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薊遼總督洪承疇露布報捷之時,張誠這一邊也沒有閑著。
初四日的清晨,張國棟率領五千余人馬離開長嶺山下的營地,緩緩向南而去。
他以自己的「赤城鐵營」人馬居中,又以于金的戰車左部為后隊,再由山西鎮都司馬振海率五百余騎則為大軍前驅。
而大同鎮游擊陳炳申,則率領著千余騎兵分作兩隊,護衛著大軍的兩翼,他們踏著露珠緩緩而進。
中軍處的張國棟心中竟是十分沉重,此番是頭一次單獨率軍出戰,且還是步、騎、車各軍種齊全的一支大軍。
張國棟生怕這一番若是稍有疏忽,一旦出戰奴賊不利,他將以何面目來見張誠,那可真的是愧對張誠的提拔與栽培之恩,也愧對張誠對于自己的信任。
在他看來,自己能夠進入張誠的核心圈,實屬萬幸,畢竟自己早年投軍遼東,后來雖祖寬入內地剿賊,又加入了盧象升的天雄軍,而在巨鹿戰后,才選擇追隨張誠。
并不似陳錚、張廣達、吳志忠、陳忠等人,原本就是張誠的老部下,早在巨鹿之戰前就已經追隨著張誠。
雖然,現在的張國棟在內心中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犯糊涂,而是毅然決然的跟定了張誠,但他更感激張誠實心待己,并未將自己視作外人,不但將自己視為心腹,更是著力培養提拔。
正是懷著如此深刻的想法,才使得張國棟的心中十分沉重,他暗暗發誓,此番往援杏山,定要好好發揮,痛打奴賊一頓,不可辜負張誠對自己的信重!
而就在張國棟所部開拔不久,長嶺山下卻又有數千大明精騎,列隊策騎而立。
望著前面已漸漸淡去的煙塵,老將郭英賢策馬抱拳道:「總兵,老郭這就先一步開拔啦。」
張誠原本與郭英賢一向投緣,他們二人只要見面,每每總是先斗嘴,而后斗酒,可現在卻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郭英賢對張誠似乎還是老樣子,可張誠對他倒表現得十分敬重的樣子。
此刻,張誠也策在戰馬之上,同樣抱拳道:「老將軍辛苦啦!」
郭英賢大嘴一裂,笑道:「為總兵效力,俺老郭無怨言。」
他說罷便揚鞭催馬,策騎而去,馬后便是兩千多精悍騎士策馬追隨而去,又是一大片煙塵騰空而起,滾滾翻動,久久不散。
老將郭英賢所率騎兵,都是前宣府總兵楊國柱鎮標營的老底子,他們中許多人都是老軍伍,經過了多次戰事,還是很有些戰力。
因為是在戰時直接轉給張誠統領指揮,所以一直還保留著原來的建制,張誠也并未對之進行任何的改變,以免引起軍心不穩。
在昨晚的軍議后,老將郭英賢親自找到了張誠,自請充當先鋒官為大軍開路,張誠原本是想命張廣達所部為前驅。
但耐不住郭英賢苦苦相逼,最后終于在郭英賢承諾,若遭遇奴賊大隊之時,絕不擅自發起攻擊,一定等待大軍到來再做決斷后,才勉強同意。
「郭將軍可真是老當益壯,奮勇無前啊!」
張廣達看著遠去的標營精騎與老將郭英賢,不無感慨的說著。
他此刻還不知,郭英賢是用了半磨半逼的手段,才將他的先鋒官搶了過去,若不然,恐怕就不是這番說詞了。
張誠看著他,說道:「廣達啊,你部騎兵為后隊,定要將輕騎、游騎、蒙騎各部,分批撒出去,如今這杏山、高橋一帶,到處皆有奴賊虜騎活動,切不可大意了。」
「喏!」
張誠不再理他,轉過頭看向陳錚,對他道:「陳錚,我軍傷員如今都安置在長嶺山上,務要嚴加守衛,各處明暗哨、流動哨都放出去,不可 有一分差池。
尤其是多鐸、阿山、鄂碩幾人的尸首和盔甲、旌旗,更是要好生看護,這幾人的尸首和那些首級,多用鹽和石灰硝制好嘍。
我估計用不了幾日,朝廷上便會有圣旨傳來,免不得還要送去京師,到時正好連帶我軍傷員,一同護送回去,也好休養。」
「喏!」
陳錚重重點頭,答道:「請大帥放心,陳錚在,絕不容長嶺山有分毫損失。」
張誠舉起馬鞭,點著張廣達和陳錚二人,說道:「好好干,遼東這一場戰事結束,你等個個都是參將的官職,將來升為副將、總兵,也不是不可能。」
陳錚的反應最快,翻身就拜倒地上,抱拳大聲說道:「陳錚愿永世追隨大帥,寧做大帥馬前小卒,才不稀罕勞什子副將、總兵!」
張誠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張廣達策在馬上也是同樣抱拳道:「俺老張也是,寧為大帥馬前卒,不做朝廷一將軍!」
張誠抬著馬鞭對他二人重重點著,沉聲道:「爾等要知,不想當將軍的兵,他就不是一個好兵!」
他接著又繼續說道:「本帥只能坐守一鎮,爾等未來的前程,可不止是區區參將、副將,未嘗不可成為一鎮總兵大將。
不論身在何處,只要爾等心中有宣鎮,心中有本帥,也就是了,倒也不必非得要留在本帥軍前效力。」
張誠看定陳錚與張廣達二人,沉聲接著道:「你們可懂我說的道理了嘛?」
他們兩人都是沉思了一陣,張廣達率先回道:「大帥,俺老張生是大帥的人,死了就是大帥的鬼。不論將來鎮守何處,必惟大帥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陳錚也急忙表態道:「大帥,陳錚也是如此,對大帥一片赤誠,絕無二心。」
「哈哈哈……」
張誠放聲大笑一陣,才道:「我等數次歷經生死之戰,兄弟之情深厚,又豈是輕易可舍棄的?對于你們各營的主將,本帥還是信得過。」
他又一次揮動馬鞭,大聲喝道:「林芳平、黃保忠,隨本帥進兵高橋,尋奴賊再戰一場。」
幾人策騎而出,齊聲大喝接令,簇擁著張誠向南而去,他們雖只有不足千人的騎兵,但卻個個悍勇非常,就不說虎衛營將士,乃宣府軍中最精銳的騎士。
就是黃保忠所率的近三百騎士,也都是前任宣府總兵楊國柱的家丁,他們不論是騎戰步戰,又或騎砍騎射,都是同樣技藝精湛,且都悍不畏死。
尤其是自打黃保忠帶著他們投效張誠后,非但仍將他們收為家丁親兵隊,更是被許諾他們已得的田地,便歸其所有,且今后將給他們按時開全餉,但有軍功更是不吝封賞。
如此,雖然在表面上看去,與原先在楊國柱麾下時幾乎別無二致,然內里確有許多不同,首先一點便是伙食上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楊國柱雖然對麾下家丁們也是極為優待,但在伙食上卻是與普通騎兵們也差不多少,畢竟養兵一事最耗費錢財,且運輸能力的不足,也限制了大明官軍的補給,所以各軍的伙食都差不多。
但在張誠軍中,可就不同啦,雖然也受到了補給能力的限制,可張誠不止錢糧充裕,更是舍得花用在將士們的身上。
他軍中既有自己攜帶的儲備糧,更是有人人艷羨的肉瓷罐,還有許多咸肉和肉干,以補充肉瓷罐的不足,將士們在行軍作戰之時,還是能夠保證一定量的肉食供應。
這在大明軍中可是獨一份,而且張誠更是不吝封賞,各營將士只要立下軍功,便會按照軍規核定后,立時發放。
再者,張誠軍中對于受傷的將士,更注重于救治,因為他始終相信這些負過傷的戰士,才是真正的戰士,還有戰亡 將士的撫恤,也是別處明軍不能比擬。
正是因為這些種種的好處,黃保忠、譚震林領著的近三百名原楊國柱家丁,都已經死心塌地追隨起張誠,真心認他為自己的將主爺。
此時的大明,已經初現兵為將有的苗頭,而且其范圍也在逐漸擴大,不似大明中期那般,只有家丁才是由各將自己私養的力量。
現在,許多的總兵大帥們都私兵的范圍擴大,遠遠超出了家丁之外,甚至有些總兵大帥們麾下的各副、參、游等將,都是只認主帥,而不知還有朝廷。
張誠為了使黃保忠、譚震林盡快融入自己的圈子內,他早早就傳令下去,虎衛營外出哨查之際,將與家丁隊合并組成一個個哨隊。
且每一個哨隊還要至少帶上兩名蒙古騎士,為的就是一旦遇到滿洲或是蒙古哨騎,也好蒙混一番。
就在張誠的中軍開拔不久,張廣達也率領騎營的一千五百余騎士,緩緩踏上了前往高橋方向的道路。
九月初五日,午時,宣府鎮騎兵在張誠的率領之下,來到了高橋鋪東二里處。
張誠率領二百余騎奔至高橋鋪城下,廝殺搏戰的痕跡依稀可見,遍地都是攻城器械的殘骸,干燥的土地上也是片片暗紅色的血跡。
高橋鋪,原是大明遼東的一處驛城,城周一里二十四步,只在東面開有一門,上書「高橋鋪」三個大字。
雖然只是一座小小的驛城,但因為遼東戰事頻仍,所以高橋鋪也包了城磚,并且經過歷年的加高,已成為一座十分堅固難攻的小城。
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在歷次大戰中存留,一直為明軍所保有,就是這一次正紅旗來襲,也未能攻破。
此時,高橋守軍見城外來了數千大明精騎,他們也是一陣懷疑,直到張成芳策馬奔到城下,亮出了張誠的印信后,這才又三騎策馬奔出。
「高橋守備都司錢忠思拜見張總兵。」
一個年歲不到四十的明將策在馬上,正對著張誠抱拳行禮。
張誠也不墨跡,直截了當的就開口問道:「遼東劉總兵去了何處,怎不在高橋?」
錢忠思抱拳道:「稟張總兵,前幾日有近萬虜騎來襲,攻城一日未克,便引軍南去。劉帥恐其會進襲筆架山,擔憂大軍囤糧有失,已領軍追擊而去。」
張誠聞知此事后,不由也在心中暗暗敬佩起劉肇基來,不愧是一鎮總兵,果然也看出韃賊所圖,該是筆架山囤糧。
而更為難得的則是,劉肇基不但猜到韃賊有可能是欲劫奪筆架山囤糧,為了守住筆架山上的囤糧,他更敢于領軍出城追擊,不惜與韃賊虜騎野外浪戰。
張誠急問道:「劉總兵,是哪一日出城南去?」
錢忠思抱拳回道:「劉帥,是在九月初一日,領軍出城追擊虜騎。」
「哦。」
張誠點頭道:「如此說來,劉總兵出城已有五日了。」
「是,已有五日。」
錢忠思抱拳回話,他接著又問道:「張總兵,是否請諸位將軍入城中歇息。」
「不必。」
張誠得知劉肇基出城南去,已有五日之久,不由為其擔憂起來,當下直接回道:「我大軍不入城,就在城外稍歇一宿,明日便南下去支援劉總兵,共抗虜騎。」
他接著又追問了一句:「本帥問你,劉總兵出城后,可有信息傳回?」
「回張總兵,自劉帥出城以來,一直未見有消息傳遞回來,職下也不知曉劉帥現在何處,情形如何!」
九月初六日,午時,高橋鋪南約三十多里外,張誠所部騎兵才簡單用罷午飯,正 在起兵繼續南下尋找劉肇基和正紅旗的。
就見南面一陣煙塵高高揚起,各將皆是一驚,張廣達更是說道:「未見哨騎回報,怎地忽然就似有騎兵奔來?」
「莫不是我軍哨騎回來啦!」林芳平說道。
「不會,看這揚起的煙塵,這一股騎兵人數不多,當在二三十騎之間。」
家丁隊頭黃保忠站在自己戰馬的馬鞍子上,正往南邊仔細眺望著,他繼續說道:「雖看得不算很真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遠處奔來的確是我大明官軍的騎兵馬隊。」
張誠大聲喝令:「全軍結陣,備戰。」
他又道:「黃保忠,譚震林,家丁隊分為兩部,由你二人分別統領,從兩翼然道奔來騎兵側后,但有情報,要立時傳回。」
緊接著,便即再次大喝:「林芳平,虎衛準備迎戰。張廣達,重騎披甲結陣,輕騎結為后陣,看旗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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