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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見危授命,死亦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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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象升這邊剛把送信給高起潛的使者派出去,就有親兵進帳稟報,營門外聚有數百鄉民,稱是畿南三府父老鄉親,要求見他。

  盧象升聽到稟報,就叫張誠隨他一起前去營門處,接見聚集的百姓。

  在大營外,聚集了三百多人,他們以青壯為主,內里頗有些老人家,盧象升攜張誠走出營門,問詢他們冒險前來,所為何事?

  只見從百姓群中走出來一位體格健壯的老人,他胸前的花白長須隨冷風飄動。

  盧象升此刻才看清,來者并非別人,正是巨鹿秀才抗清義士姚東照老人,在他的腰間還懸著盧象升前時在京城贈送他的那把寶刀。

  他自此次清兵入寇以來,多方奔走聯絡,號召抗御清兵,保家衛國,在畿南三府的百姓中素來深孚眾望。

  在十月初時,他正在京中辦事,得知盧象升奉旨進京勤王,還曾親自登門拜訪,既是為了懇請盧象升堅決對戰韃虜。

  所以,聚集在營門外的百姓才推他為首,此時,他還不知道盧象升已經被崇禎皇帝嚴旨苛責,并降級任用。

  只聽他聲音洪亮的開口說道:“尚書大人,方今天下洶洶,近十年間,滿韃子連番入塞,殘害鄉民,擄我丁壯,掠我財帛糧谷,淫我妻女,焚我屋舍,凡大明子民,皆應同仇敵愾,與奴周旋,

  無奈虜騎之所至,我大明兵將卻不戰自潰,州、縣亦望風瓦解,實令人痛心疾首萬分!

  大人不計生死,屢挫奴鋒,以為天下表率,可如今上下千里,竟至一餐飽飯亦不可得!

  唉,天哪,大人如何能以空腹對抗強虜!”

  姚東照說道后面,竟語音哽咽和打顫,不得不停頓一下。

  圍聚在周邊的人們,不管是鄉親百姓,還是盧象升麾下的將士,聽到此處,都感到如鯁在喉,心里萬分的憋悶難受。

  ,只聽姚東照老人繼續說道:“大人帶著饑餓疲憊的兵馬,如何能殺敗韃子?請大人聽愚之計,移軍廣平、順德之間,就地征募糧草,募集義師。

  三府子弟向有報國之心,苦于投效無門,一旦知道大人到來,定必踴躍慷慨,同心協力,聽憑大人指揮調度,雖肝腦涂地亦所不辭!

  到時,大人只須振臂一呼,數日之內,糧草齊備,義民蜂起,聚十萬眾,絕非難事。如此,豈不遠勝大人獨臂無援,徒然枉死?

  望大人三思啊!”

  姚東照老人的話,句句都打在盧象升的心上。

  其實,盧象升心里比誰都清楚,如果此時聽從姚老先生的建議,不但可以免除如今人疲馬乏,饑寒交迫的困苦,甚或還可能取得對戰虜騎的大勝。

  這不由使他想起楊廷麟臨走時給他的忠告!

  盧象升在心里暗嘆:“三府民心果然可用!”

  然而,盧象升雖知畿南民心可用,卻也知百姓倉猝集合,雖有敵愾之心,畢竟未經操練,實屬烏合之眾。

  盧象升早已不是崇禎二年時的盧象升了,經過這近十年的征戰,他也看懂了許多,也看透了許多。

  而且,他更深知畿南三府的百姓們,平日里與官府雖未達勢如水火之地步,但也是怨言頗多,方今天下大亂,人心不穩之際,處處隱伏危機。

  所以,盧象升也很擔心,倘若他將畿輔百姓都組織起來同韃虜作戰,縱然能助他一時,或可將韃虜驅退。

  然事畢之后,倉促間組織起來的百姓,又該如何處理,一個不慎,他們恐將成為朝廷新的“隱憂”。

  倘若有些“無賴之徒”隱匿其中,再乘機作起亂來,他盧象升將何以上對朝廷?

  那時,豈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真成了那般模樣,他甚至連戰死沙場,馬革裹尸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滿含羞辱的亡于西市。

  盧象升沒有過多猶豫,他向姚東照等父老百姓們拱手說道:“暾初先生,各位父老!我十分感謝三府父老們的隆情高義!

  象升持戎十年以來,身經百戰,未嘗敗績,然今日情勢如此,惟有拼卻一死,以報國恩!”

  聽了盧象升的話,人群的情緒更加激動,紛紛勸他移軍廣、順之間,整兵秣馬。

  一個鄉老樣子的老人揩著淚水,走上前,大聲說道:“總督大人!你不要以為百姓們都是鄉野愚民,只要大人移軍廣、順,軍民一心,還會懼怕韃虜勢盛嚒?

  大人要知,畿南三府,痛恨韃虜久已,當年持農具棍棒,便隨大人進京勤王,達數萬人眾,如今更是守衛自家糧谷血親,只須大人振臂一呼,必定從者如云,惟大人之命是從。

  大人,光想著為國赴死,可不是辦法,如何驅退韃虜,才是緊要啊!”

  盧象升聞言,搖頭嘆息道:“唉,今日象升雖名為總督,實際只有萬余饑兵疲卒,虜騎大敵由西邊沖來,我既無援兵,更短糧草,千里轉戰,幾近力竭。

  如今虜勢更盛,沙場征戰,生死旦夕之間,不必連累畿南三府的父老!”

  姚東照有些激動,他大聲疾呼道:“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輕于鴻毛。不能擊敗韃虜,徒死何益啊?”

  聽了姚老先生這幾句話,盧象升很受感動,但是他心中更加明白,如果他此時移軍廣、順,朝廷上一定會說他這是畏奴避戰。

  若再被有心之人挑唆,定必會派出錦衣緹騎,把他逮捕進京,到那時,他盧象升縱有百口,也是無處申辯啊。

  可他畢竟朝廷大臣,如此誅心之言,即使心腹,又有幾人能明言,何況在此,怎么能對畿南三府的百姓父老說出口,他只得回答道:“象升身為朝臣,自當遵從圣命,安可違背圣旨,擅自移軍就食?

  見危授命,死亦無憾!”

  “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姚東照還在苦苦相勸。

  “不惟君命難違,且總監高公公即駐軍在數十里外的雞澤,諸君雖一片善心,然象升倘以違抗圣旨、臨敵畏怯之罪名,死于西市,含冤千古,何如慷慨躍馬,死于沙場爭鋒之壯烈!

  象升矢志已決,請父老們不必再講了!”盧象升意志堅決的說道。

  父老們似乎明白了他的苦衷,有人搖頭不贊成,有人嘆息,有人失望頓足,也有人因軍情危急,朝廷昏暗,激憤難忍,不禁失聲痛哭。

  張誠將一切看在眼里,竟也忍不住留下一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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