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百官開始陸陸續續上朝,盡管皇帝感恙,沒有朝會,但百官依舊要早到,差不多早上七點半左右,都必須出現在各自的官房內。
這時,昨晚保寧坊發生的大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朝廷,所有官員都在議論此事。
“攝政王世子被殺,璀殿下被殺,死了四十多名武士,近二十名百姓,這確實是十五年前奪門之變后,長安最嚴重的流血事件。
“張相國,昨晚保寧坊的事情聽說了嗎?”
李林甫一進中書省大門,便迎面遇見了右相張九齡。
張九齡點點頭,“聽說了,攝政王世子居然死在保寧坊,簡直不可思議,我正要去找崔縣令問問情況。”
“我半路遇到崔縣令,他被高力士帶走了,不過我從崔縣令那里了解到一些,不如回去一起給大家通報一下。”
張九齡隨即召集相國,包括昨天剛剛上任的陳希烈也列席了,張九齡、李林甫、李適之、韓休、陳希烈五相坐鎮,今天應該在座旁聽的攝政王代表李珣還沒有來,但太子李瑛趕到了,他也坐在一旁。
張九齡擺擺手,“各位,太子殿下,昨晚保寧府發生嚴重事件,上百人傷亡,攝政王世子李琎和攝政王幼子李璀不幸遇難,這里面很蹊蹺,正好李相國了解到一些情況,由他給大家說一說。”
李林甫站起身道:“我剛開始和大家一樣,以為是李璀和攝政王世子發生了什么矛盾,直到我在丹鳳門遇到了萬年縣縣令崔暢,我才從他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這件事其實是漢中郡王李瑁、攝政王世子李珣和舒王李珣三個勢力集團的一次火拼。”
眾人面面相覷,如果是李琎和李珣間的斗爭可以理解,這件事怎么把李瑁也牽扯進來了?太子李瑛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他意識到李瑁要完蛋了,最好武惠妃也一并倒臺,他母親趙麗妃就是被武惠妃的讒言誣陷,完全被邊緣化了。
張九齡高聲道:“大家安靜,請李相國繼續說。”
眾人安靜下來,李林甫咳嗽兩聲繼續道:“這件事的起因是攝政王世子李琎在保寧坊秘密安置了一名別宅婦,給他生下一個兒子,不為人知,這件事被李瑁探查到了,好像是李璀在李瑁身邊安插有探子,所以李珣也知道了,昨晚李瑁想把別宅婦和私生子秘密帶走,不料李琎也趕來了,李璀也帶武士趕來,想搶走證據,結果發生了混戰,李琎被亂箭射殺,李璀也死在箭下,他們被金吾衛趕來抓住,然后崔縣令也趕到了,事情大概經過就是這樣。”
眾人頓時明白了,原來李琎在保寧坊養了別宅婦和私生子,李珣當然要抓這個證據,只是大家都很奇怪,李瑁怎么也參與其中?
這時,太子李瑛問道:“請問李相國,攝政王世子是被誰殺的?”
“是被李瑁所殺,李璀也被李瑁的手下射殺。”
李瑛眉頭一皺,“李瑁擅自射殺攝政王世子,恐怕攝政王絕不會善罷甘休,事情鬧大了!”
張九齡點點頭,“我們等天子的消息吧!”
御書房內,李瑁直挺挺跪在地上,額頭被茶杯砸破了,血流不止。
李隆基并沒有因李瑁臉上流血就放過他,他極為震怒,竟然敢殺死攝政王世子,處理不好,這就是爆發內戰的導火索啊!
自己怎么會有這么愚蠢的兒子,他就恨不得一劍劈死眼前這個蠢貨,還有武惠妃,要不是她苦苦哀求,自己怎么會答應把這么重要的任務她的兒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你簡直太讓朕失望了,滾出去!滾!滾!滾!”
李隆基連聲怒吼,嚇得李瑁連滾帶派爬向外逃去。
李瑁跑了,李隆基頹然坐在龍椅上,痛苦地揉搓著額頭。
高力士在一旁低聲勸道:“陛下,事已至此,只有想辦法將大事劃小,才是解決之道。”
“李成器的兩個兒子啊!一個嫡世子,一個幼子,讓朕怎么給他交代?”
高力士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陛下,李成器如果知道這件事,他的身體極可能頂不住!”
李隆基負手走了幾步,憂心忡忡道:“朕很清楚這件事對他打擊巨大,他的身體確實會頂不住,甚至去世的可能性都有,但朕擔心會局勢大亂啊!”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擔心什么,是擔心驍衛軍作亂。
目前長安周邊有三十萬大軍拱衛,包括支持天子李隆基的十萬神策軍,支持攝政王李成器的十萬驍衛軍,另外還有十萬府兵由兵部統領,必須有天子和攝政王的聯合簽署才能調動。
李隆基擔心的就是十萬驍衛軍,由攝政王的三枚金虎符調動他們。
高力士又道:“十萬驍衛軍由三位大將軍統領,殿下可以派人高官重爵收買他們,獨孤昭和金文軒我覺得問題不大,麻煩就是陳鋒,他對攝政王忠心耿耿,實在不行,派人把他刺殺!”
李隆基點點頭,“這件事要慎重考慮,一個環節疏忽,就會釀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陛下,不如讓三十八郎也參與,這些事情他之前都考慮過,只是他臨時被換掉,沒有機會施展。”
李隆基心中一動,不露聲色問道:“你說昨晚之事,三十八郎有沒有參與?”
高力士嚇一跳,連忙道:“昨晚是三十八郎大婚,他怎么可能參與?微臣倒是覺得李珣極可能參與得很深。”
“為什么這樣說?”
“陛下,這段時間,李瑁和李璀交往密切,極可能是李珣的刻意安排,至少微臣知道一點,李璀順利把眼線安插在李瑁身邊,就是和他們交往密切有關。”
李隆基沉思片刻,他很了解李琇,心狠手辣,算無遺策,偏偏他昨天大婚的時候事件就爆發了,這反而有一點欲蓋彌彰的感覺,但高力士說得也對,也很可能是李珣的策劃,但無論如何,這個案子要調查清楚,不能糊里糊涂就算了。
“這個案子要詳細調查,由御史臺牽頭,組成三司會審,把每一個細節都要查清楚。”
“微臣遵令!”
“還有驍衛軍的事情,你立刻去和三十八郎商議,聽聽他的想法。”
高力士躬身行一禮,快步走了。
長安東市大門外有一座高升客棧,是長安八家高升客棧之一,檔次很高,
在客棧二樓最東面的一個房間內,柳泉正在給兒子寫一封信,雖然兒子在涼州,但只有給高升客棧一筆錢,客棧就能幫他把信平安送到兒子手上,這也是連鎖客棧的最大優勢,高升客棧在涼州也有好幾家分店。
柳泉很害怕李琇會殺人滅口,如果有把柄在外面,或許李琇會投鼠忌器。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柳泉連忙把信蓋住,問道:“是誰啊!”
“李公子,是我!”
是客棧掌柜的聲音,柳泉化名李佺住在這里。
“有什么事?”
“你要藥我給你買到了。”
他昨天也受了輕傷,腿上被刺了一劍,他略懂醫術,便想自己治傷。
“來了!”
柳泉起身,一瘸一拐前去開了一條門縫,掌柜從外面把藥遞進來。
柳泉接過藥,一轉身,頓時呆住了,只見他的位子上不知什么時候坐了一人,正是鐘馗,顯然是從窗外進來的,正笑瞇瞇看他寫的信。
柳泉開門要逃,不料他卻嚇得連連后退,兩名長得極為強壯的武士走了進來。
柳泉大怒,豁出去道:“你們不講信用,要殺我滅口嗎?”
鐘馗搖搖頭,“是你不講信用,說好了我們安排你逃走,你自己卻溜掉了。”
“我昨天做了一個替尸,所以我必須要離去,否則他們看到我,就知道我還活著。”
“這不是臨時決定的吧!你這間客棧三天前就安排好了。”
“我沒有任何背景,很容易被你們滅口!”
鐘馗還是搖頭,“你太小看我家殿下了,他言出如山,既然答應在北庭給你的職務,就不會失信,你怎么不相信呢?”
柳泉低下頭,半晌問道:“現在我還有機會嗎?”
“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已經在聯手調查這個案子了,你立刻跟我走,我會安排你去涼州。”
說到這,鐘馗揚揚手中的信,“除了這封信,你還留了什么把柄在外面?”
柳泉連連搖頭,“我不敢留,萬一真被發現了,殿下不會饒我!”
“那你就不怕這封信被客棧或者送信人擅自拆看嗎?”
柳泉一時啞口無言,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鐘馗把信燒成灰燼,扔到窗外讓風吹散,隨即起身道:“收拾一下,跟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