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御風而行,遠游千里,已離開南澗國境地,到了南邊接壤的梳水國。
夜幕將至,陳玄立在云上,遙望人間,卻見燈火盞盞,連成一片,就似天上星河。
他此行本就是隨心而動,干脆落下云端,到了那小鎮大門之外。
陳玄望向鎮外的一塊大石,只見石上刻著三字——“神水鎮”。
他抬起左腳,正要踏入鎮中,忽然聽見一聲喊叫。
“施主慢行,且隨貧僧一同入鎮。”
陳玄轉過身,瞧見一位褐袍僧人緩緩行來。
“大師此言何意?”
陳玄笑著望向那面容枯槁的老僧。
“這座鎮子殺孽深厚,恐怕是有妖魔作祟。”
老僧一手撥動念珠,一掌豎起,對著陳玄施了一禮。
陳玄側過頭,望了望這座鎮子,卻并未見有什么邪祟之氣。
“大師此行是為降妖而來?”
陳玄雙手合十,笑著問道。
“神水鎮中有一座觀音廟,貧僧欲前往誦經祈福,求得菩薩顯靈。”
老僧微微一笑,渾濁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虔誠靈光。
“小子不才,愿隨大師前往。”
陳玄眼眸澄澈,神色平靜,似是被老僧感化一般。
兩人同行入鎮,街道兩旁的房屋都緊閉房門,一盞盞燈都熄滅了。
“大師,這卻是為何?”
陳玄望著徹底陷入黑暗的鎮子,詫異地問道。
“妖魔夜間出行,百姓懼之,每日戌時便閉門不出。”
老僧神色莊嚴,一邊撥動念珠,一邊默誦經文。
“大師倒是知道的不少。”
陳玄似笑非笑地望向街道盡頭,那里似乎有一座破廟。
老僧面色不變,只是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
“神水鎮遭此災厄之前,那座觀音廟香火興盛,住持渡厄大師常與我書信往來,妖魔來此之日,渡厄大師給我送了最后一封信。”
陳玄雙眼微瞇,上下打量著老僧,卻并未發現什么端倪,老和尚有血有肉,并非妖魔鬼怪化身。
陰風吹過,拂起地上的枯葉。
兩人加快了腳步。
半刻之后,兩人終于來到了位于小鎮中心的那座廟前。
寺廟不大,院墻邊上一顆柳樹生的很是繁茂,門口蹲了一對石獅子,大門之內立了四尊金剛像,蛛網密布,纏繞在雕像頂上。
陳玄跟著老僧身后,再次跨過一道門檻,到了寺廟正殿之中。
觀音手持玉凈瓶,坐在蓮花臺上,寶相莊嚴。
老僧雙手合十,對著神像三拜九叩,隨即抬起頭怔怔望向觀音面容,他輕聲呢喃。
“我觀觀音觀自在。”
“我見真武見真我。”
陳玄望向觀音手中握著的那一尊玉凈瓶,笑著應道。
“施主此言頗具禪意,想來也是潛心禮佛之人,如此也好,不若與貧僧一道祈福?”
老僧抬起頭,笑容和藹。
“大師說笑了,晚輩哪里來的慧根,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陳玄淡然一笑,氣府之中一劍輕鳴,已有蓄勢待發之勢。
“入夜時分來此禮佛,兩位好雅興!”
廟外有一位頭戴斗笠,腰掛綠竹劍鞘的中年男子大步行來。
陳玄雙眼微凝,這男子體內并無靈氣波動,但卻有一道純粹真氣,周游全身,如同鐵騎鑿陣,與李二有些類似,只是氣息不如他那般凝實。
老僧緩緩起身,朝著那男子施了一禮。
“素聞劍水山莊宋莊主劍術通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老和尚,莫要與我裝蒜!三年以來,神水鎮失蹤的那七十二嬰兒去了何處?”
宋姓劍客瞬息拔劍,純粹真氣附在劍上,鋒銳異常,將大殿地一根朱紅柱子切開了。
陳玄無奈地揉了揉臉頰,他想不通為何這個武夫這么勇猛?
老僧雙手輕輕一合,默念佛號。
“阿彌陀佛。”
陳玄靜靜地望著老僧,依舊未發覺他身上有任何氣機波動,反倒是寺廟之外,那株柳樹萬條垂下,瞬息瘋長,將整座寺廟纏繞其中。
一根枝條襲來,將宋姓武夫手中長劍鎖住了。
“妖僧,你竟與這妖孽沆瀣一氣,觀音大士法相在此,你不怕死后墮入阿鼻地獄?”
武夫松開長劍,將那綠竹劍鞘握在手中,體內一口純粹真氣瞬息千里,劍鞘猛地劈下,將那枝條瞬息斬斷。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老僧默誦金剛經,一根柳枝刺入他的背心,幽綠氣流順著枝條滲入他的體內,肌膚表面隱現金光。
宋姓武夫再次揮動劍鞘,這把劍鞘似乎有什么玄異之處,竟是比那把寶劍更加堅韌,還有驅妖之神效。
一根根枝條或是退避,或是斷開,但寺廟依舊被那柳枝所包裹。
“那小子,你與這禿驢莫不是一伙的?”
宋姓武夫劍勢兇猛迅疾,他不算前進,此刻距離老僧只有三步之遙了。
陳玄沒有答話,反倒望向老僧。
“大師,還未請教您的法號?”
老僧愣了愣,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靜立思索。
“貧僧法號渡厄。”
老僧的目光由疑惑變得釋然,他轉過身,望向那座觀音像,或者說,望向那尊玉凈瓶中的柳枝。
宋姓武夫見狀大喜,連忙施展劍訣,將那劍鞘揮舞得虎虎生風。
“觀音大士,貧僧已供奉生靈七十又二,愿前往極樂。”
老僧面有悲憫之色,只是眼眸之中盡是貪婪與狂熱。
他背后的柳枝瞬息發芽,柳枝生柳枝,將他的五臟六腑穿透,滲入血脈之中。
廟外柳樹枝葉隱現金光,隱約可聞誦經念佛之聲。
“原來你真的是個凡人,虧我等了這么久,還以為你是個隱藏頗深的大妖。”
陳玄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望向那武夫。
柳樹瘋長,枝條愈發堅韌,如同精鐵一般,綠竹劍鞘每一次劈下,都會濺起一陣火花。
宋姓武夫在這梳水國的江湖中,也算是個大人物,但也只不過是第五雄魄境,怎能比得上已是半個金丹境的柳妖。
他與劍鞘一道,被柳枝從腳往頭漸漸裹住。
“你他娘倒是別干看著啊。”
宋姓武夫鬼哭狼嚎道。
“大師,你不該讓我來此處的。”
陳玄笑著望向已是半人半樹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