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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卦不敢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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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訴你!你要是待會問話時,再咳嗽,就別呆在這個家里了!”

  老人在低吼,兩只手扒在孩童肩上,死命地搖著。

  原本挨了兩巴掌,一滴淚都沒流的孫扶,眼里瞬間噙滿淚水。

  他沒有說話,只是使勁地吸了吸鼻涕,點了點頭,帶著些許哭腔:

  “我打完漿,就把粥給熬上,隨后,隨后去外面領菜,領藥,菜不多,領完城東頭的,就去西頭再領一次,回來繼續劈柴,咳咳....”

  還是一巴掌。

  不過這次沒有人說話。

  站在那的孩童,只是擦了擦鼻涕,繼續說道:

  “劈完柴,粥好了,我就熬藥,給嬸嬸吃,吃完洗碗,洗完碗就給院子里的蔬菜澆水,澆完水該去擔水了,又去擔水了,咳咳....”

  院外腳步聲越來越響,敲門聲越來越重,哭喊聲也越來越刺耳。

  “擔水..我擔了三個來回,終于把水缸填滿了,然后也該造午飯了,午飯粥已經做好了,熱熱就能吃,早上我領了肉干,切成肉丁一起煮,很好吃....”

  一口氣說完,沒有再咳嗽。

  孩童討好地笑了起來,看著身前的老人。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擦了擦其臉上的淚痕,以及紅了一大半的臉龐,老嬸則偏過頭去,以袖掩面。

  魚玄機立于一旁,負手而立,面上不悲不喜。

  咚咚咚,此時恰好,敲門聲響起。

  老人再此輕輕按了按孫扶的肩膀,語重心長,擠出一個笑容:

  “記住,扶娃子,你別害怕,就像剛才,一口氣說完,知道不。”

  孫扶用力地點著頭。

  “開門,周勝軍巡視!”

  屋外傳來喝問聲,緊接著是綁綁的敲門聲。

  “來了來了!”

  老人大聲叫道,連忙快步走到門口,將門栓提起,門拉開。

  門外正站著六七個面紗罩口的黑袍軍士,一個個身強體健,虎背熊腰,一看便是武道有成之人。

  實際上,這個時候敢出來巡視之人,最少也是煉骨境打底,不然一個不小心,先把自己給送進去了。

  其身后則是一架大木車,車里十來個面色蒼白,衣衫簡陋,滿臉麻木的普通人,為此行檢查發現有瘟疫癥狀之人,最終將被帶到專門的隔離所進行隔離。

  “怎地這么慢!”

  為首之人有些不耐煩地喝問道。

  此時另一伙黑袍軍士,已經在對對門的住戶進行檢查。

  “在屋里吃飯,耽擱了片刻,耽擱大人了,耽擱大人了。”孫合一臉賠笑,解釋道。

  軍士頭頭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看了眼屋里的魚玄機三人,從身后匣子里取出四個類似氣球的物事,隨后遞給身旁的扈從。

  扈從接過氣球,快步走進院子,在水缸處接水。

  很快,氣球便鼓脹起來,達到尋常雞蛋大小。

  “這溫水球放在胳肢窩里,二十息后取出。”

  扈從挨個分發,解釋道。

  這玩意由一種特殊材質制成,專門拿來測體溫的,一旦溫度高過正常人表征溫度,便會自動破裂,很是玄奇。

  魚玄機好奇地接過,照貓畫虎,也跟著老人一樣,夾在胳肢窩里。

  時間慢慢過去。

  十息過后,溫水球一個沒破。

  不止孫合等人,就連為首的軍士頭頭也松了口氣。

  “現在都說一下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吧,簡單說些便好,規矩你們懂的。”

  這是在測咳嗽。

  實際上,檢查瘟疫表征,最容易測試的也就這兩種。

  先開口的是孫合。

  其明顯做了不少準備,一連串話說出,原本有些想咳,但通過換氣,硬生生憋了下來。

  隨后是老婆子,依舊無事。

  最后則是孫扶。

  他明顯很緊張,即使是重復著方才所說的內容,也很是結巴。

  但...終究沒有咳嗽。

  在場之人心頭一松,領頭之人也是笑了笑,將臉上的紗罩再次捂嚴實,“你們別怪政令苛刻,要知道,我們如此嚴厲,也是為了你們好!”

  隨后便揚了揚手,身后的扈從會意,立即從儲物箱里取出四個方方正正的牛皮紙包裹。

  “近些時日,無事不要走動,相信朝廷.....”

  “咳咳!”

  話音未落,一陣咳嗽聲響起。

  領頭之人笑容隱沒,轉過頭,看向身后。

  一個與孫扶差不多大的孩童正面色蒼白地捂住嘴,眼神驚恐,身后其父母也是呆若木雞,手里的油紙包物資‘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臉上笑容不見。

  “帶走。”

  一個低沉的聲音。

  領頭之人沒有了說話的興趣,揮了揮手,轉過頭走出院落。

  幾個身強體壯軍士,立即上前抓著對門的孩童后頸,便扣押上車。

  那孩童明顯知道自己下場是什么,拼命地在掙扎,可是力量懸殊太大,亂蹬的腳無法撼動身后的壯漢,終究無濟于事。

  吱呀,門關了。

  咕嚕咕嚕。

  車轱轆轉動的聲音。

  “大伯,我怕,咳咳。”

  孫扶咽了口唾沫,眼里殘留著恐懼,方才那抓走的人他認識,是他的好朋友,半個時辰前,他倆還在一起跳房子,可是話說到一半,便不小心咳嗽出來,小臉瞬間更白,連忙閉著眼睛,將將嘴一下子捂住。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迎面而來并不是預料中的一巴掌,而是....一雙溫和的大手。

  老人一把將身前的孩子攬在懷里,眼淚和鼻涕一同冒了出來,好像在哭,但又好像在笑。

  留下孩童在那不知所措。

  “好孩子,走...走再去吃飯。”老人揉了揉眼前孩童的頭發,揚了揚手里的油紙包,輕聲說道。

  而一聽吃飯,本來木楞的孫扶,卻是瞬間眼睛一亮,咯咯的笑起來,一溜地跑進廚房,看樣子好像要去生火。

  對門,哭聲若隱若現,不絕于縷。

  風雪在這時,忽地大了起來,呼呼的風聲,將一切的聲響壓過。

  魚玄機立于院中,看著廚房,其中不時傳來老人的呵斥,以及小孩的笑聲,而隔著院墻,又似乎看見哭紅雙眼的婦人,癱坐在雪中,男子則蹲在地上,大口大口抽著旱煙。

  常言道,人的悲歡并不相同,可是為何,他會覺得...苦悶?

  他緩步走到院墻處,埋于風雪中的桑原山,此時只看得到一點虛影。

  “常言道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師傅,你說的是對的。”

  魚玄機輕聲嘆息,袖中的值符瞬間猛烈顫抖。

  慶豐城中,呼呼的風聲忽然在耳邊響起,所立之處,大地好似一動,回過神來,一切又恍如錯覺。

  不知何時,其兩鬢中一撮墨發染上風霜,遠處的桑原山,風雪驟然一停。

  百里之外,山頂,一白袍道人坐于青石之上,閉眼好似在假寐,在此時,卻是忽然睜眼,遙遙地看了眼慶豐城方向。

  “自困自欺,不如自理自清,以己心問心,哪得到自在如是。”

  他輕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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