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接到了消息,出來接芳官,就見小宮女跳下一個人的后背,拎著裙角奔自己飛奔而來,一把接住她后,轉了一個圈子,就聽見稀里嘩啦的聲音,吊了一地的零碎。
芳官咯咯笑著蹲在地上撿起來給他看:“瞧瞧,銀筷子。咱家就沒有。”
那是咱家不擔心有人下毒,真是不該給她講什么甄嬛,下次換改良版的紅樓夢。
“大人,內侍周正見禮。”
周正認出了李修,心道果然是他,瞧瞧他家的侍女,一肚子的心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他怎么想的在這里開一個世外桃源,莫非是想來個金蟬脫殼,圣上躲進這里才是萬無一失。好心機,好手段。
“沒見過啊,來,坐著聊。老裘派過來的人,肯定錯不了。”
“大人說笑了,裘總管雖是小人的師傅之一,可派我來的另有其人。”
李修讓芳官抱著她的銀筷子回去休息,請周正去了一處草亭,那里有小泥爐里燒著木炭溫著一壺水。
“圣上怎么說?”剛坐下喝口水,李修就直接問了他的話。
“圣上讓我多看少說。”
有些意思,李修仔細打量了一下周正,你要不說你是內侍,還以為是個讀書的苗子呢。
“讀過書?”
“正是,有過秀才的功名。”
“那怎么...”
周正微微一笑:“李大人,我先問您一個事,您要是答上來了,小人的身世必定會告訴您。”
李修更敢興趣了,我有茶有煙,你有故事盡管說吧,看這個意思你是早有準備來見我的,我聽聽,你到底是何人。
“請講。”
“要是有人害了您的林姑娘,您會怎么做?”
李修吧嗒一口煙,噴著煙霧給他說:“一般來說我會先防范于未然,把一切不好的苗頭都給掐死。你這個問題很不友好,我只能說到這。”
周正不受李修的情緒而變化,只是繼續說道:“那是您現在有了一定自保的能力。若是沒有呢,或者說,有個您根本抗拒不了的壓力,您會怎么辦?”
李修抱著懷冷冷的告訴他答案:“你聽了答案可就走不了了,給你個機會,問點別的。”
“小人必須知道知道您的心里話,寧死也要聽。”
李修探身過去,摟住周正的脖子,盯著他眼睛一字一句的小聲告訴他答案:“縱然就是皇上,我也一刀捅了他。”
往后一坐,攤攤手:“你給自己找個地方,我留你個全尸。麻煩,還得想辦法跟皇上解釋你是怎么死的。”
周正仰頭想了片刻,撩衣服跪倒在地:“只要大人能幫小人報了仇,我有辦法幫您脫身。”
李修從褲腿里拔出了三棱刺,頂在他的脖子上:“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有什么仇是你報不了的?稀奇古怪的來找我,必定有陰謀。再見!”
“賈家!”
李修一哆嗦,差點捅死他。
周正也是一腦子門汗,這位怎么說殺就殺,一點都不問問后面的事嗎?
“賈家?你自己就能辦的事,你找我?”
“我是要他全族的性命,可我現在不行。李大人,我查了您在皇宮內所有的文案,唯一能幫我辦這事的只有您。”
李修氣笑了:“我姐姐是他們家兒媳婦,滅族也有她一份。我憑什么幫你殺我姐姐去。”
周正也擦擦汗,我要不這么說,您一刀捅進去,我還有機會說別的事嗎。
李修收了刀,讓他起來坐下說:“給你機會,好好說說你的故事。合情合理的事,我幫你。超出我能力范圍的,你自己求皇上去。”
周全又坐下,喝了一口茶,穩穩心神,講了自己的故事。
“我本是京郊長安縣人,我父是長安縣守備,自幼讀書有了秀才的功名,還有一門未過門的婚事,本來是能和和美美的一雙人,就因為一件事,一個人,我就落到了今天的這幅樣子。”
京畿之地城外有兩縣分治,一為長安,一為萬年;長安在東南,能到通州碼頭。萬年在西北,能到長城腳下;統歸順天府管轄。形成一府兩縣格局。這兩個縣雖然稱縣,但其中又下轄著若干小縣,高配著知府坐鎮,兵馬由節度管轄。
李修是越聽越覺得這故事耳熟,可還一時對不上號,耐著性子繼續聽他的講述。
“長安縣有個鄉紳姓張,家中有一女兒叫張金哥,與我自幼定親,本來青梅竹馬的一對,就在一個混蛋手里給毀了。”
周正緩了一下情緒:“那人是長安縣知府的小舅子,人稱李衙內。他也看上了我的金哥妹子,托人去張家強逼著要與我家退婚。起初,張家自然不肯,我父也不肯退讓,三家糾纏在了一起。本來也無妨,我們只要拜堂成親,他縱是糾纏也只能放手。不成想,有人走了長安節度云光的路子,給張家扣上一個莫須有罪名,逼著張家跟我家退婚!若是不退,拿張家上下大小入獄。張家無奈之下,為保一族人,只好和我家退了婚。”
“金哥妹子聽聞退婚之事后,日日夜夜以淚洗面,不舍與我分離。就在這時,又傳出了張家收了李衙內家的聘禮,她斷不肯就范于李衙內,就在繡房里一根麻繩自盡了。”
周正擦擦眼角的淚,哽咽的說道:“我得知這一消息時,跑去張家,只看到金哥的棺木,他們連最后一面也不讓我見!悲憤之下,我恍恍惚惚投了運河,要與我金哥妹子同生共死。”
李修終于聽明白了這事,一個忘了名字的老尼姑,趁著秦可卿的喪事見了王熙鳳,把這個故事顛倒了說給了她,王熙鳳讓來旺偷偷拿著賈赦的官帖見了云光,那位長安節度就此下場,逼散了這段姻緣,也逼死了一對情緣。
合著,你還沒死啊?
周正說了以后的故事:“我被過往的貨船救下,等我醒了正暗自惱恨未死的時候,有個人給了我一條路子,引著我進了宮里,給一個人做內應。三年了,我用了三年時間,才查到幕后黑手竟然是榮國公府。可我做內應的正是他們家的大小姐,現在的貴妃娘娘。李大人,其實不用您動手殺我。皇上讓我來這一趟,我就沒了活路。我的底細已經露了,皇上還怎么會容我?我只想求您一件事,幫我滅了賈家!給我和金哥妹子報仇,我告訴您一件驚天的秘密。”
“閉嘴!”
李修趕緊喊住他。
一般一說驚天的秘密,準沒好事,萬一他要說誰誰誰給皇上換了頂顏色的帽子戴,我是說還是不說。
不能說,說了自己也就沒了下場。既然不能說,那我聽這個干什么?
“你有什么底細露了,誰讓你進的皇宮?這兩件事我比較感興趣,別的事不用提。”
周正一咬牙:“讓我進宮的是南安郡王,他說一定能幫我報仇。看中我的原因是,我已經是個死人,這世間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又從哪來。他們給我編造一個落魄秀才的身份,幫我混進了宮,又拜在了夏守忠的門下做徒弟。”
李修一拍大腿,我說夏守忠跟我說過有讀書人去宮寺的事吧,原來說的是他。
“北靜王混進了皇陵,唐山那里是南安郡王在虛張聲勢。”
“所以呢?”
“外面不會有人來,反的是鎮國公。”
“什么時候動手?刺殺了皇上的后續是什么?”
“殺皇殺后,貴妃臨朝,請水溶平叛,罪名安在理國公頭上。”
“可行嗎?這么多人馬看著呢?”
“李大人,行在內帷的事,誰能知道底細?帝與后駕崩后,唯有貴妃做主,她說誰就是誰。難不成還把她也殺了?”
李修撓撓腦袋,還真是這么回事,先殺人,把罪名往理國公腦袋上一安,鎮國公借口奉貴妃命除奸,從里往外殺,混亂中柳芳肯定是百口莫辯。
亂戰當中,不明真相的將領該作何種判斷呢?是跟著貴妃殺人,還是跟著“叛軍”殺人,想想也知道了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水溶找個合情合理的借口一現身,再加上南安郡王一來,雙王護駕的局面就有了,柳芳想不被冤死也不行,就算跑回了京城,你說太上是信他還是會信水溶呢?
水溶的智商怎么漲了?皇上就一點后手沒準備嗎?
周正給了答案:“您就是他最后的一手,而我就是來送死的。只要您一現身,水溶再說您和柳爵爺是反叛,那些爵爺為了保住各自的兒子,也會反殺水溶。”
陸鳴!你個老王八!此刻你要不在周圍哪個地方藏著,我姓你的姓!
李修起身離了草亭,慢慢的踱著步,本想讓皇上大開殺戒的,結果他自身都會難保。就算防范周全了,你知道賈元春什么時候鋌而走險一箭穿心呢。
不是說她的畫上是一張弓嗎?亂起來后,她的身份肯定能擠在皇上身邊,一把手弩的事,了結帝與后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可她的動機是什么?
“她有了身孕。”周正自言自語。
“可不是皇上的。”李修惡狠狠的瞪著他,不是讓你不要說了嗎,老子早知道皇上有多半年沒有寵幸她了,裘世安說的。
“我知道是水溶的。”
李修徹底的凌亂在了風中,是為了愛情吧。我知道你們倆小時候就見過。等我想想啊,你沒了正月十五省親的安排,是怎么跟水溶見得面。
我想這些干什么,我應該想想現在應該怎么辦?還有,周正抱著一死的決心來對我告密,就是為了給他和張金哥報仇怎么簡單嗎?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么被南安郡王救得?”
周正詭異的一笑:“李大人,連我這樣的人都能死而復生,您就沒想過別人嗎?話已至此,何去何從都由得您了,我先走一步。”
李修過去就給他肚子一拳,有我在,休想什么見血封喉。
騎在周正的身上,掰開他的嘴,屁股一使勁,哇的一聲周正吐了出來。
不就是三氧化二坤嗎,一個沒提純的砒霜,換個鶴頂紅的名字唬誰呢?給老子吐!
“陳也俊,拿鹽水!煮鍋綠豆湯去!”
藏在暗處一直偷聽的四位少爺一臉癡呆的樣子走了出來。看著李修把周正按在桌子上,使勁的扣著他的嗓子讓他吐。
“快點,不想死都快點!”
看著胃液都給吐了出來,又給他灌了一肚子的鹽水,反反復復吐了幾回后,周正實在是受不了了:“大人,我死不了了,放過我吧。”
李修嫌棄的把他扔到地上,扒下他的衣服,給了跑出來看熱鬧的芳官:“把臟的地方洗洗,熨干!”
“誒,我這就去,還要給他洗洗臉嗎?”
“給他洗臉做什么?”
“讓他收拾收拾回去啊?”
李修沒好氣的吼了一句:“是你家少爺我去!都給我聽著,我要去救皇上了,他要是死了,咱們都完蛋!一天天的就不讓我省個心。馮紫英,你去找你爹,仇蘭亭你也去!告訴你們老子,一旦動手死命的給我打鎮國公!”
“陳也俊!衛若蘭!你們看好了家!火器營,帶上家伙跟我走!”
幾步走過去抱住了臉色煞白的林黛玉:“放心,我就是去把惹事的皇上帶到這來,你給收拾一間屋子出來,皇后我也得帶著。”
“談何容易啊。”
李修一指芳官:“她個宮女能進去,我一個太監也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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