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玉走了,賈寶玉病也好了。
每天藏在屋里不見人,連請安的事,老太太都給他免了,只是要他安心靜養。
黛玉則出了去給賈母請安外,也是每天藏在靜室里,和寶釵做了個鄰居。
一晃就住了五天,黛玉心里牽掛著書院的事,不想再多呆下去,剛想著要走,宮里傳來了選后的消息。
隨之,賈府里流傳開賢德貴妃晉皇后的言談,一時間又是鬧得沸沸揚揚,仿似已經成了皇后一般,很是在府里喧鬧起來。
小霞則帶回來周全最新的消息,甄家玉嬛已經住進了太極宮,由老太妃親自照看。
黛玉則明白了這是個障眼法,賈家用賢德妃吸引住世人的眼光,暗地里真正的帝后人選,則躲在深宮里,等待天時。
“周公公說了,姑娘要是住著不安穩了,他就上門來請您回去。”
黛玉細細籌劃了一下,給小霞交代下去:“容我先去請辭,請他兩天后來府里接我。”
小霞收下了一個荷包,先出府辦完了事,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可巧碰見了姐姐彩霞也在家。
“姐姐?你怎么回家來了?”
彩霞攬過妹妹來,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小臉蛋明顯的有了肉,可見是沒有吃什么苦。
“你在那里一切都還好?”
小霞咧嘴笑著揚了揚剛得的荷包:“姐姐你瞧,林姑娘剛賞給我的。在那邊,不知道有多舒服呢。李公子在山上讀書,根本用不到我和大蓮姐姐,每天我們就跟著紫鵑姐姐她們,學著做事。”
彩霞舒了一口氣,看來妹妹確實是尋了一個好差事。
想了想,總要去謝謝一個人才行。
沒有璉二奶奶想著自己的事,妹子也不會被安排的這么妥當。
不好空著手去,總要湊些東西是個意思。送什么好呢?彩霞為了難。
小霞倒是笑了:“姐姐去找咱娘,我帶回來的好東西,都是娘收著呢。”
彩霞娘聽著了兩個女兒的話,開了柜子給彩霞看:“還真得去謝謝璉二奶奶,你看看,你妹妹都能給家里掙錢攢東西了。娘都給你們留著,看著什么好,就拿了去送送她。”
彩霞好笑:“二奶奶什么沒見過,咱們又有什么好的。”
一錯眼瞧見了幾盒點心,包裹的甚是精美,咦了一聲,抱出來仔細的瞧:“還真是有好的,小霞,這是怎么得來的?府里都不常見呢。”
小霞一看是那幾盒點心,不由得心疼起來:“姐姐你可真會挑,專拿我最喜歡的東西。本來也是留給你和咱爹咱娘吃的,好歹留下一盒吧。”
“喲,是看著懂事了不少。我是問你怎么來的?”
小霞想了想才說道:“好像是一家皇商送來的,她們家給皇上家里種花,用花瓣做了許多的餅,就在莊子里發賣。這是新的款式,叫做玫瑰桂花餅,林姑娘嘗著嫌膩,又有好多,就給了我和大蓮姐姐些拿回家吃。”
彩霞心里有了數,宮里每個月都要給賈老誥命些新鮮東西,其中就有這餅。這都是進上的物事,尋常可是碰不上,老爺才有賈母賞的半盒,而自己妹妹卻抱回來整整五盒。林家還真是不簡單。
掂量了一下,拎著兩盒去見鳳姐,不多不少的正合適。
走的是夾道,直通鳳姐的小院。也是外面來人可以不經過榮國府的一條路。
平兒請她先去了自己屋,看著她手里的東西好奇:“你好端端的送什么禮?她不會收你的。”
彩霞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鬟,更多的時候是伺候的政老爺,王熙鳳當然不會收她們這些在老爺太太身邊人的禮。
彩霞直笑:“這可不是我送來的,是代我妹妹來送的謝禮。”
平兒明白了意思,彩霞既然這么說,禮物還是能收下的。
陪著彩霞閑話了一會兒,才起身替她去通稟一聲。
王熙鳳見平兒拎著兩盒點心進來,有些意外:“不是太太屋里的彩霞過來了嗎?她送的什么東西,還給她去,不能要。”
平兒給她放在桌子上讓她仔細的看:“瞧瞧,人家送的是什么。咱們府里也就兩盒吧,她自己就能送來兩盒。奶奶猜猜,她是哪來的?”
王熙鳳白了一眼平兒:“跟我弄鬼呢!她妹妹是我給送進林莊的,這一定是她妹子得的林家的賞唄!誒?你說林妹妹怎么不送給咱們些?她不該是這么小氣的人。”
平兒立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眼前一亮,有了說法:“我明白了。林妹妹一定是帶著這些餅來的,本來也是想著要送大家。可家里最近的事多,她又知道了老太太受賞,所以就不再拿出來打眼,干脆分了給別人,省的府里的人心里的氣不順。”
熙鳳一拍巴掌:“想到一塊去了!這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情呢。不張揚也不顯擺,等你知道了前因后果,只能說一聲人家有涵養。”
平兒捂著嘴直樂,轉身出去叫著彩霞進來。
彩霞進來給熙鳳行了禮,不說什么謝,和鳳姐嘻嘻哈哈的聊了起來。
王熙鳳特意的還問她:“薛家姑娘給二太太送過東西了嗎?”
平兒又笑,彩霞跟著也笑:“還記著她錯呢,人家可是救了寶玉一命的大功臣,可得敬著些的。她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你發賣的不是,興沖沖的送了滿府后才發現鬧了一個大笑話,原來二奶奶早就送過大家了嗎。”
熙鳳解氣的哈哈大笑,平兒只好給彩霞說說后續:“不是那么的簡單。這事兒啊,府里的兩位老爺可是知道的,李公子做主把發賣宮里的買賣給了我們家。誰想到薛家竟然不死心,也不知道從哪又淘換來些東西,當成寶貝一樣,偷偷的賣呢。”
王熙鳳一拍桌子:“瞧出來了吧,藏著奸心呢!我就讓她好不了!”
彩霞不語,這話沒法接。只得說起另外一件事:“說來也怪,二奶奶可曾留意過寶二爺?我總覺得他最近有些怪。”
熙鳳眼神變換不定,搪塞了過去:“他哪一天不怪過,離著他遠些就沒事了。”
彩霞見意思已經做夠了,起身告辭。
送走了彩霞后,平兒提心吊膽的對寶釵說道:“這叫個什么事?要是被人看破了傳出去,一府的姑娘還有媳婦們,還要不要活。”
王熙鳳嘆了口氣,懶懶的歪在床頭,不想說話。她說了也沒用,事關皇后的大事,甄家又有承諾,一旦上位,不管是皇后有子,還是元春有子,都要相互扶持那孩子繼承大統。甄、賈兩家結成誓盟,布局下一代皇朝,謀取一世的尊榮。
在這樣的大局下,她王熙鳳又能說出什么。
“平兒,你去看看林妹妹,問問她......書院里的事那么多,可放心的下么?”
平兒領命去找黛玉,玩笑著就把鳳姐的意思透了過去。
紫鵑直念佛:“阿彌陀佛,終于有一個來和我們說這事的了。要不然,我們也是要躲得遠遠的,可是不敢留下來。”
平兒滿臉歉意的看著黛玉:“姑娘可別怪我們奶奶,她也是有諸多的無奈。若是想好了走,我這私心想求姑娘一件事。能不能把三春一并帶走,她們也是不能留下的。外面看著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內里都是個苦囊,能有條活路,就給她們留一條吧。府里這是要破釜沉舟,根本沒有退路。”
黛玉審視的看著平兒,問她:“你知道多少?”
平兒連連搖頭:“我是自己看出來不好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內情。若是尋常的事,我們奶奶必要和我說說,也是她的排解。可這件事,她閉口不言只字不提,我就知道非同小可。尤其是...”
平兒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比劃了一下:“尤其是他,每日里給二老爺請安的勤。”
黛玉見平兒臉色如常不似作偽,心中難受起來,低垂著眼眸說道:“可惜了一大家子人,跟著做什么白日夢。我行動不便,有勞平兒姐姐去告訴她們三個姐妹一聲,后天回去。什么都不用帶,只說著去陪我收夏糧,離了府后再說其他。”
平兒起身稱是,黛玉的謀劃可比鳳姐干脆直接的多。想來也是人家有足夠的底氣,有賈府強留不得的手段。
她還怎么敢小看黛玉。
兩日后,周全領著一位太常寺的主簿,施施然進了賈府,唬的賈寶玉躲進了賈政的書房。
問明白來意后,王夫人命人去請黛玉,彩霞則去給賈母報信。
賈母聽了來意,若有所思,靜靜的等著黛玉來辭行。
兩刻過后,黛玉和三春,還有寶釵,一同來了。
賈母聽完黛玉的說辭,沉默不語。她心里何嘗不曉得黛玉是要避開賈府。
仔細看了看黛玉和三春,權衡了一下利弊,嘆著氣叫黛玉近前,抱著黛玉的身子,略有更咽的說道:“好孩子,既然是朝廷的事,你就去辦吧。你的三個姐妹愿意跟著你,你就替我看好了她們。以后,能不能吃飽飯,由得你們自己了。”
“老太太、”
賈母不讓黛玉說話,席間還有薛寶釵也在,更別說兩位夫人和諸多的丫鬟婆子,有些話只能是點到為止。
“等著家里的園子蓋好了,我請酒,玉兒可一定要回來。”
黛玉心里一酸,也是可憐自己的外祖母,本是寄養天年享受天倫的壽數,卻還在為子孫們算計著后路。
以黛玉對外祖母的了解來看,和甄家結盟絕不會如自己和李家結盟一樣。彼此之間不定有多少的利益交換,誠如李修的戲言一般,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
使勁笑著陪了賈母片刻,黛玉和三春告辭。臨行前,黛玉才和寶釵說出了那句話:“李家世兄不諳女兒家,行事難免孟浪偏頗了些。看著妹妹的面子上,寶姐姐多多擔待。西域的風沙,終是難吹綠江南的嬌柳。橋歸橋,路歸路。靡費了多少了銀子,黛玉添一成給姐姐,請寶釵姐姐割愛。”
旁人聽得是云里霧里,寶釵聽得是明明白白。
顫著手從袖兜里掏出了李修的信箋和圖紙,遞在了黛玉的手中。
低聲說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西域太遠,渡不得玉門關。”
黛玉輕笑:“羌笛何曾怨楊柳,告辭。”
薛、林二女,鄭重的與對方的話別,彼此心知肚明,要不了多久,她們二人就會在草木書院再相會。到那時,一個是閬苑仙芭的賢惠女,一個是美玉無瑕的女院首。
南北書院之戰,也是薛、林之戰。
今日斷了所有的糾葛,來日放手相搏。黛玉昂首領著三春出了榮國府,周全在馬上招呼她們道:“各位娘子,先回不得莊子。范先生在國子監等候多時,還是先去見他吧。”
三春激動不已,國子監吶,天下學子的仰慕之地。身為女子若沒有大機緣,哪有一窺真容的機會。
黛玉請著姐妹們蹬車,回頭看了一眼西角門內,素云、碧月沖她招招手,平兒滿臉的笑意等著她上車。
是了,她們兩位兒媳婦,還是要嫁夫從夫的,自己這個“反叛”出了家門,最好還是不想見。
可這不想見里,透著那么的親,那么的近。
黛玉微微一禮,平兒和素云、碧月福身還禮。
拉開車門上了車,穩穩的順著夾道來到了大街上,車頭一拐,奔向國子監。
皇宮大內,天子坐在內城的一處垛口上,遙遙的看著天邊。
連自己的繼后是誰都不能自己裁定,朕這個兒皇帝,還做的有什么趣。太上皇,您是老糊涂了嗎?天下是姓穆,不是姓甄,弄個甄家女人來,就不怕他們家尾大不掉,攪亂了穆家的江山么?
甄家該死!
朕要你們一個一個排著隊的死,看看誰還敢給朕繼娶一個皇后回來?
“戴權!”
“奴才在。”
“備馬,隨朕出去一趟。”
黛玉遲疑了一下,原本想著勸諫一下,魚龍白服恐有不測的風云。
偷眼一看天子的臉色,心思一變,笑嘻嘻的問著天子:“天子可有相中的地方,奴才也好做些準備。”
天子冷笑起來:“朕富有四海,卻連出個家門都是這么的難!去準備吧,今日,朕要去見見那個李修。當著他的面告訴他,朕不許他輸,只許他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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