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陽是怎樣來的呢?
他先前在屋脊上和慈云寺中人斗劍正酣之際,見俞德百毒霧來得厲害,先用歸元劍匣化作一道光幕避毒。
后見靈云在寺中飛起一片烏云,護著六人身體,便知道于事無礙。
本無形劍盾想回辟邪村去請救兵,又想此番私自出來,不曾取得二老同意,事敗回去,難免碰一鼻子灰。
況且這邊紅光照天,辟邪村本派有醉道人等隨時探報,不愁沒人來救他們。
便想趁眾人全神注意前面時,去到后面搗一個大亂。
當下飛身走入后殿,忽見一個和尚探頭探腦,往一堆假山后面走去。
此人就是了一。
張陽本想將他殺死,因為要探他作些什么,不曾下手。
隱起身形在了一后面,跟他走人石洞。
只見了一到了石洞中間,伸手將一塊石頭撥開,露出一個鐵環。
將這鐵環往左連轉三次,便聽見一陣軋軋之聲。一霎時現出一個地穴,里面露出燈光,有七八尺見方,下面設有整齊石階。
張陽仍然隱身跟在后面,見了一走進有兩丈遠近,便有一盞琉璃燈照路,迎面一塊石壁,上面刻有“皆大歡喜”四個斗大的字。
只見了一先走到“歡”字前面,摸著一個銅鈕一擰,便有一扇石門敞開了。
一伸頭往里一看,口中低低說了一聲“該死”,便自回轉頭來。
張陽估量這里定是兇僧供淫樂的密室,不知了一為何說“該死”二字。
等了一轉身,便也伸頭一看,不由怒氣上沖。
原來是密室,共分四處。
了一、張陽所看這一處,正是俞德、莽頭陀與楊花等行樂之地。
莽頭陀自俞德走后,重新和一個**行樂。
等到云散雨收,忽然想起楊花是個尤物,因為爭的人多,輕易撈不上手。
如今眾人俱在前面迎敵,楊花現在套間之內,無人來爭這塊禁臠,何不趁此機會親近一番?
一面想,一面便往套間走去。
那楊花與俞德在緊要關頭上,忽被人來將俞德喚走,好生不快。
又因為同俞德調笑時,吃了幾杯酒,渾身覺得懶洋洋的,不大得勁,只好慢慢一步一步地移到床前躺下,打算趁空閑時先睡一會。
不知怎的,翻來覆去總睡不著。
起初以為莽頭陀也隨俞德往前面迎敵去了,及至后來忽聽隔壁傳來一陣微妙的聲息,越加鬧得她不能安睡,只好用兩只玉手抓緊被角,不住地在嘴邊使勁猛咬,借以消恨。
一會隔壁沒有了響動。
又停了一陣,忽聽有人往自己房中走來,知是莽頭陀要趁眾人不在來討便宜。
她生就淫賤,在無聊的當兒,樂得有人來替她解悶。
一個兇僧,一個蕩婦,淫樂了一陣,還嫌不足,又由套間中走到外面床前,同先前女子一同取樂。
正在得趣的當兒,偏被了一同張陽先后撞見。
了一雖然厭惡,一來司空見慣,二來自己能力有限,不敢輕易發作。
而張陽哪里見得這般丑態。
當下縱到室中,喝道:“膽大兇僧!擅敢宣淫佛地,今日你的報應到了。”
莽頭陀見有人進來叫罵,知事不好,正待招架,已被張陽劍光將他首級斬落。
張陽看見床角還躺著一個赤身女子,定睛一看是那日為自己求情之人,已是嚇暈過去。
不愿殺她,便提了莽頭陀腦袋,縱身出來。
再尋了一,已不見蹤跡。
他也照樣走至原來的石壁跟前,到處摸按,尋那暗室機關。
居然無意之中被他發現,但聽得一陣隆隆之聲,石壁忽然移動,現出一個可容一人出入的甬道。張陽藝高人膽大,便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
走不數步,便見又是一間石室,且喜門戶半關,他便探頭一看。
只見墻角躲著一個女子,適才那個和尚正朝床前走去,一面口中說個不住。
這便是那了一去救石玉珠的時候。
張陽聽罷了一之言,起初還疑心了一與石玉珠有什么私情,又見二人舉動不像,未敢造次。
便想同他們開個玩笑再說。
知他二人要走將出來,自己先退到甬道外面,用莽頭陀人頭朝著了一打去。
及至二人從甬道中縱將出來,張陽才在月光底下認清那個女子是石玉珠。
她是武當后輩中有數人物,昔日曾在東海見過她們姊妹。
自己常聽醉道人說她姊妹根行甚厚,但不知她怎么會到此地。
當下隱身在旁,及至聽完二人言語,方明白了一半。
又要往前殿去看靈云等動靜,見那邊吃緊,又是一番亂戰,忽然一聲雷震,聽出是峨眉三仙二老一級的日物到來,心中大喜。
急忙運起無形劍遁,打算去后院帶走了一與石玉珠。
因見曉月禪師等在大殿會議,便想探一個究竟。
他知曉月禪師厲害,不敢近前,只在殿角隱身,聽他們講些什么。
后來見石玉珠同眾人告辭,龍飛出來攔阻,他才明白石玉珠到此原因。
因知她不是壞人,想設法救她,便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等到石玉珠下去后,他摸到后殿,拿起一盞琉璃燈扔進一堆紙錢當中。
大家因在忙著救傷埋死,無人注意,被這火引著窗榻,越燃越大。
等到發現,火勢已成燎原了。
張陽見后殿火勢已起,急忙從殿角飛身下來,前往東西配殿,將火點起。
又飛到密室之內,扭開機關,走進去一看,只見數十個穿紅著綠的女子、莽頭陀尸體旁邊。
適才嚇昏過去的那個楊花已緩醒過來,正同眾人在說莽頭陀被殺時情形呢。
這慈云寺殿房,共有三百多間。
另外有回個密室,專供智通行樂之用。
最后一間密室,連接三處地道。
一處通到方丈室內,由方丈室,又可由山洞走到后殿階前。
這里便是昔日張陽被陷之所。
還有兩處,直通廟墻以外,那里另有數十間華麗房子,便是這一干婦女的住處。
他們住的所在有四面高墻,除了由這一條地道出進,去陪侍和尚枕席外,其余簡直無門可出。
這其中有大多數女子都是被兇僧搶來,逼迫成奸。
雖然吃穿不愁,哪有不想家鄉父母的?
日子一多,自然也有想由她們住所翻墻逃走的。
誰知智通這廝非常歹毒,他在這高墻左近,設了不少秘密機關:又養了百十惡犬,散布墻外。
一面故意顯出許多逃走的機會,讓這些可憐婦女去上當,以儆將來。
那逃走的人,不是中了秘密機關,身遭慘死,便是被惡狗分尸。
這一干婦女嚇得一個個亡魂喪膽,除了含淚忍痛供兇僧糟踐外,誰也不敢作逃走之想。
這四個密室之中,各有一個總鈴,總鈴一響,全體婦女都要來到,以供兇僧選擇。
適才陪莽頭陀淫樂的那個女子名叫鳳仙,本是一個贓官女兒,他老子卸任時,船至川東,被智通知道,叫人搶來。
因她姿色出眾,頗受兇僧們寵愛,夜無虛夕。
今晚正玩得起勁,忽見一個小道士飛身進來,將莽頭陀殺死,當下同楊花一起被嚇得暈死過去。
醒來看見尸首,心驚膽裂。
無意中擰動總鈴,眾婦女一聞鈴聲,趕到密室,問起原因,估量寺中出了差錯。
知道外面出口,秘密機關層層密布,并且鐵壁石墻,無法出去。
一個個面無人色,珠淚盈盈。
正在惶恐無計,忽聽一聲長笑,飛進一個小道士來,眾婦女疑心是寺內小道士,尚不在意。
那楊花認清來人便是適才殺人的人,不由心驚膽落,急忙朝著張陽跪下,不住央告:“小道爺、小天尊饒命!”
一面對眾婦女說道:“殺莽頭陀的便是這位小羅漢爺。
快求他饒命,不要殺我們這班苦命人吧!”
張陽此來,原是放火,見眾婦女苦苦央求,不忍下手。
便道:“前面石門已開,爾等急速逃走,免得葬身火窟。”
說罷,將密室中的琉璃燈拿到手中,朝著那容易燃燒之處放火。
眾婦女見此情形,頓時紛紛奔竄,哭喊連天。
張陽將四個密室中的火全引著后,才縱身出來。
眾婦人在百忙中走投無路,有幾個聽清了張陽之言的,便往前面跑去,果然看見石壁開放,露出門戶,便不計利害,逃了出來。
有些膽小的,仍由地道逃回本人住所。
這些密室,都蓋在地底下,本不易燃燒。
只因慈云寺中濕氣大重,智通又力求華麗,除了入門有機關的地方是石塊鐵壁外,其余門窗、問壁以及地板,多半用木頭做成;再加上家具床帳,都是容易引火之物。
點著不多一會,火焰便透出地面。
這十幾個婦女逃出以后,便大喊起火救命。
正在巡更僧人趕到,一面禁止眾婦女亂動,聽候發落;一面往前殿送信。
彼時智通等正在各偏配殿救火,聞報密室火起,更為驚恐。
因是他半生菁華所藏聚之所,又加上有許多“活寶”在內,便顧不得再救火,直往密室走來。
恰好龍飛也同時趕到。
還是他子母陰魂劍厲害,一面用劍光蔽住火勢,一面由眾兇僧用水潑救,等到把火勢撲滅,這密室已成一片瓦礫窖,無路可入。
當下查問眾婦女起火原因,供出是一個小道士進來,先殺了莽頭陀,然后二次進來放的火。
智通知道不假,只得喝令眾兇僧將這些婦女押往別的殿中看守,明日打掃密室之后,再行發落。
這時前面的火經眾人撲救,也次第熄滅。
那寺外居民,多半是寺中黨羽,見寺中起火,也紛紛趕到救火。
火熄后,智通令人打發他們回去。
這一場火,把慈云寺殿房燒去三分之一,損失頗為嚴重。
等到智通、龍飛等回到大殿時,見曉月禪師與石玉珠不在殿中,問起原因,知道又是被一個小道士救去,分明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只是曉月禪師當石玉珠走時,竟然不及覺察。
追人去了多時,又不見回來,好生詫異。
龍飛見石玉珠逃走,心中好生不快,遷怒于法元,由此結下嫌怨。
經這一番紛擾之后,忽然院中降下三人:一個正是曉月禪師;一個是飛天夜叉馬覺;還有一個生得龐眉皓首,鶴發童顏,面如滿月,目似秋水,白中透出紅潤,滿身道家打扮的老人,眾人當中十有九都不認識他。
曉月禪師請那老道人進殿坐定后,同眾人引見,才知那人便是巫山神女峰玄陰洞的陰陽叟。
俗家雙姓司徒,單名一個雷字。
他自幼生就半陰半陽的身體,上半月成男,下半月成女。
因為荒淫不法,被官府查拿,才逃到巫山峽內,遇著異人傳授三卷天書。
學到第二卷時,不知怎的,一個不小心,第一卷天書就被人偷去。
他師父說他緣分只此。
他嘆了一口氣,從此,出去不再回來。
他在巫山十二峰中,單擇了這神女峰玄陰洞做修煉之所,把洞中收拾得百般富麗。
每三年下山一次,專一選購各州府縣年在十五六歲的童男童女,用法術運回山去,上半月取女貞,下半月取男貞,供他采補。
百十年間,也不知被他糟踐了多少好兒女。
所買來的這些童男童女,至多只用三年。
而三年之中,每月只用一次。
到了三年期滿,各贈金銀財寶,根據男女雙方的情感和心愿,替他們配成夫妻。
結婚后三日,仍用法術送還各人家鄉。
只是不許向人家泄漏真情,只說是碰見善人,收為義子義女,代主婚姻。
善人死后,被族中人逐出,回來認祖歸宗。
那些賣兒女的都是窮人,一旦兒女結婚回來,又帶了不少金銀,誰再去尋根問底。
也有那口不緊的,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他以為這樣采補,既不損人壽數,又成全了許多如意婚姻,于理無虧。
智通等經曉月禪師介紹后,知道來人神通廣大,非同小可,一個個上前參拜。
又問曉月禪師,石玉珠可曾追上?
曉月禪師道:“說起來真也慚愧,我今天居然會栽在一個小道士手里。
我以為只有東海三仙會用無形劍,而他們三人素來光明正大,從不暗地傷人。
不曾想到他們后輩中也有這樣人,一時大意。
如果早知有此事發生,我便將劍光放出,他如何進得殿來?
等到他將石玉珠帶走,我追到辟邪村附近,眼看快要追上,卻迎面碰見峨眉派中醉道人同髯仙李元化。
這二人與我昔日有同門之誼,當初都幫過我的大忙,曾經答應必有以報答他們,事隔多年,俱無機會。
今日他們二人上來攔阻講情,我不能不答應,只得借此勾銷前情。
我回來時,見此地火勢漸小,諒無妨礙。
忽然想起這位老友,打算去請他出來幫忙。
恰好在路上遇見馬道友,業已請他同來。”
原來這馬覺到慈云寺住了多日,那日出寺閑游,忽然遇見他多年不見的師叔鐵笛仙李昆吾,馬覺大喜,便請他到寺中相助。
李昆吾道:“你我二人俱非峨眉敵手。
最好你到巫山神女峰玄陰洞去請陰陽叟,你就說峨眉派現下收了數十名男女弟子,俱是生就仙骨,童貞未壞。
問他敢不敢來參加,討一點便宜回去?
此人脾氣最怪,容易受激,又投其所好,也許能夠前來。
有他一人,勝似別人十倍。
現在敵人方面有我的克星,不但我不能露面,就連你也得加意留神,見機而作。”
說罷,與馬覺訂下后會之期而去。
馬覺因為事無把握,便不告訴眾人,親身前往。
到了神女峰,見著陰陽叟,把前情說了一遍。
陰陽叟冷笑道:“李昆吾打算借刀殺人,騙我出去么?你叫他休做夢吧!”
馬覺見話不投機,正要告辭。
忽然外面氣急敗壞跑進來一個道童,說道:“那個小孩被一個道人救走。
師兄也被道人殺死了。”
陰陽叟聞言,也不說話,只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轉了一會,倏地閉目坐定,不發一言。
馬覺疑心他是不愿理自己,站起來要走。
那個道童低聲說道:“請稍等一會,師父出去一會就回來。”
馬覺不知他的用意,正要問時,陰陽叟業已醒轉,自言自語道:“真走得快,可惜逃走已遠了,不然豈肯與他甘休!”
說罷,站起身來,拉著馬黨的手,說道:“你且少待一會,等我收拾收拾,再同你到慈云寺去。”
馬覺見他反復無常,好生詫異。
陰陽叟道:“你覺得我沒有準主意嗎?我這人一向抱的是利己主義,我也不偏向何人,誰于我有益,我就和誰好。
昨天我擒著一個小孩子,根基甚好,于我大有益處。
誰想今日被人救去,反傷了我一個愛徒。
適才運用元神追去,已追不上,看見一些劍光影子,知是峨眉派中人所為。
我不去傷他,他反來傷我,情理難容,我才決定去的。”
當下便叫道童與馬覺預備休息之所。
他便走進后洞,直到半夜才出來,而且喝得醉醺醺的,臉上鮮明已極,腰間佩了一個葫蘆。
他把門下許多弟子召集攏來,囑咐了幾句,便同馬覺動身。
走到半路,遇見曉月禪師,他二人本是好友,見面大喜,一同來到慈云寺商議應敵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