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喝水嗎?”
雅妃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整個人都不想說話。
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也不知道對面這個男孩到底是個什么樣奇怪的腦回路才能夠問得出來。
但是她的確有點渴了。
哭了這么久,喝點水或許也是好事。
“我喝。”
她說完這句話之后,就聽到對面悉悉索索的下床的聲音,然后是走路的聲音,倒水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
蕭鼎蒙著眼睛,并沒有揭開眼睛上面的布。
好在斗氣的存在,能夠給他提供一些模糊的感知能力,讓他能夠找尋到確切的位置。
他很快走到雅妃的床邊,端起了杯子。
“給你水。”
雅妃抬起左手在空氣之中抓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接到杯子。
她明明能夠感受得到那個杯子就在那個位置,可是當她的手抓過去的時候卻沒有。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從她蒙上眼睛的那天開始,這種錯位感,就一直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蕭鼎也覺得有些錯位。
相比于那些沒有生命的物品,活人更難感知,尤其是一個多少修煉了一些的人。
他舉著水杯等著,可是雅妃抓了好幾下,還是沒有準確地抓到他的手,這讓他嘆了口氣。
“算了,別動了。”
蕭鼎伸出空閑的那只手朝前面慢慢探了過去,他很快就觸摸到了頭發,是雅妃的頭發。
沿著頭發一點一點往下摸,耳朵,肩膀,手臂。
他將水杯放到雅妃舉起來的手里面,然后又按著她的手將水杯攥住,等著她把水喝完,然后他又把水杯放了回去。
喝完水之后,兩個人重新躺回到床上。
只不過這次誰都睡不著。
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沒有聽到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雅妃便知道蕭鼎還沒有睡著。
“你的眼睛上面還纏著布嗎?”
“當然,我的眼睛還沒好,如果我的眼睛好了,就不住在這里了。”
“那你為什么能夠看得見水壺和水杯?”
“我看不見,只是習慣了,我剛剛跟你說過,在黑暗之中待的時間越長,你對周圍的事物就越敏感。”
“你在這里待了很長時間嗎?”
“當然,我已經在這里住了快兩個月了。”
“那你的父親和母親呢?他們都沒來看過你嗎?”
“我家離這里很遠,我不是帝都人。”
“哦……”
“我們兩個也算是認識了。
我知道你叫蕭鼎,但你應該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雅妃,米特爾雅妃。”
“嗯。”
耳邊傳來著女孩子有些絮叨的聲音,蕭鼎忽然就有些困意了。
但是他敷衍的回答,讓雅妃覺得他生氣了。
“對不起。”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以為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那你剛剛為什么不說話呢?”
“……”
蕭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憋了好半天,覺得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你好煩啊,你能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嗎?”
“對不起。”
雅妃的聲音里面,又一次帶上了一點哭腔。
“我說了,不要道歉。”
“我只是有點害怕,因為真的太黑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很怕黑,那個時候母親都會抱著我睡覺。
如果我讓你不高興了,你也不要生氣,我不想被別人嫌棄。”
“你是米特爾家族的人,怎么可能會有人嫌棄你?”
蕭鼎睡意朦朧地說道。
“你不懂的,米特爾家族……又能怎樣?”
雅妃話還沒有說完,那邊的呼吸聲就再次垂落下來。
但是她剛剛翻了一個身,還沒有徹底睡過去的蕭鼎,便清醒了一些。
“你還不睡覺嗎?”
“我睡不著,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有點怕黑。”
但是看起來你完全不是怕黑的樣子。
蕭鼎突然開始后悔給雅妃下那個藥了。
“怕黑的話你就克服一下,雖然蒙著眼睛的確什么都看不見,但是你平時睡覺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嗎?”
“平時睡覺的時候,屋子里面會一直燃著蠟燭的。”
作為米特爾家族的大小姐,雅妃從小到大過得都非常好,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是有專人在一邊伺候著的。
所以,即使一直沒有父母陪在身邊,雅妃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么不幸的一個孩子。
從小就在拍賣場里面長大,人情世故世態炎涼,她見的特別多。
和乞討為生的小乞丐相比,她的生活不知道要幸福多少。
只不過,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會夢到父親和母親不要她的場景。
明明已經好久好久都不做這個夢了。
她和父母,好像已經有四五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吧。
自從開始修煉,暴露出來了極其差的資質之后,她就被父母所拋棄了。
父母更喜歡更加優秀的弟弟,不喜歡她。
如果一個人,連生養他的父母都不喜歡他,那么別人自然也不會喜歡他。
雅妃在家族之中的地位頓時開始衰落下來,她明顯的感覺到原本因為他身份而匯聚到她身邊的那些孩子,都開始遠離她了。
這未必是那些孩子的本意,或許是那些孩子父母們的意思,但結果是一樣的。
這種事情,直到她被大長老收養才結束,或許是因為大長老的關系,那些孩子又重新匯集到了她的身邊。
自從被父母拋棄之后,雅妃就清楚了一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是靠不住的。
連血緣親情都有可能被忽視,更別提其他的了。
但是錢不會。
雅妃很喜歡賺錢,因為錢不會背叛她,不會拋下她獨自離去,也不會在她沒有修煉天賦的情況下,給她生一個弟弟。
雅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眼睛,不是第一次受傷。
在好多年前,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傷過一次眼睛。
那一次和現在,完全是兩個待遇。
那個時候,她躺在母親的懷里上著最好的藥,母親會講故事哄她入睡。
可現在,她躺在空蕩蕩的病房里,只能夠依靠和一個陌生的男孩子說話,來緩解對于黑暗的恐懼。
其實她要的一點也不多,這么多年,她什么都不缺,只是缺少陪伴而已。
“蕭鼎……你還在嗎?”
“在呢。”
簾子后面,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呢喃。
雅妃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她閉上眼睛,重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