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處理元濤的難度,孫兆陽就簡單得多。
第二天下午,七千唐軍包圍了孫兆陽的三千軍,此時突騎施人占領伊吾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孫兆陽軍中。
元濤以及孫兆陽和突騎施人暗中勾結早已是伊吾軍中公開的秘密,人人皆知,只不過沒有涉及眾人的切身利益,大家還能隱忍。
但伊吾縣被攻占,等于將士們的家屬落入突騎施人手中,這個消息立刻引發了唐軍兵變,數十名低級將領在憤怒中沖進大帳,殺死了出賣伊州的主將的孫兆陽。
李琇隨即命令高仙芝整頓軍隊,一萬軍隊在西州北部駐扎,同時派出斥候刺探突騎施人的情報。
長安,紫微殿的偏殿內,天子李隆基、攝政王世子李琎以及諸位相國在緊急商議北庭事變。
天不亮時,天子李隆基接到了李琇通過接力方式,一站站送來的鷹信,鷹信中的內容居然是突騎施人和元濤勾結,占領了伊州。
這個消息令李隆基大為震驚,當即要求政事堂舉行緊急軍政議事。
緊急軍政議事是一種帶有決策性質的議事,在議事中一旦決定下來,就要立即執行,不用再通過各種繁瑣的審批手續。
這段時間李成器病倒了,無法出席這次重要的軍政議事,只能讓世子代自己出席。
張九齡起身道:“陛下,攝政王世子,各位相國,我們都知道伊州的重要性,伊州連接北庭和河西,一旦伊州失守,不僅是危及北庭,還危及河西安全,陛下,我們必須要立刻應對這個緊急事件。”
李隆基點點頭,問兵部尚書李林甫道:“李相國,豆盧軍現在有多少兵力?”
豆盧軍是敦煌守軍,也是河西走廊北部唯一的軍隊,如果突騎施軍隊要進犯河西,豆盧軍首當其沖。
李林甫連忙起身道:“回稟陛下,豆盧軍目前有四千人,其中兩千騎兵。”
李隆基沉吟一下道:“才兩千騎兵,人數太少了,朕建議甘州軍或者涼州軍立刻北上支援,各位可有反對意見?”
張九齡猶豫一下道:“陛下,甘州軍和涼州軍主要防御吐蕃,一旦他們調動,河西走廊就空虛了,更加危險,微臣認為,可以盡量依靠北庭軍和安西軍來解決這次突騎施危機。”
李隆基點點頭,張九齡說得對,北庭的危機還得在北庭解決,他看了一眼李琎,笑問道:“世子有什么建議?”
李琎沉吟一下道:“小侄父親說,北庭最大的問題就是各軍各自為陣,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小侄建議授權三十八皇子暫代北庭節度使之職,全面負責解決北庭危機,這也是小侄父親的意思!”
既然是攝政王的意思,牛仙客、李林甫等人都不好再出言反對了,張九齡也知道目前只有擁有天子和攝政王金牌的三十八皇子才能鎮得住北庭的軍頭們,換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張九齡也道:“陛下,微臣同意世子的建議,另外可把豆盧軍也暫時交給三十八皇子統領,且須明確他的地位和名分,名正言順才能掌握軍隊。”
張九齡其實在提醒李隆基,李琇目前只是一個侯爵,侯爵只是足夠受到重視,但并沒有指揮軍隊和干涉地方政務的權力。
必須在爵位、官階、職位上的統一,李琇才能名正言順統領北庭,解決北庭危機。
否則光一個豆盧軍都督就和他平級,甚至地位比他還高。
豆盧軍都督侯莫陳良的爵位是虢國公,官階為從三品云麾將軍。
而李琇只是一個侯爵,比國公要差三級。
李隆基又看了一眼李琎,要升爵,必須要攝政王那邊同意。
李琎緩緩道:“攝政王的意見,如果三十八皇子能解決北庭危機,可以考慮他恢復王爵,但在此之前,還是只能在職位上調整。”
李琎的言外之意,無功不受爵,如果能解決北庭危機,哪怕破例恢復他錢塘郡王都可以,但功勞沒有完成之前,不可能額外授爵。
李隆基沉思片刻,當即令道:“傳朕旨意,封三十八皇子李琇為冠軍大將軍,出任西域大都護、北庭節度使,節制安西四鎮以及沙州之軍,全權負責解決北庭危機。”
眾人走出紫微殿,張九齡聽見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頭,卻是裴耀卿,裴耀卿已經被調回京,現任戶部侍郎兼度支使,實際上掌控了大唐的財權。
他同時擁有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資格,所以他又被稱為財相,有權出席緊急軍政議事。
裴耀卿的財相是李隆基用太上皇的遺旨換來的,是攝政王的重大讓步,原本李隆基是想增加一個相國,但攝政王堅決反對,最后不得不妥協讓出了財權。
這其實也是李隆基今年以來越來越強勢的必然結果,李隆基畢竟是真龍天子,一旦他掙脫了皇宮束縛,拿下洛陽和揚州兩大重鎮,朝廷上的弱勢局面必然隨之改觀,李成器在朝廷一手遮天的局面也必然會被打破。
張九齡笑瞇瞇問道:“裴財神可是要給我送點錢花差花差?”
“我倒是敢送上幾萬貫,就怕相國不敢收!”
“你先送上幾萬貫試試看!”
兩人大笑,裴耀卿這才小聲道:“你今天注意到攝政王世子說的話沒有,攝政王竟然有妥協的意思了。”
“你是說恢復三十八郎的王爵?”
“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說皇甫太妃的案子恐怕要重新定論了。”
張九齡淡淡一笑,“皇甫太妃的案子是否重新定論,意義已經不大,關鍵是武賢儀可能會以涉案證據不足平反,一旦武賢儀無辜,那么三十八郎恢復王爵也就順利成章了。”
“但攝政王為什么這樣做?這是我最無法理解的一點,這可是他親自定下的鐵案啊!”
“你想不到嗎?”
裴耀卿一怔,“想不到什么?”
張九齡壓低聲音道:“這必然會攝政王的病情有關,我由此可以推斷,他的病情要比對外公布的嚴重得多,攝政王才不得不開始妥協,天子現在很寵武婕妤,與其等將來天子宣布武婕妤無辜,還不如現在主動撤銷武婕妤背負的冤案,至少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原來如此,攝政王的病情有多嚴重?”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特地問過御醫,像他那樣肥胖的人不會長壽,尤其五十歲以后,一旦生病就是大病,裴賢弟,有些事情我們得做好心理準備了。”
裴耀卿默默點頭,他明白張九齡的意思。
李琎回到興慶宮,見到了病榻上的父親李成器。
李成器確實是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一天要暈倒好幾次。
他過于肥胖導致嚴重的高血壓和高血脂,唐朝沒有降壓藥和降脂藥,積累到最后,他的身體已經不堪承受。
雖然病情沉重,但李成器卻封鎖了消息,除了少數心腹外,任何人都得不到他的真實病情。
“怎么說?”李成器昏昏沉沉問道。
“朝廷決定用北庭、安西和沙州的豆盧軍來解決這次北庭危機,大家一致同意由李琇全權負責,天子已經封他為安西大都護兼北庭節度使,但爵位上沒有讓步,孩兒也把父親的態度擺明了。”
停一下,李琎擔憂地問道:“父親真要恢復李琇的王爵之位?”
李成器嘆了口氣,“不是我要恢復,而是必須恢復,這是我最大的籌碼,如果我一直不用,等李琇用積累的功勞來實現王爵,我的籌碼就失去意義了。”
李成器重重喘了幾口氣,又繼續道:“而且這一次李琇若平定了北庭之亂,他又是皇子身份,不封他為王爵就說不過去了,所以我才說他有一種上天給的運道。”
李琎終于明白父親的意思了,他沉吟一下問道:“那父親打算怎么用這個籌碼?”
李成器的嘆了口氣,“我有十三個兒子,只有兩個親王,六個郡王,其他五人都是國公乃至郡公,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所有的兒子都封王,如果天子肯答應,那李琇恢復王爵又如何,甚至李瑁也可以恢復王位,本來我想慢慢來,一點點用這個籌碼,但這次病重,身體已經告訴我,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