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宗與北俱蘆洲絕大多數宗門都迥乎不同。
  北俱蘆洲公認,指玄峰袁靈殿,三郎廟袁鞅,瓊林宗婁藐,都能隨便打個中土神州的仙人。
  據說這個說法源自桐葉洲的某個禍害。
  火龍真人曾言袁靈殿是仙人修為,玉璞境界,至于袁鞅,則是以體魄著稱。
  婁藐之所以能與這兩人并列,無非是那句“我以一宗戰一洲”的豪言使然。
  “婁藐當真說過這句話?”
  陳玄御風而行,一邊俯瞰山河,一邊對著齊景龍問道。
  “我曾聽師尊說過,姜尚真當年來北俱蘆洲,攪得一洲山河不得安生。”
  齊景龍御劍騰空,笑著回答道,言下之意,瓊林宗是被姜尚真坑害了。
  “一座宗門被問劍百余次,不得不說也是一種能耐。”
  陳玄雙眼微瞇,笑吟吟地望向遠方那靈氣充沛的數百座山頭。
  瓊林宗很有錢,單說那一座經常有修士簽訂生死狀的砥礪山,就吸引了眾多修士觀戰,而觀戰的絕佳位置,卻在毗鄰此山的百泉山。
  北俱蘆洲叫的上名號的山上門派,都在百泉山有幾處私宅。
  此山常年居住著不少外來修士,其中不乏金丹元嬰地仙存在,瓊林宗將最宜修行的幾處風水寶地無償送給了一些老仙師。
  因而,一旦有人問劍瓊林宗,這些老仙師會充當第一層屏障。
  “你養劍葫中的靈酒,既是用玉璞大妖妖丹煉成,為何那小販飲完酒卻安然無恙?”
  齊景龍落向瓊林宗祖山腳下,一邊御劍破空,一邊出言問道。
  “問完劍我再告訴你。”
  陳玄笑了笑,率先登山。
  齊景龍行事,向來恪守規矩,當然不全是世俗的條條框框,更有那天地規則。
  如此人物,之所以會“輕易”隨陳玄問劍,自然不是一句“一見如故”便能解釋的。
  瓊林宗在北俱蘆洲的風評本就不好,作為鄰居的太徽劍宗自然知道的更多。
  不說往事,就說死在瓊林宗某一位紈绔手下的凡俗小姑娘,就是一樁極慘的慘事。
  這座宗門之所以能夠在北俱蘆洲立足,除了極為有錢之外,還有些許不為人知的隱秘。
  瓊林宗允許外來修士登山,只是需在半山腰的涌泉亭前止步,兩人換了容貌,潛在人群之中,行到了亭前。
  陳玄伸出一掌,輕輕扣指,絲絲云霧逐漸將兩人身形隱去。
  “你想怎么問劍?”
  齊景龍看了看祖山山巔,又望向身側某處,他心念一動,祭出本命飛劍,朝著虛空處飛速掠去。
  “聽說瓊林宗的莊家是那徐弦,他那師尊可是北俱蘆洲北地劍仙第一人,我可惹不起。”
  陳玄咧嘴一笑,說是惹不起,卻將手掌按在了龍淵劍柄上。
  “有些蹊蹺。”
  齊景龍一把攥住陳玄手腕,有些詫異地望向崖邊亭前的虛空。
  “難怪要外來修士在此止步,原來在此處竟是分出了兩座山,一座是虛像,另一座才是真正的祖山。
  無怪乎瓊林宗能在祖師堂倒塌一月之內將其重建,原來從沒有人真正斬中過那祖師堂。”
  陳玄輕輕抖袖,一塊桃木懸在空中,他以指為筆,蘸著幾抹丹砂,筆走龍蛇,在桃木上繪制了許多玄奇紋路。
  此符是那《抱樸子》所載的老君入山符,有破開迷瘴,驅逐鬼神的奇效。
  虛空之中驟然現出一道白光,空氣似扭曲了一般,彎彎折折。
  陳玄與齊景龍對視一眼,兩人一齊邁步,隨即消失在虛空之中。
  “你這道符箓,與當世符道似乎大有不同!”
  齊景龍作為北俱蘆洲年輕十人第三,其實是一位修行全才,劍術、破境、符道是頂尖水準,否則也不會讓排第九的那位楊家麒麟兒道心蒙塵。
  正因如此,他才會對陳玄所畫老君入山符感到如此驚訝。
  “此事日后再說,先隨我問劍。”
  陳玄將養劍葫拋向書生,后者無奈接過,猶豫再三,依舊沒有打開葫蘆塞。
  “如今看來,先前那座祖山,多半也不是幻像,而是瓊林宗用神仙錢硬生生砸出的一座仿品。”
  陳玄身形飛掠極快,與齊景龍的飛劍并駕齊驅。
  祖山禁制破開后,那座祖師堂徹底暴露在兩人視線之中。
  此前千百年,來瓊林宗問劍的,大都是上五境劍仙,而這些前輩,不似陳玄與齊景龍這般精通符箓陣法,因而才瞧不出其中端倪。
  若非如此,猿啼山大劍仙嵇岳,早就一劍將那座真正祖師徹底劈碎了。
  十息后,兩人來到瓊林宗祖師堂外。
  萬年來,但凡是問劍一宗,首選便是劍斬祖師堂。
  一來,祖師堂是一座宗門的臉面,二來,凡是入了譜牒的仙師,大道與性命都與祖師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小心行事,定有高人鎮守其中。”
  齊景龍抬起頭來,望向那座制式恢宏的建筑,心湖傳音道。
  “問劍之前,需要先殺一人。”
  陳玄雙眸閉上,心湖小樓中,過往種種一幕幕閃過,最終停滯在初入桂花島之時。
  年輕道侶的容貌根骨,體內氣機流轉,山水氣府的種種氣象,纖毫畢現,毫無保留。
  “找到了。”
  陳玄忽然睜眼,他心念一動,穴竅之中一劍祭出,裹挾著瓊林宗方圓百里的浩瀚云霧,朝著瓊林宗某一座山頭去了。
  碧落劍自天而降,三千三百三十二云劍,與那飛劍一道,一齊轟向那座靈秀山峰。
  “你這把飛劍的本命神通,未免有些太不講道理了吧。”
  齊景龍將此話送還回去,隨即祭出飛劍“規矩”,目之所及,祖師堂一磚一瓦逐漸潰散。
  “何方宵小,膽敢窺伺我瓊林宗祖師堂?”
  老嫗祭起一道金色羅網,自祖師堂上空撒下,徑直籠向陳玄二人。
  “青冥天下陸沉,特來問劍瓊林宗!”
  陳玄大喝一聲,瞬息拔劍,龍淵劍鋒徹底暴露在天地之間,一道璀璨而凝實的金線,就似天地初開的一斬,將老嫗肉身,連同瓊林宗祖師堂一道,一分為二。
  “受教了。”
  齊景龍聞言一怔,笑著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