新甲不待張誠接言,又接著道:“而今,國朝精銳勁旅,畢集遼東,與奴激斗年余,已是將乏兵疲,且國庫空虛,錢糧也是愈發難以籌措。

  目下奴賊雖稍有退卻,然其素來狡詐,又擅使詭計,卻也不得不防,更兼遼東祖帥初逝,將心不穩,軍心未定之際,也不宜調之入援內地。

  正是如此,我才向皇上建言,請永寧伯速回宣府,盡快完成交接,整肅宣鎮軍務,速速出兵豫省,援剿闖曹逆賊,以安定地方,救萬民于水火。

  皇上有言,永寧伯沙場建功,朝廷必將不吝封賞!”

  張誠聽完陳新甲的話,一時也不能判定是否因他進言,崇禎皇帝才催逼自己回返宣府,不過戲總是要做足。

  他笑著抱拳道:“本兵所言極是,張誠世受皇恩,如今國朝多難之際,自當奮力報效,怎敢強求封賞。”

“永寧伯此言差矣,國朝怎會虧待功臣。”柀  陳新甲接著又道:“永寧伯只需沙場爭功,未來封侯封公,也未為不可!”

  接著,他又是一番勉力,并答應張誠宣府軍中各項軍資,但有所需,盡可提出,全由兵部負責辦理就是。

  對于張誠來講,就算崇禎皇帝今日不派王承恩來傳旨,再過數日,他也要返回宣府去,畢竟年關將至,他總是要回去過年。

  不過,今日陳新甲所言之事,卻是著實使他歡喜,宣府軍數萬人的裝備已經使他焦頭爛額,疲于應付,更何況現在又多了郭英賢、何振雄等部近萬人馬。

  目前,宣府地方最缺的無非是上等鐵料和糧谷,張誠現下能夠完全掌控的其實只有宣府北路和東路,地域有限,雖然經過重新勘驗田畝和丁口,但供養數萬大軍所需,仍是十分吃力。

  所以這一次,他便向陳新甲提出了一些請求,無非是鐵料、糧谷的采購,張誠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因此除去朝廷調撥的鐵料、糧谷外,余下部分他愿意以官價購買,只是需要朝廷給出具路引與公文堪合。柀  其實,以張誠現在的名望與實力,無論去往何處都無須朝廷兵部的堪合與路引,然此時地方不寧,采購大宗商品就需要許多兵馬護衛。

  而如此大量的兵馬在宣府之外行動,無疑會授人以柄,所以張誠才請求陳新甲,以兵部名義給他堪合,以便宣府軍戰士出境護衛商隊。

  這一點小小的要求,對于陳新甲而言乃是舉手之勞,既不要朝廷出銀子,已經教他大喜過望,自是欣然同意了張誠的這些請求。

  午時正,京師北面的德勝門外,前來相送張誠的只有陳九皋、符應崇、駱養性、李若璉等新老朋友,而他們中官職最大的當屬兵部右侍郎張若麒。

  陳九皋先是極力埋怨自己安排不周,未能早些與左都督田弘遇相約,以致張誠未能得償所愿,一睹京中勛貴豢養歌姬之美。

同時,他還替襄城伯向張誠表示歉意,李國楨作為大明京營的總督,且其在大軍援遼之前就與張誠有交,原本他也與張誠相約過府一敘,可未曾想到事發如此突然。柀  張誠自然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葉,他首先感謝眾人前來送別,然后又對不能多陪諸位朋友繼續暢飲而深懷歉意,最后更是熱情邀約諸人得空一定要往宣府一游。

  大同總兵王樸、山西總兵李輔明二人陪在張誠身邊,他們的臉上都是惋惜之情,要知道如果張誠不是奉了圣旨,即日離京。

  至少左都督田弘遇、嘉定伯周奎、襄城伯李國楨等勛臣貴戚,在邀約張誠之時也會將他們一同帶上,不能得見勛戚家中私下豢養美艷歌姬,對于他們來講可真是一大憾事。

  眾人正在互相話別之際,張成芳策馬奔來近前抱拳道:“爵帥,已到午時正,再不開拔,怕日落前趕不至居庸關。”

  張誠轉目望去,只見北面護城河外三支精銳甲騎,正在烈日之下嚴陣以待,或許是受到了宣府軍虎衛騎的影響,也或許是遼戰大勝而士氣鼓舞。

  大同、山西兩鎮總兵的家丁親隨,也是一般盔明甲亮,精神抖擻,若單從外表看上去竟絲毫不輸虎衛營戰士。

張誠抱拳與陳九皋、駱養性等人惜別,兵部右侍郎張若麒更是上前拉著張誠的手,對他說道:“能與永寧伯共歷軍事,遼東戰奴,實為若麒此生一大幸事。柀  今永寧伯遼東凱旋,若麒卻不能同往宣府,觀此空前盛況,可真是人生一大遺憾啊!”

  他接著又道:“永寧伯,來年仲春便要率軍入豫,援剿闖曹逆賊,以解豫省之危局,安定中州大地,拯救安民蒼生。

  待永寧伯剿除流賊,得勝凱旋之際,若麒定必包下整個同春樓,為永寧伯賀,為宣府忠勇將士賀!”

  張若麒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周圍諸人不由紛紛叫起好來,他們更是相互邀約,仿佛已經親眼看到了張誠剿除闖曹流賊一般。

  張誠也是笑著說了些感激的話語,便與張若麒、陳九皋、駱養性等眾人一一道別后,便與王樸、李輔明三人,策馬引著近千鐵甲精騎,緩緩往昌平州方向而去。

王樸與李輔明麾下兵馬,都已由他們的親將率領返回各自鎮內,他們每人只留了五六十騎精勇家丁在京城附近,與宣府軍虎衛營駐扎在一起。柀  一行人策馬緩行出約二里路時,張誠笑著對王樸、李輔明說道:“本伯還有幾個好朋友,就在城西的阜成門外,二位仁兄可有興趣陪我一同走一遭?”

  張誠的邀約使得王樸與李輔明異常興奮,這充分證明了張誠已經不再將他們當作外人看待,而是把他們視為自己人。

  要知道雖然張誠走得急促了些,但即使如此,仍有兵部侍郎、錦衣衛指揮使、京營總兵等高官顯貴前來為他送行。

  而且,如田皇貴妃之父左都督田弘遇、周皇后之父嘉定伯周奎,再有襄城伯李國楨、宣城伯衛時泰也盛邀張誠過府赴宴,就連新樂侯劉文炳都命人帶話,有意請張誠赴宴。

  而今,他更是要專門轉向阜成門外,其所見之人若非大官顯爵,則必定是張誠的心腹近人,要是如此則更說明,張誠已經將王樸、李輔明視為自己的腹心。

  他們二人心中雖也有些忠義之念,但更多的則還是在自家富貴之上,之所以愿意向張誠靠攏,無非是想借著張誠的實力,來保全自家的富貴,甚至使自家富貴更上一層樓。

但有一點他們現在還未曾想到,那便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的道理!柀  永寧伯張誠雖不比崇禎皇帝那般猜疑不定,但也非是崇禎那般優柔寡斷,而且張誠更是比崇禎皇帝有實力和手腕,且更加的殺伐決斷。

  他們今日上了張誠的這艘船,來日若是敢不實心任事,仍如以前那般貪生怕死,那么等待他們地也將是更加嚴厲的懲處。

  不過,此時他們還遠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對視了一眼后,便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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